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漫遇到的人是永旺。

        太過瘦削的長相，兩只眼睛大且深，乍看著實嚇人。

        可他卻笑瞇瞇地，出手送一路游逛的扁豆小糖人和撥浪鼓，就這一下子，便入了扁豆的眼。

        纏著他一路同行玩笑嘻鬧。

        陳嬤嬤本是不許，因為主子身份特殊，現在有才逃出來，還未完全安全。

        葉漫也是有此顧慮，可扁豆才三歲，剛剛經歷生死，她不想弟弟成天生活在陰影中，縱使危險，那也是該大人承受的。

        孩子不該草木皆兵，成天提心吊膽。

        就該快樂，就該隨心所欲才是。

        如果父皇母后在，她相信他們費心心思，不是讓姐弟倆只是活著。

        而是快樂有意義的活著。

        況且現在遠離京城，誰會認識養在皇宮深院的一個孩子。

        “去玩吧，只要那瘦叔叔愿意帶你玩”葉漫拍打他小屁股，讓他朝永旺跑去。

        陳嬤嬤還是不放心，趕緊跟了過去。

        這一幕，正是主子給永旺的任務：測試姐弟倆的戒備心輕重與否。

        決定主子后一步的行動計劃，該如何實施更有效。

        永旺覺得，主子有點小題大做。

        可他不敢反對，不然，后面還有在外的兩個，虎視眈眈等著主子召回。

        興許，已經偷摸著召回了誰，就看在身邊的誰先出錯，咔嚓了讓他滾的更遠些。

        永旺好不容易天天賣慘才回來，他才不想再出去。

        提起精神，賣力干活。

        走南闖北的他，多的是哄孩子的招數，他拿出渾身解數就是為了博取這小屁孩的歡心。

        在馬路牙子蹲下，穿著杭綢直綴的他，不講形象的抓耳撓腮學猴子。

        又提起長袍，飛地竄起學奔馬，揚起瘦長頸子，嘴里模仿馬而嘶鳴。

        仲春的天，愣是讓他后背心全是汗，還不能讓對方知道他太賣力。

        想到雞鴨肯定是這小屁孩常見的，他又搖晃身子，撐開雙手，學鴨子一崴一崴的走路。

        最后，雄雞高叫，也被他沒拉下。

        所有動作和聲音，全都惟妙惟肖。

        不僅扁豆，便連路人，全都笑得前仰后合。

        仿佛看了一場雜耍表演。

        拿得下面子，有兩把刷子，永旺覺得：主子應該很滿意。

        到了酒樓門口，順其自然的，他便已得到扁豆的無限喜愛。

        不顧扁豆哭鬧，永旺適時撤退。

        今日的任務，便已完成。

        葉漫第一次進自家酒樓，把腦袋里想的，便已開始。

        她要從幾個方面進行查看：食客階層估判，從年紀和外在衣著條件進行初期預估，確定食客范圍。

        從這個方面，精準服務，深挖其他附加服務和賺錢手段。

        酒樓環境：看看是否需要改造，自己從一個食客的眼光出發，看哪里的裝飾和擺設，讓食客感覺不舒服不方便。

        服務態度和細節：不讓何大亮明她的身份，從整個服務流程上，體驗自家店員的服務水平，以做后期修改完善。

        最主要的一條：菜式設置，這是酒樓里最主要的一條：迎合食客口味，及時推出新主打菜式和時令菜。

        雍州交通發達，除了本地普遍的酸甜口外，還應該照顧到南來北往食客的飲食習慣，可以每月推出一些地方特色菜，做好記錄，看哪種外來菜更受歡迎，以便調整菜式品種，增刪靈活，長期增加一些地方特色菜。

