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從天邊蔓延開來。

        即便是加班的人，都已經陸續登上了返程的車，回家去了。

        宿青問站在高樓上，看著自己腳下如同河流一般匯聚起來的燈光，看著那些車陸續駛入公路，又和其他的光芒匯聚，向著不同的方向流去。

        那些燈光的盡頭，也有一盞燈在等著他們嗎？

        或許吧。

        可是自己的路的盡頭，只有一盞紅燈。

        宿青問看著那個幾度被拖車帶走，又返回的車，她知道那是吳德的車。

        像是個追命鬼似的，總是跟在她的身后。

        不敢去惹宿之靈，因為知道宿之靈有母親保護；不敢去惹殷明，因為知道殷明是個厲害的角色。

        只會跟在孤身的宿青問身后，因為他知道她無人援助，孤身一人。

        宿青問想到這里，目光看向堆滿了文件的工作臺，原本凝固嚴肅的面容，開始有了一點松動。

        冗雜的文件一邊，放著一個小小的八音盒。

        是音律完全的八音盒呢。

        宿青問感受到夜色的冷意，于是向那八音盒走去，擰動了八音盒，緊接著，音樂流淌了出來，在安靜無人的大樓里，帶來了一絲暖意。

        她不由得想起，那個天真溫暖的少女，那顆像是火苗一樣溫熱著的心。

        她如是想著，從文件中抽出其中一張紙來，借著月色凝視著上面的字體，看著那份慘不忍睹的答卷。

        上面寫這個名字：祁壁。

        字如其人，難看得很。

        本來要把他作為要挾殷明的籌碼，把他丟給公司里臉最臭的經理，讓他好好吃一番苦頭。

        然而，看著宿之靈送的那個八音盒，宿青問猶豫了。

        算了，畢竟是她推薦來的人。

        那種溫暖好像從八音盒上開始蔓延，一點點沾染了手上那份冰冷的試卷。

        給他個容易點的工作吧，看在小靈的面子上。

        宿青問想著，嘴角露出了難得的笑容。

        ————————

        宿之靈在自己的床位上玩著手機。

        距離節假日又一次不遠了，可以回家了。

        這次回家，給姐姐帶點什么禮物好呢？

        她正翻看小禮物的時候，忽然想起，現在的宿青問的好感度已經有35了，按照系統的提示，只要超過50，宿青問就會放棄殺她。

        好難，之前殷明拿出八音盒的時候，兩個人直接情投意合在一起談戀愛了，而換了宿之靈拿出八音盒，宿青問的好感度才三十多，也就是說雖然有點喜歡她了，還是有百分之十五的可能會殺死她。

