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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 半壁江山墨盡染


  第二十三章:半壁江山墨盡染

  謝安一頭霧水地下了塔,見家仆身邊站著個陌生仆從裝扮的人,家仆道:“這人說有桓郎君的消息,阿貍你之前不是交待讓咱們探聽他的消息么?所以就冒失讓你下來了(烏衣天下23章)。”

  謝安滿腹狐疑,愈發覺得這捧著一木匣的人眼熟,木匣里盛著碎冰以及一壺酒。

  那送酒人道:“三郎,袁郎君托桓郎君的名義讓小的給您送酒,小的是落英臺的。”

  袁郎君?落英臺?謝安終于想起來,這人不就是落英臺的仆人么?只因那落英臺老板姓祝,他當初還問過祝老板的名字,沒想人家并不叫英臺。

  而落英臺這名字也取了棋子與錢財如落英繽紛之意。

  這落英臺的仆人道名來意后,謝安先是空歡喜一場,原來桓溫還沒消息,但他聽著祝老板的提議又覺得有趣,賭熙之在墨魂榜哪一品?還押上了桓溫全副身家?若是輸了,桓溫就算能完好無損地回來,也要被桓伯父給揍一頓半死不活的。

  這祝老板和袁耽倒是夠狠的。

  落英臺仆人識趣道:“三郎若是為難,就當小的只是單純來送酒的。”

  謝安沉吟片刻,問道:“袁耽猜的是第幾品?”

  落英臺仆人伸出手比了個數字,謝安失笑道:“袁耽眼光倒是不錯,光憑瞎蒙也能把熙之看得那么高。”

  仆人小心翼翼問道:“還請三郎給個準信,其實整個建康城的賭局都在等著今日排名,小的此番奉命前來也是為求個心安。”

  謝安攤手無奈道:“可惜我并不知道。”

  送走落英臺仆人后,謝安對自家仆從悄聲吩咐了幾句話,讓他騎上快馬回西口市采蘭臺,既然小小落英臺棋館都是有賭局,最出名的酒樓采蘭臺怎么可能沒有。

  “讓沈勁花錢,我可不心疼。”謝安對沈勁還有氣,此時有求于人也一副理所應當的樣子。

  看著日頭,再過一會應該就輪到郗方回他們表現了,謝安忙往塔頂走,有人匆匆與他擦肩而過,身上還帶著一股檀香之氣,他不經意回頭一看,看到那道袍少年的背影,頓時就走不動了,叫了一聲:“等等(烏衣天下23章)!”

  小道人手捧著一盆橄欖炭,正是謝安回建康時所見的那位,悠然來了一句,“好巧啊三郎。”

  “令師何在?”謝安懶得跟他繞彎,直截了當問道。

  小道人道:“家師自然是在等著三郎,不過眼下是墨魂榜品評會,三郎還是先去辦正事要緊。只是家師說,三郎雖然賭運不錯,但人一生的氣運都是有限的,所以最好用在非常之時。”

  “但我總要知道等會去哪找他吧?”謝安完全被吊起了胃口,這小道人的師父簡直神了,他剛和落英臺仆人見過,期間并無旁人聽到他們說話,這莫非就是占卜所算出來的?

  待他回到塔頂閣中時,看到孫綽與王熙之正交談得愉快,但回座一聽倒是聽得稀里糊涂,什么馬兒什么佛學,還聽王熙之說著建康附近哪些鄉村的鵝毛色好看,那是因為附近的河水比較清甜……

  王熙之見謝安回來,忙問:“阿貍,家中有急事?”

  謝安隨意編個話敷衍過去,順便也將孫綽給打發走,然后在她的耳邊悄悄道:“阿菟,待會你同郗方回比草隸,我同他比行書如何?”

  “阿貍也想比?”王熙之疑惑了片刻,恍然大悟,“若是贏了郗方回就能上墨魂榜了?”

  謝安解釋道:“郗方回是鐵定入墨魂榜的人選,而且昨夜我們看他歷年上青云塔的書帖功力不俗,士人都說我家尚哥是少年墨道天才,初上榜就是五品,但我見郗方回的草隸,與我尚哥不相上下,咳,甚至要高那么一點點,所以若贏了他,就算我們現在不夠年紀,亦能登榜。”

  王熙之眨了眨眼睛,“阿貍一向不熱衷刻意與人爭斗奪人風頭,今日為何如此積極?方才你畫那只鶴也有所保留呢,怎地出去一趟回來就變了主意?”

  王熙之平日只是呆,卻繼承了瑯琊王氏的智商,謝安一些細微之處的改變她立刻就感受得到。

  謝安不敢瞞她,將如今建康因此次墨魂榜所設賭局同她講了一遍,然后道:“因為能賺錢。”

  “錢?”王熙之摸摸自己的荷包,“阿貍缺錢?”

  “倒是不缺,但先賺著比臨時需求要來得好。”

  身為世家子弟談錢是一件很俗的事,但若沒有金錢保障又哪來的閑情雅致生活?謝安受到落英臺的啟發,讓家仆去找沈勁下注,而所賭的卻是一個大冷門:謝安上墨魂榜。

  縱然士人覺得謝安是神童,也不可能想到今日他會挑戰郗方回。

  王熙之沒有金錢的概念,不過荷包里倒是常有王導給的零用錢,她多半沒處花。她常裝在荷包里的是沈郎錢,因為這是最輕的一種舊錢,那制造沈郎錢的沈充曾是伯父王敦的屬下,算是被伯父連累而亡,她帶著沈郎錢在身邊,是為了自警。

