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1章
十六年后青州大陸
“‘一藍一紅,兩道身影,化作靈光,飄飄搖搖,糾糾纏纏,追隨著他們共同守護的女神,墜、入、凡、間!’太感人了!”
歲若星一邊嚼著狗尾巴草,一邊晃蕩著小腿,以她能擺出的最舒服的姿勢仰躺在一棵大槐樹的樹杈上。
一只彩紋珍珠鳥正蒲扇著翅膀用嘴為她翻著書頁,而她則津津有味地沉浸在書中的世界里。
這就是歲若星看書嗑cp的極爽姿勢,所有煩惱都在這時煙消云散。人生若是能夠天天如此,那可就太爽了!
“不愧是天界四仲中星的最強組合!”歲若星雙眼迸射著火花,激動地揪起小拳拳。
“一個是閬苑仙葩,冷峻肅殺!一個是金玉無瑕,赤焰嬌花!一個冰冷如霜,一個熱情似火!
他們那么與眾不同,又都這樣重情重義、誓死相隨……簡直太優秀了!”
歲若星沉浸在嗑cp的幸福感中,簡直快要暈厥過去。
“他倆后來怎么了?野子,快,快給我下一本!”
她迫不及待地朝大槐樹下探出腦袋。珍珠小鳥站在她的肩頭鳴叫,似乎也在幫她催促。
一堆古籍被重重地放在地上,已堆成了小山。名叫野子的小男孩用破舊的麻布衣袖擦了擦額角的汗水,這已經是他從別村術士家偷來的第九批古籍了。
“星爺,你找到改命的法子了嗎?咋還有心思看閑書呢?”真是皇帝不急,急死太監,這位姑奶奶難道不知道自己即將面對的是怎樣可怕的事情嗎?
“你懂什么,活在當下,讓命運見鬼去吧!這才活得爽快!瞻前顧后,怕這怕那的,活得多憋屈!”要不是真的生死攸關,她寧愿長在這棵大槐樹上,在她cp的愛恨情仇中永遠不出來。
“哼,真這么看得開,還叫我偷那么多書干嘛?”野子嘟著小嘴,黑黝黝的腮幫子鼓得老圓。
“哎,人斗不過命,胳膊擰不過大腿嘛!理想是豐滿的,現實卻只是塊剁肉板。”雖然明知伸頭縮頭總是一刀,但再廢的木柴到了烈火里總還得蹦跶一點火星子吧!
更何況她答應過母親,無論如何都要活下去。
“看完了都還回去,這不叫偷!”歲若星狡黠地一笑,雙眸燦若繁星,一身男子的粗布麻衣仍擋不住她絕世的容貌。
縱使是野子這樣發育未完全的小毛孩,也經不住歲若星這不經意的一笑,良久才回過神來,“敢情跑腿的不是你,凈說些風涼話。這些書真的能幫到你嗎?都看了那么久了……”
雖說他野子年紀不大,翻墻、鉆洞、挖地道可是一把好手,號稱黑面小地鼠,那在他們這片兒可是出了名的。要不是為了星爺,他可不會做這么吃力不討好的活兒。
“嘿嘿,瞧這個。”歲若星從懷里掏出一本封頁皺黃的薄冊子,雖看似普通,卻有些年頭。
“你已經找到了!”野子驚喜地瞪大杏眼。
“當然,否則我歲若星又怎么能在這郊野小邑活到今天。知命不怕命,不打沒準備的仗,記住了嗎?”
“嗯,記住了,不愧是星爺!”野子敬佩地望著歲若星,過了半晌才反應過來,“誒,你早就找到了解決問題的辦法,還要我去偷那么多書!”