        另外，還有停馬車的后院環境、凈室的安全隱私和方便功能、以及食客提出的各項其他建議······

        一頓飯下來，葉漫已經心中有數。

        她把有些需要近期改善的和中期計劃都和葉大說了一遍，內容太多，葉大腦筋不太記得住，特意讓酒樓管事拿筆一條條寫下，對照執行。

        吃完飯，扁豆有些困，葉漫讓陳嬤嬤帶他就在酒樓休息處歇著。

        她則到酒坊去，和葉八商量酒水品種的增加問題，以及強調糧食儲藏不當，會引發成品酒有毒的大問題。

        果子酒，是女人們的最愛，她要葉八抽空，帶著其他釀酒師傅多多深挖，她想把酒水，也推廣到女性群體。

        葉漫的規劃是，酒坊一流于俗，她想走高端路線，她甚至已經想好幾個包裝設計，就差品相更佳的酒水出來。

        這兩項生意的進項，現在是支撐府里開銷的最大來源。

        一定要做好，不能虧。

        她多想些主意，才能財源滾滾。

        她這邊緊鑼密鼓的折騰，程遠麟手下，也沒閑著。

        永旺回到客棧和艾歆匯合，商量怎樣去竹村買那葉府隔壁的宅子。

        哪知艾歆打聽來的消息：宅子主人不賣，要留給孫子當家產。

        這下，永旺暴躁了，直接給主人遞話：加價五百兩。

        主人沒料到一個猶豫，竟然漲價這么多。

        單單多出來的五百兩，幾乎可以在雍州城買套二進的宅子。

        更何況他家那老宅子，已經有些破舊，入住的話，還要休整一番才行。

        外來人太傻，擋都擋不住。

        人不能太貪心，主人二話不說，直接當天便去衙門辦了手續。

        宅子家主名稱到衙門下值，換成了：王老吉。

        一名得罪上司后被遣退的小文官，無父無母，無子無女。

        主人有錢要故意裝窮，永旺很難，艾歆也很難。

        這該配合主子怎么裝？

        不僅不能當威風凜凜的將軍，還要裝落魄小官，這身份，轉變太大，主子，看你來了該怎么辦？

        可到來后，人手怎么分配，是個難題。

        永旺在買的新宅子走了一圈，艾歆在外圍走了一圈，當夜，便有了合計：趁著休整，挖地道進出可隱藏部分人手。

        后山竹林，條件優越，不利用起來，都對不起這蒼翠成片。

        甚至，永旺有了想要買下這整座山頭的心思。

        只是畢竟新來，目標太大，暫時擱置。

        至于其他人員，按主子意思分散開住。

        總之，盡管隱居，主子的氣勢，不能丟。

        可，主子該怎么離開京城，誰也不知道。

        同樣，有這想法的還有葉漫。

        不過，她不是為了屯兵，她是為了挖地道儲存糧食，和滿山的筍和種菌菇，還有劃片飼養的跑山雞和鴨鵝兔之類的小東西。

        仔細一琢磨，越想越可行。

        讓葉二帶當地里正去城里酒樓喝酒，并送銀票三百兩給他女兒買首飾。

        同時為了增加砝碼，讓葉大出面，叫了桃花樓兩個最美的姑娘出臺作陪。

        酒色財氣，全方位圍繞，葉漫就不信，他會拒絕。

        更何況允諾他，操作完成，另外給打紅封。

        竹山，她勢在必得。

        哪知，輪番操作下來，里正苦臉說明：竹山的背后老板，是長期盤踞在此的雍州總兵柳瑞和夫人的嫁妝產業。

        那是雍州落地虎，誰也動不得。

        這老板，太豪橫，惹不起。

        葉漫暫時歇了這心思。

        好在葉六出去幾天，找了處好地方，大片坡地，卻不陡峭，圈起來，適合養禽畜類。

        可那地，交通不太便利，葉漫把它否決了。

        尋思慢慢再找地方。

        今年的攤子，已經鋪的不小，先好好經營起來再說。

        新買的林家那前店后院的鋪子，在雍州城足三里街，葉漫去瞧了眼。

        她想：林家之所以賣了那宅子，一來這街道名稱怪異，二來估計和隔壁的青樓，有很大關系。

        不僅青樓在隔壁，名字還叫沁芳樓，讓她很是皺眉。

        沁芳宮，她在皇宮里住了兩天的宮殿。

        沁芳樓，雍州城自己宅子的隔壁鄰居。

        有可能，一定建議隔壁老板換名字。

        不然，她膈應的很。

        在回去的馬車上，葉漫想到一個招：這棟宅子的用處，她有了主意。

        可，如果用的話，會不會浪費了這么好的地段和宅子？

        想到隔壁是她曾經住過宮殿的名字做了青樓，她覺得，自己應該任性一回。

        這是她父皇母后給她的底氣。

        前面賣布匹，后院開染坊，做到前店后廠一條龍。

        買布的顧客，還能提前訂貨，親自看著布匹的制作流程，或者參與到花樣制作，布匹顏色設計等等，現代人俗稱的diy，這種在古代沒見過的商業模式，會不會讓布店，在雍州城一炮打響？

