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卷平崗 上
從正月底自江西出兵開始,短短半個月的時間陳文親率的北路軍就掃蕩了黃州、武昌等府縣,席卷武漢三鎮(zhèn)。
接下來,兵分兩路,樓繼業(yè)帶著一個營的戰(zhàn)兵以及這一路下來的降將降兵開始掃蕩漢江流域。有著降將勸降和擔保,同時有著一個營的江浙明軍作為底氣,沿途的各府縣綠營無不望風披靡。很快,漢陽府、德安府、安陸府乃至襄陽府和鄖陽府等地無不聞風而降。
滿清當年入關之后,能夠以著極快的速度席卷天下,皆是積威所致,促使明軍、順軍大量降清,充當其南下、西進的馬前卒。如今江浙明軍三次擊敗滿洲八旗,更是斬了濟爾哈朗這樣的滿清碩果僅存的老牌名將,此消彼長之下,這份恐懼感很快就在廣大的綠營兵之中蔓延開來。
樓繼業(yè)西進之順利,一如江浙明軍兩蹶名王之后的一系列軍事行動那般順遂。與此同時,陳文也沒有閑著,先是派出了安有福統(tǒng)帥余姚師南下,而后等到后續(xù)跟進的地方駐軍控制武漢三鎮(zhèn),他也帶著丹陽師的大部去殺向湖廣南部地區(qū)。
安有福率先出兵,大軍指向安陸府的南部和荊州府的中、東部,隨后轉(zhuǎn)而南下,打出了勤王討逆的旗號,經(jīng)岳州府的西部,進取尚在西南明軍控制中的常德府城。余姚師攻略洞庭湖西部,陳文則帥軍南下,經(jīng)傳檄而定的武昌府南部和岳州府東部前往長沙。
早在陳文進攻武漢三鎮(zhèn)之際,吳登科就已經(jīng)攻陷了長沙府,比之預期的速度要慢上一些,說到底還是西南明軍的守城部隊遠比早已喪膽的綠營兵要有著更強的作戰(zhàn)意志。不過攻陷長沙之后,臨近的府縣便再沒有可當一戰(zhàn)的兵力了,豫章師和隨后跟進的四明師在收取了寶慶府之后,也帥軍北上去與陳文、安有福匯合。
大軍在常德府完成了集結,這是早已計劃好的,孫可望迫不及待的內(nèi)訌,抽空了湖廣的兵員,才使得陳文能夠如此迅速的攻城略地。
不過時至今日,湖廣一省也并非全部收取。鄂西的土司們紛紛向陳文表達了善意,對他們而言,只要確保封建利益,確保他們在當?shù)氐耐粱实鄣牡匚唬埠茫饕埠茫逡埠茫S便什么人當權都能獲得他們的善意,甚至可以隨軍出征、率部勤王,只要別改土歸流和侵犯土司對土民的特權就行。
其他的地方,湖廣最南端的郴州府、永州府、靖州府以及衡陽府的南部和廣西的桂林府等地,守軍自保有余,進攻不足,只能坐困當?shù)囟眩瑓堑强坪婉R信便沒有理會他們,而是選擇了盡快北上與陳文匯合,以迎孫可望大軍。
常德府以西的辰州府乃是貴州的門戶要地,孫可望當年拼盡全力也要在他想象中的尼堪擊潰李定國之前把辰州府拿下,為的就是確保貴州的安堵。結果孫可望攻陷了辰州府,李定國也取得了衡陽大捷,但是孫可望此前就埋下的炸彈爆炸了,馮雙禮等人沒有與李定國匯合,致使屯齊率領大軍逃出了李定國計劃的包圍圈,從而才有了岔路口之戰(zhàn),也算是一報還一報。
辰州府的重要性如斯,孫可望可以不守寶慶、不守郴州、不守永州、甚至不守常德,但是辰州卻一定要守,其重要性甚至高過了長沙府。
短短的一個半月,大軍分兵數(shù)路,掃蕩湖廣一省的中部和北部,如今已經(jīng)在常德府完成了集結。根據(jù)情報顯示,孫可望也在馬不停蹄的向辰州趕來,如今已經(jīng)回返到了貴陽府的地界。
貴州一向是被孫可望視之為禁臠,但是出了常德府,一旦進入辰州府地界也就進入到了山區(qū),陳文相較孫可望在兵力上是處于劣勢的,是殺入辰州與其決戰(zhàn),還是在此靜待孫可望的到來,卻也是一個選擇。