“四仲中星的話本里就數寫虛宿和心宿的最好看!真想一口氣全部讀完!”歲若星說著又激動了起來,但很快又露出落寞的神情,“如果不抓緊時間,也許……以后就沒有機會了……”
“星爺……”
野子擔憂地望著歲若星,他知道歲若星總愛擺出一副吊兒郎當,什么都不在乎的樣子,但內心并沒有看上去的那么堅強。
縱使誰也不會想到眼前這個衣衫襤褸的歲若星,曾經是青州廷尉的長女,住在城里高墻院落里的大小姐。
然而,自記事起她便擁有了預知未來之事的能力。這一異能非但沒有為她帶來幸運,相反卻為她帶來了刻骨的傷痛。
起初,每當她預測到不幸時總想極力挽救,結果卻發現縱使她作出再多的努力,最終依然無法改變什么。
在周圍人看來,她擁有足以魅惑眾生的美貌,嘴里卻說著可怕的預言,就像來自地府的妖女,是所有不幸的根源。
歲若星自此便落了個“掃把星”的稱呼。
她逐漸明白預測一個不能改變的未來是毫無用處的,就算改變了,由此產生的結果更是自己所無法承受的。
在父親、族人異樣的目光下,她開始將自己假扮成一個普通人,無視預知道的一切。只是人心又怎是你想改變就能改變的,一朝被視為異類,一生都將被指指點點。
人世間唯一將她當成正常人的,只有她的母親,一個溫婉賢淑,善良得連螞蟻都不愿傷害的女子,父親最疼愛的妾侍。
起初在母親的護翼下,她還能勉強在府中生存,雖然受盡各種冷言冷語、暗中的欺辱,但總算是衣食無憂。
直到那一夜,歲若星預測到了母親的死狀,并瘋了似的企圖改變,最終卻依舊無濟于事。
父親將母親的死全都歸罪到了她的頭上,坐實了她災星的名聲,更為她落了個弒母的大罪。
于是,“金釵”之年的歲若星被無情地拋棄,丟在這田野小邑之中自生自滅。
幸而她自幼喜愛閱讀各類雜書,從中竟悟出了不少與自然鳥獸相通、助荒地枯木生長的法子。
郊野的庶人們在她的指點下,生活改善不少。許多無家可歸的孩子都主動跟隨于她,把她當作老大看待,野子就是其中一個。
本以為就算淪落郊野也算落得個自由自在,不想她竟又預測到了更加悲慘的命運,而即將遭受這一切的不是別人,就是她自己。
“駕!”
隆隆的馬蹄聲由遠及近,四五十人的狩獵隊伍浩浩蕩蕩地朝他們所在的林子飛馳而來。
沖在隊伍最前頭的便是當今宰相長子田剡。其父田和是田氏宗主,齊國朝堂上說一不二的人物。
父子倆狼狽為奸,對外假做善事,收攏人心;對內哄騙齊康公荒淫嗜酒,不勤于政,活脫脫將齊國的王上養成了自家的傀儡。
這回也是田剡做局,借著偷偷溜出城外狩獵之名,帶著齊康公一路上強搶百姓財物,欺人子女,擾得民不聊生,怨聲載道。
齊康公被百姓罵得狗血淋頭,反倒還樂呵呵稱贊田剡辦事得力,連稱這野外可比宮里好玩多了,只是尚有些不夠盡興!
這言下之意便是,如果能獵到個絕色美女回去就更好了。
“來了……”歲若星站在槐樹高處,遙望遠處。肩頭的珍珠鳥不安地飛起,拼命地撲扇著翅膀。
數天前,一副未來即將發生的場景突然浮現在歲若星的腦海中。一隊人馬途經她生活的郊野小邑,大肆侵擾一番后,領頭的齊康公看上了她的美貌,強行將她擄走,帶回宮中。
根據歲若星以往企圖改命的經驗,就算她連夜遁逃也無法避免自己被搶的命運,更何況整個小邑的老老小小仍會遭殃。不如在馬隊進村之前,在此設法攔截,以她一人換整個村子的平安,也甚是劃算。
“野子、小珍珠,快躲起來,無論發生什么都別出聲。”
一抹決絕浮現在歲若星的眉間……
歲若星翻身自樹上躍下,從地上摸了一把黑土抹在臉上,低頭站立在樹林入口之前,靜靜等待著狩獵隊伍的到來。
“小子,竟敢擋我們的路!可知道你面前的是何人?”田剡勒住韁繩。哪里來的鄉野小孩,看來是不要命了!