        不過，真要實施起來，需要落實的程序還真不少。

        印染工要技藝高超，能夠應對各種刁鉆顧客的稀奇八卦要求，還有花樣打版師，畫工要了得，要做到纖毫有神。

        不過，這一條，自己穿書前便是美術高手，憑借自己先天獨厚的條件，拿下見識甚少的古代人，應該沒問題。

        畫版自己設計，花樣可以多弄一些。

        她握爪，把這項工作，留給自己。

        最主要的是織布匠人，得要高價請最好的師傅教才行。

        那么之前，便要網羅到一批熟練的織布工才行。

        招人計劃，需要早些放出消息，濫竽充數的人，她是不會要的。

        越想越多，葉漫回去時，腦袋發炸，隨便吃了點，便讓夏蓮伺候著睡下了。

        翌日，是個陰天，烏云沉沉，像要隨時都會有暴雨。

        絲絲水汽彌散四周，后山的竹林，沙沙作響。

        葉漫喜歡聽竹葉摩擦的聲音，也喜歡聞竹葉的清香。

        她讓夏蓮把軒窗的下面打開，在窗臺下的矮榻上，開始寫計劃和畫花樣。

        她懶得一條條的細說，把計劃寫下來，交給阿園去逐條實施，等到一定時候去檢驗，是否完成，她的任務便算達成。

        說話多，動腦多，也是很累的。

        花樣要設計、酒器要設計，甚至花山那邊的蔬菜和果園，她也不希望是一成不變，她要設計出一種新的田間模式，讓只要路過的人，都能眼前一亮，記住她的菜地和果園。

        她喜歡做，所以再苦都高興。

        正在寫，弟弟的小花貓臉過來，泥巴花粉還有吃剩的糕餅沫子，葉漫癟嘴，讓夏蓮拿了濕帕子過來，把那胖乎乎的小臉擦了，又在他背上摸了把，看有沒有汗。

        哪知，他搖晃著小腰走開，“嬤嬤說了，男女授受不親，大姐，我是男人。”

        “你是個屁，還男人，大腿都沒竹子粗。”把毛筆擱在筆架上，葉漫揉眼,“去看了二姐沒有？她的病可好些了？”

        她是故意這樣問，她也是在有心一步步淡化，那位矯情二姐在他心目中的形象。

        “二姐哭，眼睛都快看不見。她說她要死了，讓我帶她回宮里去。”

        聽到這，葉漫秀眉深蹙，故意道，“你二姐的病，看來不輕，扁豆可要多多體諒她不能陪你。”

        偷覷了眼夏蓮，見她神色未變，杵在一旁，葉漫才算稍稍放心。

        找個借口讓夏蓮去端碗綠豆湯來，一把抱起弟弟，小聲叮囑他，“二姐以后說的話，你只能告訴大姐和陳嬤嬤或者紅杏，其他人就不要說了，記住了嗎？”

        扁豆微楞，黑豆子般的眼睛眨巴兩下，小嘴抵她耳朵，“扁豆記得，就是咱們一起逃出來的人，對吧？大姐？”扯起短腿就要往外奔，驚愕未定的葉漫，瞧著弟弟豆綠色的短褂子和長褲，消失在游廊才回神。

        弟弟早慧，不能就這么野著亂玩，得要替他找位先生才行。

        無法進入仕途，詩書文采，還是需要的。

        這又是一件事，她要記下來。

        ······

        阿園找到布坊的全套人才時，已經是半月后。

        在這期間，葉漫把菜地那邊的效果圖畫出來，陳伯和副手王漢一瞧，大驚失色。

        大小姐這是按照蔬菜的品種進行間隔成直線、曲線、或斜線，讓每壟地，都更鮮活好看。

        甚至，有三壟靠近路邊的，她還設計出了花樣：太陽照耀下的小河，河里有幾只鴨子游過。

        這哪是種菜，這是在菜地里畫畫。

        至于果園，已經仲春，不能耽擱栽果苗樹，有些果樹三年才結果，先按舊歷干著再說。

        陳伯和王漢種菜是把好手，還沒走回莊子去，便已經商量出來種什么，才能達到效果。

        這廂剛剛告一段落，酒樓出了事。

        有人喝酒中毒，直接告到官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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