“辰州沿著沅水順流而下便是常德,我軍不能坐等孫可望前來,萬一他若是僅以辰州為底線的話,我軍再想進軍,就勢必要穿越大片的山區(qū)。但如果能在孫可望趕來之前拿下辰州,那么我軍完全可以在辰州府南部的河谷、盆地與其決戰(zhàn),更好的發(fā)揮我軍的兵種配置優(yōu)勢。”
“那就繼續(xù)進攻吧,咱們盡快解決了這里的齷齪事,還有很多事情要做呢,沒時間跟孫可望那廝耗下去。”
大軍在湖廣大地上風卷殘云了一番,如今在常德也僅僅是修整了數(shù)日就繼續(xù)向辰州進發(fā)。不過相比在湖廣平原上“飆車”的江浙明軍,孫可望的日子就難過得多了,他從云南與貴州的邊境撤軍,返回貴陽,而后在趕往辰州。大軍此前去云南就已經(jīng)奔波了一個多月了,現(xiàn)在又要跑更遠的路,而且隨著告急文書的不斷送達,這支十萬以上規(guī)模的大軍也只能在貴州的山道上拼命行進。
五月十二,孫可望經(jīng)過了一個多月的跋涉,總算是趕到了貴州與湖廣的邊界,接下來的道路便可以利用到河流作為部分運力,從而稍微輕裝簡行的趕往辰州。
奈何,辰州現(xiàn)在趕過去也是援救不得了,一個月的時間,陳文早已攻陷了辰州府,大軍甚至已經(jīng)在辰州南部的沅州一帶集結,正等著孫可望這個對手趕來。
陳文打出的旗號是勤王討逆,討的自然是孫可望這個逆。不過在他們看來,其實就是來搶地盤的,甚至還很有可能將他們的未盡之事做下去,而陳文也確實有這個實力。
當然,即便不提這些有的沒的,孫可望平白無故的丟了湖廣南部,兩軍已然交兵那就不可能再有什么和平可言。更何況,遷延日久,云南那邊的李定國和劉文秀是個什么心思也還很不好說,所以還是要盡可能快的與這支兵力不過只有他們?nèi)种坏慕忝鬈娺M行決戰(zhàn),只要解決掉了這支江浙明軍的主力,未來還是大有可為的。
修整了數(shù)日,秦藩大軍便大舉東進。此時此刻,江浙明軍在沅州已經(jīng)駐扎了些時日,可謂是養(yǎng)精蓄銳已久,秦藩大軍所到之處,更有無數(shù)的騎兵窺伺,甚至就連戰(zhàn)場也都是陳文計算好的。
江浙明軍在戰(zhàn)略上以快打慢,依靠著超越時代的行軍速度更是搶占了先機,孫可望勞師動眾的前往云南,而后又匆匆忙忙的趕回來,軍士的疲乏也并非是這幾日的時間就能夠全部緩過來的。不過,眾將一致對外,軍心上也是有利的,更何況他也并非沒有殺手锏。
隨著大軍的不斷推進,江浙明軍的騎兵不斷的向東壓縮,直到距離沅州州城向西二十余里處下寨,連營三十六座之多。至于之所以選在這里,乃是因為江浙明軍的主力正在沅州州城。
沅州州城,正在潕水的自西北向東南與自西南向東北的拐角處,兼有自北向東西兩個方向的護城河存在,地利上對守軍是頗為有利的。這座城池是北宋新黨宰相魏國公章惇鎮(zhèn)壓辰州、沅州騷亂時的手筆,為鎮(zhèn)壓叛亂而建,自然是堅固非常。后來歷朝,更是多有修繕和加高、加固,到了乾隆六年時甚至已經(jīng)達到了周長5000多米、高10米、厚5米,修炮眼736個的規(guī)模。
孫可望很清楚,陳文選擇在此處安營扎寨,正是因為這座有著“滇黔門戶、全楚咽喉”之稱的所在乃是連通貴州和湖廣兩地的大門。搶先一步占據(jù)此間,孫可望就會如同被人掐著咽喉,繼而在窒息中慢慢死亡。
“陳文那廝狡詐多智,兇猛異常,他帶來的那幾個部將也都是有名有姓的宿將,就連八旗軍都屢敗于其手。這次對于咱們秦王府乃是生死攸關的一戰(zhàn),所幸陳文托大,只帶了四萬多戰(zhàn)兵就敢到咱們的地頭上與咱們決戰(zhàn),這次定叫他死無葬身之地!”