        這也太雙標了！

        那么，怎么才能讓宿青問的好感度，再上升一點呢？

        之前和她一起跳舞，漲了百分之十。

        拿出八音盒，漲了百分之二十。

        最后給她想了個好點子，漲了百分之五。

        那這么看來的話，和宿青問孩童時期有關的東西，對她的好感度上升最有幫助。

        那怎么才算是孩童期的事情呢？

        除了已經給出的劇情支線以外，宿之靈無法了解更多的細節。

        她發現，在這個故事里，很多的細節都是隨著劇情的展開，一點一點充實的。

        既然要找細節，找不為人知的秘密，那看來就只能找一個人了。

        殷寒。

        那個據說可以找到所有秘密的黑客，交橫跋扈狠辣不休的大小姐。

        宿之靈找到了之前舞會上收到的卡片，找到了殷寒的號碼，給她發了一條信息：

        【請問秘密要怎么購買呢？】

        她本來以為要等好久才能得到對面的回復，沒想到殷寒一秒就回了：

        【你買不到】

        宿之靈看著那行字，困惑了。

        難道是不收取錢財，但是要收別的東西嗎？

        宿之靈又發消息問道：

        【那請問要什么條件才可以交換秘密呢？】

        殷寒很暴躁地回了一句：

        【我說的就是，你，買不到】

        宿之靈這就不明白了。之前給她發小廣告的不就是殷寒嗎，怎么一會兒說買，一會兒又說不賣的，怎么還一陣一陣的。

        殷寒：【你給祁壁提供工作，就是在和我作對。我這里的秘密，你全都買不到。】

        宿之靈想起之前假面舞會的事情，確實，殷寒好像很討厭她這個沒有血緣的弟弟。

        或許不能說是弟弟，只是一個寄住在他們家里的寄生蟲罷了。

        宿之靈可以理解殷寒對這個人討厭，但是她是真的很需要一些過去的信息。

        而現在從渠道上來看，好像沒有什么別的方式可以替代掉殷寒這條線。

        畢竟，從整體故事劇情來看的話，很少會有無緣無故的劇情莫名其妙的出現，而殷寒既然提供了一條線索途徑，說明她就是這個故事中獲取信息的唯一途徑。

        宿之靈想，對待殷寒，或許就像對待宿青問一樣，只要把好感度提升到足夠高，就可以讓對方為她所用。

        于是，盡管對方已經明確拒絕了自己，宿之靈還是說道：

        【那你開個條件吧，我要怎么做你才可以原諒我。】

        【我確實很需要這些消息】

        果然，不出宿之靈所料，殷寒這人的脾氣臭的很。

        殷寒回復道：

        【不賣】

        要是能看見這家伙的臉，大約已經很難看了吧。

        宿之靈想，好，你非得要我逼你是吧。

        宿之靈說道：【沒關系，你不賣給我也可以。】

        【不過也巧了，咱倆在宴會上見過，我也知道你既是殷寒，又是黑客。】

        【你明明是宴會的主人，卻要扮成黑客，是因為你不想讓別人知道你的身份，對吧？】

        【只有所有人都不知道你的身份，以為你是個無名小卒的時候，你才有可能賣出秘密。】

        【只有你賣出秘密，你才能收獲更多的秘密】

        【因為對你來說，你想得到的秘密就是每個人最想知道的不為人知的事情，對吧？】

        即便是看不到對方的表情，宿之靈也能明確感覺到，她每發出一條消息，對面的殷寒就更陰沉一分。

        宿之靈說道：【當一個黑客的秘訣，就是你只有在所有人都不知道你是誰的時候，你才能賣。一旦他們知道了你是誰，無論是誰也不敢來找你購買秘密，你也就無從收獲了。】

        【我知道你是誰。】

        【你要是不賣給我，那我就把你的秘密說出去。】

        【玩弄刀劍的人，也總會傷到自己；玩弄秘密的人，也會被秘密要挾。你從一開始就知道了，不是嗎？】

        黑夜里，每一條消息都如此醒目，打在發著亮光的屏幕上。

        她的威脅如此張狂，以至于屏幕那頭的殷寒皺緊了眉頭。

        殷寒回復道：【宿之靈，你最好給我收斂點】

        【以為這樣就可以威脅我，你未免想得也過于輕易】

        宿之靈調皮地回答道：【難道不能威脅你嗎？】

        殷寒【……】

        殷寒仿佛直接忽視了她這條問題。

        【你想調查什么？】

        宿之靈笑了。

        狠話放得一套一套的，這不最終還是妥協了嗎。

        宿之靈回復道：

        【我想知道一個人，被人抹去的全部過去】

        ——————

        中央公園里，成雙成對的情人來來往往。

        不遠處的草坪上，有人在野餐，也有學生在討論著小隊的策略，辯論聲一聲更比一聲高。

        宿之靈看了一眼大熱天把自己裹得嚴嚴實實的殷寒，見她正坐在長椅上，像個特工似的冷漠地望著自己。

        宿之靈問道：“有必要搞得這么戲劇化嗎？”

        殷寒冷冷看了她一眼，藏在黑色連帽衫下的臉龐帶著十足的不耐煩，說道：“我只是來喂鴿子而已。”

