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慧極必傷
第四十四章:慧極必傷
王彪之不是一人來的,還帶著管逮捕的左監,他不但要帶謝安他們離開,還要將柳生帶廷尉獄關著,與別的不同,廷尉獄在地下,關押的犯人一般都很難出來,又被百姓私下稱為“黃泉”。
劉莊忙得團團轉與廷尉交接著案子,心里隱隱不安,這柳生自然被重點看護著,連同賭坊那些打手也被帶上枷鎖,這些人身手有別于市井混混,那賭坊雖在慶門的管轄,但不見任何一個慶門的人,這些人也沒戶籍,絕對是從外地來的。
東晉初建,尚有北方流民不斷南下,所以戶籍制度還尚未全面覆蓋,加之最近吳郡海寇肆起,石趙在北方邊界隱隱有動,還聽聞連石趙人屠石虎都現身與郗鑒將軍打了一場,雖然目睹者甚少,但還是讓人隱隱不安。
而且旁人還親眼見著桓溫對這欺負謝安的歹人叫柳生,顯然是認識的,這不知這其中牽扯了什么恩怨。
劉莊生怕自己被牽累,忙抓著要走人的王彪之問道:“還請大人指點一二。”
王彪之拍了拍他的肩膀,“大人只需做到自己本職,近日還要辛苦些盤查沒有戶籍之人,畢竟是天子腳下,聽聞海虞那邊就是混入了胡人和匪盜流民……還有那些江湖幫派也讓他們收斂著點。”
雖然說了等于沒說,劉莊縱然再不知內情,也心知這柳生可能不止是一個欺負小郎君的歹人那么簡單,甚至還嗅到一絲波瀾漸起的味道。
劉莊一回去,王彪之帶著幾人上了馬車開路,臨近中元節,到了夜晚出入的人更少,一時間倒是風蕭瑟,夜鳥迷離。
剛一坐進馬車,王彪之臉色立刻變了,當著諸人面就罵,“胡鬧!仗著小聰明就以身犯險,當時你為何不讓沈勁帶你走?想引蛇出洞?也不看看自己如今是幾歲?還想再經歷一次東海之苦么?!”
他的手還攥著謝安不放,若非他不是習武的,謝安的手肯定就要受傷。
“若我們不跟著巡城衛回來,只怕在回家路上就被人半道攔截,他不帶著我,反而好逃。而且也不能放著柳生不管,他若逃了怎么抓壞人?”謝安頭一遭被人如此訓斥,臉面有些掛不住,低聲道,“更別說沈勁身負家罪,被人認出來可是死罪啊!”
“你還是小孩,別以為十歲長高個就不是小孩了,別以為去外面游歷一番就覺得自己能面對各種危險。”王彪之被他的話給噎住了,好像說的句句在理,難怪桓溫也被忽悠,忘了謝安還是沒有自爆能力的少年,“謝尚不在,我要替他護著你,你就受我幾句罵不成么?”
謝安啞然,心頭暖中帶著些酸楚。
王彪之摸了摸他的頭,“謝尚沒回來,他若在你身邊,也會如我這樣罵你,說不準還要打是不是?我今夜就逾越當了一回你的兄長,你太聰明,但小小年紀就生白發了。”
王彪之手指撥開他的發,拽下了一根,攤于手掌之上,赫然是一半白一半黑的發絲。
謝安呆住了,他第一次看到自己的白發,這些日子沒了謝尚幫他梳頭,下人也不會仔細幫他翻找。
慧極必傷,強極則辱,情深不壽,……他猛地想起這句話,其實他并不是很聰明,只是比別人想得多,只想樣樣顧及周全。
但是,不對啊,車里這么暗,王彪之是怎么找到的?謝安當即拆穿道:“虎犢哥,這是你的頭發吧?”
王彪之見自己小小計量立刻被謝安識破,難怪龍伯之前叮囑他,對付這小子要以情動之,千萬不能在他面前耍小聰明,否則要被回嗆的,他于是冷冷道:“我替阿尚教訓你,少頂嘴。”
謝安了然地點頭,捂住了自己的嘴。
王彪之立刻轉向桓溫道:“還有你,桓符子啊桓符子,你都十八了,文不成武不就,還混賭帶壞小孩,這桓氏未來可全系你一身啊!”
桓溫臉刷地紅了。
王彪之緩了緩,“不過你在廣陵之事,做得很好,也受了苦,你父親現在雖然不知,但來日我家龍伯必定親自答謝。”
“去廣陵是我自己想救阿貍,不承你瑯琊王氏什么謝!”
桓溫心知得了瑯琊王氏的承諾,是對桓家有莫大好處,但心里有些別扭,桓氏不比謝氏,自己父親現在還沒當上太守,而謝裒已當了多年尚書,王家對謝家自然是要高看一點。
少年郎心里的別扭就在于此,王家要謝他為救謝安遠赴廣陵的事,說得好像謝安成了王家什么人似的。
謝安夾在兩人之間,嗅到了一絲現實的殘酷,好似原本都拋在身后的家世與權力一股腦兒如潮水般涌到眼前,在少年純色的友情間沾染上些許灰色。
諸位世家子弟間與書法武藝無關的事情,才是他們成長大后必須要面對的事。
家世的高低注定未來的道路不同。
桓溫十八歲了,他不是不想出仕,因為家世,讓他沒有合適的去處,桓彝也是照顧著長子的心性,不想將少年的夢想磨滅。
這就是九品正中制的殘酷所在。
“虎犢哥,你何時當了廷尉正?之前不是做著東海王文學么?聽說以前司徒大人想要讓你升遷,你都不樂意。”謝安連忙轉移話題打破三人之間的尷尬。
“當時今夜當的。”王彪之冷哼一聲,“今夜你們可出名了,尤其是你謝家三郎,一下子從溫潤郎君變成當街欺壓平民的小紈绔了,這流言傳著傳著就變了味,不過能抓住落星樓樓主,也算是大功一件,若你名聲損了,這可得不償失,所以我們得趕緊把你接出來。”
“這年頭名聲大過天啊。”謝安嘆了口氣,“要讓我知道是誰傳的,我也不介意真的做一回紈绔,下一回狠手。”
桓溫沉吟片刻道:“如今柳生在我們手中,聽聞黃泉獄里有很多種讓人說出真相的手段,只怕我們前腳帶人走,有人就要來劫囚車了吧?”
“所以你們桓家謝家都不能出面,只能我瑯琊王氏來了,而且真相并不重要,因為柳生背后之人,我們早就知道了。“王彪之了然一笑,“謝尚這些日子可辛苦了,不但要迎擊那人派去的追殺者,還要暗中帶人去剿滅那人的江湖勢力,這翩翩美郎君啊,小時候總被他奪去風采,現在也不例外啊。”
“不過要面對那人,瑯琊王氏只能派我來了,好歹名聲比較響亮點。”王彪之有些為難嘆氣,“我們這一輩,還是靠著龍伯的蔭庇,允之在外,悅哥早逝,阿螭比我更無心政事,其他的子弟又年紀小,唯一擁有玄修天賦的熙之是個丫頭,若熙之是男孩,龍伯定是看中她的。”
一聽謝尚的名字,謝安攥著袖子的手緊了緊,但他更關心,派人追殺謝尚宋衣的人是誰?今夜要來救柳生的人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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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廷尉獄在地下和黃泉的名字是我編的,從漢時起廷尉獄一般囚犯罪的公卿和地方長史或者身份特殊的貴族,還需向朝廷上奏,這里我以權謀私了一把,求歷史考據黨放過,心好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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