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七】楊花簌簌,湖水蕩蕩
三月初,冷風依舊涼得刺耳。
著一身月紅色小窄棉衣的書離盯著湖面上閃爍不定游動的紅鯉,接過阿瑤顫顫巍巍雙手奉上的竹弓箭,手指上不合年歲與身份的老繭摸索到最習慣的位置,半瞇上葡萄般大小的眼珠,嘴角揚起不經意的一道微笑。
一邊侍奉的阿瑤直直的盯著青花石紋的地面,想規勸的那幾句話明知是說不出口,仍是一鼓作氣的抬起了她那張蒼白的小臉。
話終究是被堵在了嘴邊上。
眼見著自家無法無天的小姐快刀斬亂麻般一箭射出,耳畔徒留幾聲颯颯的鋒利余音。
阿瑤繼續皺起眉頭,這次腦瓜里想的是如何胡編亂造些故事來瞞過一向慈善的夫人。
“阿瑤!你說這次我能射中幾只?”天真無邪的小臉朝她轉來,嘴畔還掛著得意的笑容。阿瑤面上勉強擠出幾絲可憐的笑來,“小姐威武,幾只都是不在話下。”
這話可是真真說在了書離的心坎上,當即就說了個“賞”字,竹弓也隨意拋下不要了,提起不好走路的裙擺,興高采烈的要跑過去查看自己的“獵物”。書離對自己的御箭功力胸有成竹,十拿九穩。湖面雖有結冰,冰面下竄來竄去的紅鯉也格外清晰。書離知道若是傳到娘親那里,免不了要家法處置一通,但自己這手一癢癢起來,便是控制不了的。
二月末的氣候最是惱人,寒涼之氣似乎是要浸入骨髓。楊花倒是簌簌落下,痛痛快快的入土為安,給枝頭留了寂寥的寧靜。
書離卻不喜楊花,“楊花落盡子規啼”,都不是什么喜事的預兆。
她興沖沖的奔著冰面跑去,阿瑤帶著哭腔的聲音被她拋下,書離朝身后做了個鬼臉,她早就料到,以阿瑤的鼠膽,定是不敢像她一樣直接跑過來的。阿瑤提心吊膽的抱住湖中心亭子的一根粗壯的柱子,整張臉變成虛無的鐵青色。
等耳邊徹底清凈了,書離伸手接住一瓣凍到再無水分的楊花,攏了攏身上暖和的外衣斗篷。
等她想起自己的“獵物”時,這才發現,腳邊莫名多了一支來路不明的長箭,看箭柄的花紋倒是很獨特,她從未見過。只不過,那支長箭正正好的貫穿了自己的竹箭,將其一分為二,看樣子,應該是在半空中截下的,如今落到冰面,只有分崩離析的竹屑。
還有,那支長箭,穩穩的插在雙層厚的冰面中。
書離警惕的望向箭射來的地方,那地方,除了密林就只有一層高過一層的院墻,半個人的影子都沒有。
這里可是赫赫有名、戒備森嚴的曾國府,難不成有武功高強的刺客混進來?書離回頭遙遙可見抱著柱子瑟瑟發抖的阿瑤,若是刺客,卻只是故意挑釁毀壞打落她的箭,不取她的性命。。。書離費了一點力氣拔出那支古怪的長箭,心事重重的逐步回到亭子里。
究竟是何人呢?她百思不得其解。
她想的入迷,等抬頭,又是誤入另一片光景。
衣著華服的男子細細教導一位身姿曼妙的女子射術,另一個女子她看不真切,卻是規矩的站立侍奉在一側,仿佛空氣一般。書離攥緊了手中的長箭,心口忽的緊縮一痛。
微風和煦,湖面波光蕩漾,水光粼粼。華服男子好似突然想到什么,對著一邊站立的女子微微一招手,那女子果然乖乖踱步來到他們身旁,只是還保持著靜默不語。
原來男子是要她和那位女子一同射箭,不知是想玩樂一笑還是另有打算。沉默的女子終于拿起弓箭,只不過,箭尾用細細的繩子懸掛著一塊沉重的石塊。書離歪頭,她不解,為何若是兩人比拼箭術,待遇卻是天差地別。而且,那看戲的男子似乎是興致高漲,模糊的臉龐總覺得有笑意快要溢出。
那被差別待遇的女子仍是寂靜。不禁讓人懷疑她是個啞巴或是忍氣吞聲慣了的人。
她們搭弓,拉弦,好像是要決一死戰一般認真。書離看得入迷,忽見那個奇怪的男子已經站到了她們的身后,相隔不遠處,拉起了另一個弓,鋒利的箭尖直直的對準了那位從頭至尾一言不發的女子的后腦。
書離大驚,她想叫喊,卻張不開嘴,想跑動,卻像是被原地束縛住,只有滿頭的大汗止不住的在額前流下。
箭在弦上,三聲“颯”幾乎同時響起,書離心提到了嗓子眼,呼吸暫停之時,那女子好像后腦一張了雙眼睛,發出那支箭后,整個身子朝著側面迅速撲過去,順帶著把那位來不及驚詫的柔弱女子也一同撲進了湖水中。
書離大松一口氣,再望過去時,拿著弓箭的無情男子將其憤恨扔下,不顧身旁隨從的阻攔,徑直縱身跳入湖中。
書離的心口又開始暗暗生痛,她快要喘不上氣來,又覺得百般的不適都放進了小腹中,像極了千萬支針扎,腹部又像墜上了那塊要命的石塊,帶著她不斷往下落,也不知到底要落向何處去。
阿瑤正要打上瞌睡,通身如同從水中剛撈出來的太子妃從寢殿的床榻上猛地起身。阿瑤揉揉眼睛,定了下心神。
“太子妃,才歇了一個時辰,”阿瑤拿起邊上一塊干凈的手帕,擦了擦書離額頭上豆大的冷汗。“時辰還早,太子妃身上不爽快,還是多躺上一會兒。”
書離一聽見身上不爽快,立馬幽幽嘆了口氣。原來是此物讓她小腹火燒火撩的疼,還做了個連環的噩夢。
“阿瑤,是蕭文燁送我回殿的嗎?”
書離蒼白的小臉上毫無表情。阿瑤一時間竟不知到底是回答是還是否。還是阿瑤管不住自己的嘴,一五一十的全都交代了。
書離低下頭來,眼珠在眼眶里滴溜溜的轉了幾圈,卻也不知道該說些什么。說到底,害自己暈倒在石子路上的,還是他蕭文燁。至于他大發慈悲的親自抱她回殿,微薄的感恩之情也早就被他以往的虛偽與陰險消耗殆盡。書離又想起那個被困夢中的自己,夢境也是現境,那個啞巴一樣的女子,就是幾年之前的自己。
蕭文燁若是想殺她,不是容易事;但他若是想在這東宮里折磨得她生不如死,可謂是易如反掌。
三月初的楊花,簌簌落空。子規即使咳出血來,也不會引得旁人關注,只能落得疾病纏身,久病不愈。
書離又緩緩躺下,伺候的阿瑤關切的望著自家太子妃,也是說不出什么該說的話來。太子與太子妃的情意,或許早在曾國府時,就已斷了吧。
(https://www.dzxsw.cc/book/56154952/30652070.html)
1秒記住大眾小說網:www.dzxsw.cc。手機版閱讀網址:m.dzxsw.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