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建康殺人調查·前篇
第五十章:建康殺人調查·前篇
就在謝安坐著船前往東海郡時,建康城里終于開始因皇帝受傷無法上朝而引發的各種風言風語。
皇宮守備疏松,令刺客輕易潛入和逃走,禁軍和暗衛都收到了不小的懲罰,只因目前正是用人之際才未革職,庾皇后更在意丈夫的傷勢與朝臣的動向。
小太子司馬衍自父皇受傷、謝安被擄之日開始,已經足足有五日不曾睡過安穩覺,在父皇寢宮前跪傷膝蓋后,他被庾皇后禁足太子東宮。
司馬衍的寢宮里還留著謝安往日栽種的盆栽,說是養好了送給王熙之。司馬衍沒有見過王熙之,倒是聽聞她周歲能讀蓬萊法帖、然而多年未曾落筆書寫一字的傳聞。
能讓謝安用心準備禮物的小女孩,一定與別的世家女孩不同吧?
但王家如今對外稱閉關,想來王熙之還不知曉謝安已經失蹤的消息。
司馬衍深深自責,若非他將隨身玉佩給了宋衣,她也不會如此順利入宮和離開建康城,他心底對宋衣萌發的情意被刺殺事件如寒冰凍結。
宋衣對自己好,從來都是有目的的,因為宋衣要殺父皇。
司馬衍撕碎了《毛詩》,將首篇的《關雎》更是撕得粉碎,然而這般糟蹋書籍的行為讓他的老師卞望之十分生氣。
卞望之正中遵禮之人,即使學生是太子也照罰不誤,書籍在這個年代是珍寶,司馬衍這種行為被他視為心思不正,教化不嚴,于是卞望之連同自己也罰了。
懲罰是抄書,同時也平定司馬衍不安的心緒。
師生倆跪坐在東宮大殿冰冷的地面,開始抄寫《毛詩》與《楚辭》。
司馬衍默然抄寫著《招魂》,想著平日他與謝安一同抄書的情景,謝安起初幾年抄得很快,但后來又慢了,每落一字都要斟酌許久,還說若寫不好會回到家會被人打手板。
他忍不住問:“卞老師,阿貍會沒事的吧?”
這幾日他被禁足,連同整個東宮也沒人敢出去打探消息,庾皇后只交代一句,若是你父皇薨了,那么你要做好替你父皇守護江山的準備。
這些話司馬衍從牙牙學語之時就聽起,后來還覺得母后很煩很啰嗦,他總覺父親身體康健、年輕挺拔,但沒想到這一日來得這么快。
他忽然很想謝安在自己身邊,起碼謝安面對任何事都會很淡定從容,這樣他也能到一點力量。
卞望之想到近日謝安父親謝裒的愁容,微嘆,“還未曾有消息。”
司馬衍咬唇不語,自責不已。
卞望之想了半天,才道:“也許是好事,起碼說明安兒現在還活著。”
司馬衍用力點點頭,他知曉卞望之這等嚴苛又古板的老臣難得出言寬慰他,于是繼續全身心投入抄寫中,內心默默祈禱父皇和謝安都能平安無事。
不過他內心同時有個疑問縈繞,為何謝安當日會那么巧,在偌大的皇宮里,有數個廢棄的花園,可他為何偏偏就這么巧去了那個宋衣與父皇幽會的花園呢?
謝安雖常來皇宮學習,但對東宮之外的地方并不熟悉,那么肯定是有人告訴哪個園子開了什么花,謝安才會在下課后、宮門關閉之前去摘花的吧?
……
……
太子司馬衍心中存有疑問,而在宮外,太子的舅舅,庾亮也在著手調查中。
短短五日,他所得到的消息都是無用的,庾氏畢竟非高等門閥,論人脈網絡,絕對遜色于瑯琊王氏。
雖然他所忌憚的王導避讓一隅,但未來的事,庾亮必須要找到聯手的人。
這也是他與庾皇后商議數日的結果。
因為就在此時,被緊急救治五日的皇帝司馬紹終于醒來了。
司馬紹醒來第一句話就是,“速召西陽王司馬羕覲見!”
西陽王司馬羕是宣帝司馬懿之孫。
論起輩分,司馬羕是皇帝司馬紹的爺爺輩,但司馬羕年紀并不大,如今整值中年,四十有五。
司馬羕的輩分是他的資本,太寧二年時,司馬羕因放任士兵搶劫,被人彈劾,但司馬紹下詔不問罪,只是降了司馬羕的太尉之職。
如今司馬紹傷勢剛剛穩定,仍在命懸一線之際。身為帝王,他知命恐不久矣,于是做出了最快的決斷,請司馬羕入朝,一來萬一自己真的死了,那么司馬羕可以輔助衍兒,保住司馬氏江山;二來,司馬羕可以壓制庾亮一派。
庾氏畢竟是外戚、士族。先帝自南渡后,司馬氏一直都在瑯琊王氏的陰影中,若是他司馬紹沒有任何安排地輕松死去,那么衍兒將面對的敵人不僅是瑯琊王氏、還有來自他的另一半血脈親族庾氏!