孫可望竭盡全力的想要振奮士氣,這一戰(zhàn)也確實如他所言的那般生死攸關,畢竟以著他現(xiàn)在的處境,正是墻倒眾人推,破鼓萬人捶的時候,一旦有個行差踏錯,想要借著追究他此前軟禁天子、謀劃篡位來上位的家伙絕不會在少數(shù)。
至于由此帶來的連鎖反應,無論是李定國、劉文秀,還是永歷、夔東眾將,亦或是他的這些部將,到時候他都已經(jīng)完蛋了,就更顧不上其他的了。
“國主所言甚是,此乃前所未有的強敵,更當竭盡全力才是。”
白文選大聲附和,他本人對內(nèi)犯是有抵觸情緒的,但是與江浙明軍交戰(zhàn)卻是毫無心理壓力。而孫可望此番也是以他為中軍主將,負責調(diào)控全軍。
有了白文選起了這個頭,眾將也是紛紛出言附和。不比內(nèi)犯,沒有忠君思想掣肘,“西營”出身的秦藩大軍上下都是卯足了勁兒來與江浙明軍這支“撈過界”的“官軍”來決一雌雄,看看到底是哪家更為強大。
“眾將如此,孤心中甚慰。既然如此,那就分派任務。明日出游騎繼續(xù)試探陳文的虛實,不出意外的話,后天一早出兵與其決戰(zhàn)。屆時,白文選主中軍、馬進忠負責左翼、馮雙禮負責右翼,孤親領駕前軍作為爾等后盾。另外,武大定、張勝,你二人選七千鐵騎繞道后路,奪取沅州州城!”
“末將等謹遵國主號令!”
沅州州城現(xiàn)在是陳文的大營所在,糧草皆屯集于此,兩軍決戰(zhàn),陳文自然是要越過潕水的,屆時后路大營被奪,軍心必受影響,秦藩大軍的勝算便會再上一層。
孫可望算得清楚,更在于盤踞多年的他們對此間地理環(huán)境的了解程度遠勝于初來乍到的江浙明軍的自信心。
第二天,秦藩大軍的騎兵四出,與江浙明軍在潕水西岸展開了大范圍的騎戰(zhàn)。秦藩兵力雄厚,稱得上是傾國之兵而來,騎兵的數(shù)量實在不少,比之江浙明軍的騎兵乃是有著數(shù)量上的絕對優(yōu)勢的。
然而,經(jīng)過了與滿洲、蒙古、漢軍八旗以及那些精于騎射的北方綠營的常年征戰(zhàn),騎兵戰(zhàn)斗力的提升速度雖說是比不上步兵,但卻也早已今非昔比。潕水西岸,明明是江浙明軍的騎兵數(shù)量要少得多,但卻始終在壓著秦藩的騎兵打。
“看來岔路口帶來的損失不輕啊。”
潕水東岸的沅州州城里,陳文站在一處小樓上拿著望遠鏡遙望遠處的戰(zhàn)場。他記得,從前西營的騎兵在各路流寇中也算是出挑的,雖說時間長了,生老病死,再加上傷殘和戰(zhàn)損,但也總會有新生力量的加入。可是現(xiàn)在,這騎兵的單兵素質(zhì),看上去好像幾年前的江浙明軍那樣,無論是個人武藝、騎術,還是騎兵之間的配合,都顯得頗為生疏和僵硬,看上去有些像是心理素質(zhì)上受到了一定程度上的影響所致。
“大帥所言甚是,看來四年前的傷口到現(xiàn)在還沒有徹底愈合如初啊。”
岔路口之戰(zhàn)發(fā)生在永歷七年,至今已有四年的光景了。這期間,李定國倒是在兩廣地區(qū)大戰(zhàn)小戰(zhàn)的很是打過一些,但是秦藩除了那次對柳州的不成功的突襲外,大戰(zhàn)就只打過一次常德,還是以失敗告終。兵力上甚至比此前還要更多一些,但是新兵卻無法與西營老兵和那些改編的明軍老兵相比,戰(zhàn)斗力體現(xiàn)到了騎兵上面,下降是不可避免的。
相較之下,江浙明軍這幾年從沒有停止過與清軍的作戰(zhàn),南方綠營、北方綠營、漢軍八旗、蒙古八旗、乃至是滿洲八旗,從來沒有停止過,光是滿洲八旗就交鋒過三次,長期與戰(zhàn)斗力強勁的對手作戰(zhàn),而且還能屢屢取勝,再加上操典的存在使得更為合理的訓練能夠普及化。此消彼長之下,自然是要比如今的秦藩騎兵更為善戰(zhàn)了。
“騎兵如斯,那咱們便無需在此處繼續(xù)看下去了。讓前面的斥候查探清楚些,關鍵還是要看看孫可望還有沒有什么新鮮玩意兒才是正經(jīng)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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