  如今被謝安提醒,今日她與郗方回若比試,贏了能登墨魂榜,名揚江左,輸了也無大礙,因為她年紀小。

  瑯琊王氏,雖然是頂級門閥,但實則是如履薄冰,失去了兵權后,龍伯逐漸失去政權,今年新皇登基,龍伯被多方為難,如今更是病到幽居西園,她所來青云塔,是肩負著瑯琊王氏的名聲,但龍伯有言,一切憑心而為,不必多慮。

  王熙之想到此處,心中已有決定,喚來仆人甲,對他有所吩咐,仆人甲立刻出閣去尋她要的東西。

  然后她對謝安道:“阿貍能幫我研墨嗎?要很多墨。”

  謝安也不知她在想什么,但見她嚴肅的模樣,邊取墨研磨,邊猜她要做的事。

  等了片刻,仆人甲回來,身后跟著幾名抱著屏風與絹布的仆從。

  然后她徑自離席,走到郗方回跟前,對著這位纖弱溫雅的郎君道:“我先寫了。”

  郗方回正與衛夫人交談,衛夫人已答應讓他臨摹衛氏先祖的草隸帖,沒想王熙之莫名其妙來了這么一句,一時不知該如何應答。

  仆人甲已將絹布平鋪席上,王熙之接過謝安準備好的筆,跪坐在于席,提筆開始寫字。

  王熙之開始寫字了。

  這般大張旗鼓地準備書寫用具早已引來諸人的目光,而且大家未曾見到王熙之真正落筆,所以也都目不轉睛盯著她的手。

  為何是用絹布?此為大家的第一個疑惑。

  想要寫什么?需要如此多的絹布?此為第二個疑惑。

  絹布貴重,但王熙之的字卻尤比絹布更貴重。

  她寫的是小楷,不同于衛夫人的簪花小楷,她的小楷筆意獨有一番風格。

  第一個字是“黃”。

  《黃庭經》。

  王熙之這是要將《黃庭經》全部寫下來的節奏?謝安這才恍然大悟,《黃庭經》字數不少,所以需要如此多絹布和墨。

  “上有黃庭,下有關元,前有幽闕,后有命門,噓吸廬外,出入丹田……”

  端正卻不失靈氣的小楷字在少女手中一一寫出,每一個字都堪稱她所能達到的極致完美,她已進入渾然忘我的境界,即使是蘸墨舔筆,眼睛里的喜怒哀樂都像是被黑暗所吞噬,而她的臉色也因每寫一字而漸漸褪去紅潤,變得蒼白。

  她握筆極為用力,從每一筆到執筆手勢,都未曾有一絲的瑕疵,連垂落的發絲都安靜無比,她整個人都與絹布中的字融為一體。

  寫完一幅絹布,仆人甲就輕輕抽走一幅,將其懸在屏風上。

  她身下之席,已染上點點墨漬,席面有一幅繪畫,是繪了江左的青黛平原矮丘幽林,以及江河流走,此刻每一處畫都被墨點如雨覆蓋,無比斑斕。

  謝安看著她蒼白的臉以及空洞的眼瞳,心中有些心疼,但更多的是敬佩。

  容顏如飛電易逝,沒有比她更美的少女,因為她認真專注的樣子,已經深深烙在他心里,人生太難遇到這樣一個獨特的少女。

  唯一無二的王熙之。

  謝安沒有數過《黃庭經》有多少字,但他以后也不會去數,不僅是他,在場看著絹布《黃庭經》誕生的人以后在翻閱道家經典時都會想起少女奮筆靜書的模樣,她寫字不快也不慢,但寫得極為安靜,她自身的安靜感染了整個房間,仿佛將周身的人與事都凝固了。

  正是因為這份安靜從容,直到王熙之寫完全卷,長吁口氣將筆放回筆架時,也沒有人敢開腔說一句話。

  因為少女的手在微微顫抖,她的臉色差到幾乎像是病了,整整八幅屏風的絹布上像是將她的精神給取走了,她的字落在絹布里,每一字都牢牢吸引著人的目光。

  絕妙之書!

  王熙之登上墨魂榜已是鐵板釘釘之事,這是晉朝立國以來,第一位在十歲出頭就登臨墨魂榜的天才,而且還是一位小娘子,當年衛夫人也是等到十七歲才名揚江左。

  她跪坐被墨染黑的席上,袖袍皆是沾了墨漬,緩緩將顫抖的手攥成一個拳頭,然后對郗方回道:“我看到過你的草隸,如今我的草隸比不過你,但以后一定會的,今日就當我取巧,小楷一出,我必勝你。”

  郗方回收回流連在絹布上的目光,拜服道:“阿熙的小楷,方回拜服,甘愿認輸。”

  自從郗璇叫了“阿熙”之后,郗方回也跟著叫了。

  “先別急著認輸,”王熙之指著謝安道,“之前阿貍只與阿璇比了楷書,但他所擅長的卻是行書,只比我差一點,你可以與他比。”

  郗方回一怔,倒是很干脆點頭,“其實方回一直惦記著《俠客行》后半部,看來今日三郎是有所感觸,躍躍欲試了?可惜,三郎不是,你可想好了,真的要與我一比?”

  郗方回脾氣已是極好的,剛被王熙之奪去風頭,如今謝安身為王熙之的學生,也想要與他挑戰,倒是讓他開始重新審視這位一直低調行事的謝家三郎。

  謝安聽他話語已有隱隱火藥味,倒是覺得此刻的郗方回比以前一直笑意盈盈溫和體貼要看得順眼,人都是脾氣的,尤其是在自己擅長的領域被小輩挑戰。

  有脾氣才是性情中人。

  “是的。”謝安點頭。

  郗方回眼里的笑意驀地冷了下去,走到他跟前道:“看來你很想入墨魂榜,可曾掂量過自己的實力?”

  謝安仍舊點頭。

  郗方回輕輕在他耳邊道:“若你不能入墨魂榜,那么以后不可稱是阿熙的學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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