皇帝司馬紹只醒來片刻,耳邊煩躁地聽著庾皇后的哭聲,微微闔目,將外界的一切擯棄腦后,等待司馬羕的到來。
同時,他也在想宋衣,這個絕色卻難以捉摸的女人,愛與憎雖然在生死面前微不足道,但是司馬紹還是很想念宋衣。
太寧二年那個冬天宋衣在皇宮的日子并不長,她在離宮那日說自己要改名字,原本“袆”也是衣服的意思,只是袆衣是王后所穿的祭服,她說自己不配這個名字。
司馬紹始終想不通宋衣為何會殺自己,如果不是太寧二年葛洪到來,恐怕他的命早就沒了。
難道她還喜歡王敦嗎?自己殺了王敦,所以她要為王敦報仇?
如果她真的喜歡王敦,為何不學綠珠那樣,為了心愛的人墜樓明志?
不會的,宋衣怎么喜歡王敦?她連看王敦的頭顱時都沒有露出一絲哀傷的神情,那時她的冰冷目光,與她拔出劍殺自己的眼神一模一樣。
宋衣在五年前是想用毒害他,而且她害怕葛洪覺察,那么就說明她用的是慢性毒藥,而且還想著全身而退……怎么五年后怎會如此魯莽,弄得如今整個江左都在通緝她?
而且她這一身劍術,若放在五年前肯定會被他發覺,所有這五年間一定有人傳她劍術!
應該還有別的原因,而且她能如此大膽,背后一定有主使人!
司馬紹神游許久,只覺得自己的身體愈發虛弱,那日流了那么多的血無論吃多少補品也無法補回來,也許他很快就要死了吧?
真的很想在死前看到宋衣的臉,然后將她的雙腿砍下,讓她再也不能跳舞,再也無法來去匆匆。
憤怒會支撐一個人的生命力,司馬紹心頭愛憎交織,更遺憾自己還有很多抱負沒有施展,又不禁在迷糊中咳出一口血。
……
……
司馬羕終于在庾亮不安期待中,帶著他的弟弟,同樣輩分高的南頓郡公司馬宗進宮面圣。
司馬宗幼生白發,被稱為白頭公,其人年少時好結交江湖豪俠,人脈頗廣,如今皇帝被刺,他立刻將宋衣的畫像傳遍江左,用他的話來說,江湖人的手段尋一個殺手要快得多。
庾亮只被允許候在寢宮外,等到司馬羕兄弟出來后,就聽內監領了旨意,在宮中準備兩人的住所。
看來皇帝始終還是防著庾氏一脈,庾亮所擔憂的事情終于發生了,皇帝醒來后只召見了兩位王爺,并沒有召請位列司徒的王導。
庾亮忌憚王導多年,但在這個節骨眼上,也許只有王導能夠成為他有力的聯盟,萬一皇帝駕崩,司馬羕兄弟統領大權輔佐幼帝,他庾氏多年經營豈不是要毀于一旦?
而且瑯琊王氏也不甘心吧?
于是這夜,庾亮踏著秋風枯葉進入了司徒府。
霜降后,秋燥傷津,需多運動,王導是好養生的人,庾亮到來之時,難得見到王導在書房庭前舞劍。
庾亮身為晚輩,自然耐心等候,但如今不在朝堂,偌大的庭院只有他們兩人,自然也免去打官腔。
王導額頭微微出了汗,他停步垂劍,問道:“文康,你覺得我舞劍如何?”
王導一直是江東潮流的引領者,不論服飾還是飲食,他天生的優雅俊逸為士人稱道,而他舞的劍如同他的書法自成一派,別具風格。
沒等庾亮回答,王導又道:“文康若讓你在書法和劍術上選其一,達到一品境界,你會如何抉擇?”
庾亮十分干脆道:“自然是書法。”
“我晉朝士人重文輕武,這是很自然的,當年司馬宗醉心武學交流江湖豪俠,我等自然不喜,不過后來我明白了,江湖與廟堂其實并不遙遠,比如司馬宗的人際脈絡已在不知不覺間遍布江左,你不覺得這是一件值得注意的事嗎?”
庾亮聽聞,心中大喜,“看來司徒大人早有決斷。”
王導負手望月,淡淡道:“我只是不喜歡有人企圖用江湖力量干涉廟堂之事,你的來意不必多言,無論如何,你我只想皇上好好地活著,不是嗎?”
庾亮想到了某種可能,試探性問道:“宋衣到底是誰的人?莫非是司馬宗派來的?司馬兄弟雖是有功之臣,但一旦得到大權,恐怕會對太子有所威脅……”
“宋衣是何人已經不重要。”王導頗有深意地望了他一眼,“更大的敵人還在北方虎視眈眈。”
庾亮心中一凜,默默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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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章節名是參考了《空之境界·殺人考察前篇》,殺人調查·后篇自然也會有,但要等謝安回建康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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