回到鳳棲宮，屋內燈火通明，蠟燭燃盡，換了琉璃燈。

        “回來了？”龍應天聽到木門開關聲，轉頭看見白玉進了來。

        “嗯。”白玉懶得回答，現在看見他就煩。

        “皇上，你快起來吧，這個樣子不好看……”

        龍應天痛苦地捂頭沉思，等了片刻，抬起頭來真誠地問道。

        “你會……離開朕嗎？”

        真是一個可笑的問題。

        白玉嘆了口氣，無奈地說道：“會吧……我也不知道。如果我真是柳庭妍，那么我……應該會離開你。我想當年的柳庭妍是真的不想嫁給你。”

        “對，”龍應天垂頭喪氣，“她不愛我。她愛的是朕的皇弟。而且一直以來，所有人都把他們當作一對。后來昊天病逝，她傷心欲絕。柳貴妃想要把她許配給朕，她是誓死不從的。”他依然記得那時候她的眼神，決絕而殘忍。

        “但是……朕是真的歡喜你的。從小到大，朕對你的感情從未變過。”龍應天的眼里竟是失望，“為什么你不給朕一次機會？朕會代替皇弟愛你照顧你，他曾經對你許下的承諾朕都能做到……為什么不給朕一次機會！為什么要逃走？為什么要給了朕希望最后卻發現是絕望！為什么……”他捶地痛嗷。當初他知道將要迎娶柳庭妍為妃是多么的開心，后來才發現竟是黃粱一夢，夢醒了，心就碎了。

        “皇上起來吧。臣妾需要時間靜一靜，皇上跪在這里，臣妾惶恐，恐是休息不好了。時候不早了，還請皇上另尋住處。”

        這是下了逐客令。對象是皇帝。真是大不敬的死罪。

        “朕要跪足三個時辰！君子一言駟馬難追！”

        “皇上要跪便跪吧。臣妾要休息了。”

        白玉繞過跪在地上的龍應天，放下床簾，往床上一躺，頭朝內，正眼都不多瞧他一眼。

        龍應天沒有發怒，臉色倒是很差，繼續遵守他的諾言。

        白玉的心里很亂。原本，她還只是個貧賤無依的孤女。沒想到，一轉身她就變成先前自己可憐嫉妒的對象——柳庭妍！人生竟如此莫測，不到下一秒你都不知道將會發生什么。

        也許真是上天注定。兜兜轉轉，她入了皇宮，也因此陷入無邊無際的困惑迷霧中。

        她翻來覆去，可是又怎會有睡意。太多的謎團塞滿她的腦袋，而她又太想知道謎團的答案，卻無人可以回答她。

        龍應天依然跪在地上，低垂著頭，一聲不吭。自從和妍兒重逢以來，他就害怕再次失去她。終于在真相公布的一刻，他還是將要失去她了。

        輾轉反側，白玉很想知道當年究竟發生了什么，為什么她會離開京都，跟著所謂的父母來到河頭村，開始嶄新的人生。為什么她會把一切都忘了，只記得近些年在河頭村發生的事情。

        越想越不通。她想恢復記憶。可是僅憑自己的一己之力卻難以辦到。

        白玉一個起勁起身，卷起珠簾，走至龍應天旁邊，蹲下身來，表情嚴肅，道：“皇上，您還是起來吧。若您是真愛孝純皇后的，就請您起身，莫要為難臣妾。想必孝純皇后在世也不想看到您這個樣子。”

        龍應天抬起頭來，滿懷希望地盯著她看。

        “臣妾的意思是……孝純皇后在天之靈也不希望皇上這般作踐自己。”

        “可是……你就是啊……難道你還不相信？你就是妍兒！”聽到白玉這番話，龍應天像被捋了毛，激動地抓住她的肩膀，來回搖晃。

        “臣妾名喚白玉，這一生便喚白玉，絕不改名換姓。”言下之意是我就是我，即使曾經我是另一個人，但如今，我就是白玉，誰說什么我都不會改變。

        龍應天握住白玉的手，依靠著她的力量緩慢地站起來。白玉蹲下身，熟練地撫平龍應□□服上的毛躁。

        “臣妾有一事相求，不知該講不該講。”

        “說吧。”龍應天像往常一樣臉上沒有太多表情，仿佛之前什么事情都沒有發生。

        “臣妾想恢復記憶。皇上可會幫臣妾？”白玉仰起頭，誠懇地望著龍應天，姣好的面容展露無遺。

        “你知道朕不會拒絕你的任何要求。就算你要朕這皇位，朕也會雙手奉上。”

        “為什么？”白玉假裝不懂，天真地問道。心里卻在對他冷嘲熱諷。在她恢復記憶之前，她才不會輕易相信他的話，說不定當年柳家的慘禍就有他的“功勞”。

        “你知道的，朕甘之如殆。”龍應天狡黠地笑了。他知道白玉心中所想，但現在不管白玉想要什么，他都會給。只要她不離開他。

        “朕先前便派人出宮找治失憶的藥。近日探子來報，世外高人云溪道人手上有一種叫還魂丹的藥可治失憶。很快他們便會帶云溪道人進宮來。到時候你便可恢復記憶。”龍應天話鋒一轉，“只是……你真的想恢復記憶？即使你的記憶也許帶著痛苦？”

        “臣妾不愿做一個不明不白之人。”聽到云溪道人的名字，白玉瞳孔張大，心里充滿了疑問。云溪道人？是在周府見過的那位高人吧。不是他，自己不會進宮來。如今他又將改變自己的命運么？

        “那你好好休息。朕不打擾你了。朕知道，你應該這陣子都不想見到朕。”

        “如果——”白玉的臉色蒼白，顫抖地把話說完，“如果臣妾恢復了記憶，皇上愿意給臣妾自由嗎？”

        本來要抬腳走的龍應天聞聲愣在原地，過了許久才出聲道：“到時候朕會給你自由。”

        言罷，龍應天便往外走去。走了幾步，又回頭依依不舍地望著她，見她沒有反應，知道多說無益，便什么都不說地走了。

        白玉站在琉璃斑斕的光彩中，恍恍惚惚。她伸手去捏自己的臉，想騙自己這也許只是一個夢，夢醒了她依然是那名周府中的孤女，雖然沒有親人，卻活得悠游自在。

        她感覺到痛意，搖了搖頭，沒法繼續騙自己。她必須堅強起來，面對現實。

        好，既然龍應天給了承諾，等到時候恢復了記憶，她便選擇遠離皇宮，回到家鄉守著這個不該揭開的秘密過一輩子，這一生都不再趟皇宮這渾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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