        說完，隨手砸出一把米，嚇得在地上吃米的鴿子紛紛飛起。

        你這是來喂鴿子還是來恐嚇鴿子的？

        宿之靈發現了，殷寒此人，尤為傲慢。

        殷家的姐妹都有一個毛病：傲氣。

        但是殷明的傲慢是直白的傲慢，而殷寒這里，則是陰沉沉的傲慢。

        她比殷明更耐心，更能隱忍，手段更狠，做起事來，更加沒有底線。

        在殷明看來，她凡事都有個目的在，她要有好處才會去做。

        殷寒就不一樣了。

        她該有的，全部都有了。

        那像是迷人海妖一般蠱惑人心的美貌，那給她撐腰的顯赫家室，那被人當做掌上明珠的溺愛，別人的嫉妒、別人的愛慕，與她而言都如過江之鯽，一文不值。這樣的身世，讓她對世間的一切，都不太看得起、不太愿意動心。

        她做所有事，就像是一個惡意的游戲，她站在那個旋轉的轉盤上，手里拿著有毒的誘餌，恣意玩弄著所有轉盤上迷失方向的人。

        宿之靈在她身邊坐下，問道：“我要的資料呢？你怎么空手來的？”

        殷寒皺眉看了她一眼，從口袋里拿出一個u盤來，遞給她道：“密碼是你的手機開機密碼，你要的東西一共有三份，第一份在里面了。”

        宿之靈看著那個小小的u盤，那時一個粉色的、上面有獨角獸圖案的u盤，看起來小巧又可愛，像個女孩子喜歡的溫柔的小禮物。

        與此同時，這個u盤也是一個嘲諷，嘲諷她生活在象牙塔里，嘲諷她的無知，她的幼稚。

        “密碼是你的開機密碼”，這句話無疑是一個再刺耳不過的威脅。

        無疑就是在說：你手機里的一切，我都已經知道了。

        甚至我都不曾碰過你的手機，我也眼看著你是如何輸入開機的密碼。

        甚至連你開機時的表情，攝像頭無意間掃到的房間的一切配置，都一清二楚。

        宿之靈不要命去惹了一個黑客，自然這就是下場。

        宿之靈接過了u盤，問道：“那接下來的資料呢？我要出什么樣的價錢，你才能給我？”

        喂鴿子的殷寒驀地笑了。

        黑色帽子的遮擋下，宿之靈只能看到她的半張臉，那殷紅如同烈焰一般的紅唇，配在那清冷蒼白的皮膚上，暗夜里的吸血鬼，在尋找到獵物之后露出滿足的笑容。

        從那個笑里，宿之靈看出了惡意。

        殷寒丟開了手中所有的米，轉過頭來，像是個吸血鬼似的俯身過來，在宿之靈耳邊說道：“小姐，我從來不收錢的。”

        “我要你陪我玩個有意思的游戲。”

        “看見那個u盤了嗎？那是宿青問不為人知的過去。她不想讓任何人知道，但是現在，你知道了，不是嗎？”

        說著，殷寒又從口袋里拿出另一個黑色的u盤來，仿佛那是個禁忌的糖果似的，在宿之靈面前晃了一下，說道：“看見這個了嗎？這是你的過去。相信我，你也不會想讓任何人知道的。”

        “那天你說的對，輕視刀劍的人，總會被刀劍所傷；玩弄秘密的人，總會被秘密要挾。”

        “我們之間的游戲，分為三局。”

        “你每贏一局，就能拿到一份你想要的資料。”

        殷寒逼得實在是太近了，宿之靈下意識抬頭，看到了那藏在帽子下的眼睛。

        那雙美艷的眼睛里滿是惡意的捉弄，仿佛這是一場報復，而她要大獲全勝。

        殷寒輕聲說到：“但是你只要輸掉其中任何一局……”

        “你隱藏最深、最恐懼的秘密，就會被公布。”

        “而那時候，就再也沒有人會相信你說的話了，冒牌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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