“草民參見王上!”歲若星跪地叩拜。
“既然知道自己沖撞的是誰,那還不快快自我了斷,免得臟了我的劍。”田剡不屑道。
他雖說是偷偷帶著齊康公出來找樂子,實則早就將他的行蹤散布了出去,為的就是將齊康公驕奢淫逸、殘害百姓的壞名聲攪得世人皆知。
因此,這鄉野小民知道他們是誰也不足為奇。
“草民命如草芥,不值一提,斗膽在此只因為受了天命,前來救王上的。”
齊康公原本無心理會這臟兮兮的山野小孩,只想由田剡快快處置便了,沒想到這家伙竟口出狂言,說是來救他性命的,這可令他好奇心頓起。
“臭小子,孤為何需要你來救?”
齊康公騎著大馬從隊伍中央走了上來,瘦削的身體居高臨下,瞇縫著眼俯視著歲若星。
“敢問王上,平日可有乏力、惡心、食欲減退之感?”
“大膽!王上的身體怎是你能問的?”田剡有些不耐煩了,抽出長劍抵在歲若星白嫩的脖頸處。
“再問王上,腹部可有腫塊,按壓上腹時是否有疼痛之感?”歲若星無懼田剡的逼迫,抬頭看向齊康公。
齊康公心底一怔,語氣變得急切起來,“沒錯,沒錯,孤近日甚感口淡無味,氣悶乏力,這才請田愛卿陪孤出來散散心。你是怎么看出來的?”
“草民自幼便能預測兇吉,近日夢中受天君之命在此等候,為王上祛病解憂。”
她這可都是真真切切的大實話,預測未來是她自出了娘胎就有的本事,雖然給她帶來了無盡的災禍,卻也從未出錯。
在她最新預測到的幻象之中,齊康公率馬隊進村,見這郊野小邑破敗不堪,只有一群老弱婦孺,便覺興味索然,正打算命田剡打砸泄憤時,歲若星上前攔阻。
田剡揮劍向歲若星刺去,卻被齊康公喝止。
只見齊康公色瞇瞇的眼睛在歲若星的臉上油膩地掃視,隨即將她抱上了自己的馬背,低頭想要一親芳澤。
不料,歲若星竟有兩下子,反手一推竟掙脫開來,摔下了馬。
齊康公頓覺這小美人甚是和他胃口,不僅長得好看,性子也夠烈。于是,命人將她綁起來,帶回宮中。
這便是歲若星預知到的全部。
幻境中,當齊康公將她抱上馬背湊近她的那一刻,一股酸臭腐敗的氣息從他的口中散發出來,氣味之濃令人作嘔。再加上他面色發黑,被她一推竟捂住上腹部,露出痛苦之色。
歲若星從看過的醫書中判斷,這些癥狀都表明齊康公有嚴重的胃心痛。
正因為提前預知了齊康公的病情,歲若星才想到了假扮天君授命的高人,從而以命換命的辦法。
當然,齊康公和他的手下也不是傻子,若她不拿出一些對癥下藥的法子,自然是無法獲得他們信任的。因此,她才叫野子四處尋找方士的秘籍,查找所謂救命的神丹,實則都是一些騙人的把戲。誰叫這世道人人都相信這些神神鬼鬼的方士之術呢!
只要她騙得這一時,再找脫身的法子,說不定還有所轉機。畢竟,她預測到的幻境中只顯示她被綁進了宮,至于進宮之后如何還未可知嘛!
“天君是怎么說的?”齊康公果然入了圈套。
“三神山聚天地之靈,凝結成丹,乃不死之神藥。”歲若星煞有其事地背誦著她從方士秘籍中找到的句子。
什么不死丹,她自然是不信的。但是,天下又有什么比長生不死更讓人癡迷,喪失起碼的判斷力呢?
淪落郊野的這些年,她看到多少富人為求長生而散盡家財,又有多少窮人奢求免于疾苦而迷信偏方,至死都不得醒悟。
為了逃避命運的苦痛,世人都渴望鉆進一個安全的港灣,自欺欺人。
“一派胡言,王上只是久居宮中,難免乏力,你休要危言聳聽。”
田氏操控朝政,自然早就知道齊康公身有重疾,只是以不讓病人過度憂慮作為借口,脅迫醫官不要透露病情而已。
哪知道這不知從哪里冒出來的野小子,竟道出了真相,萬一真得來什么靈丹妙藥治好了齊康公,那齊國為田氏取而代之的日子豈不遙遙無期?
田剡這才認真打量起眼前這個穿著破舊麻衣的小個子。只見“他”滿臉黑泥,污濁不堪,但脖頸之處卻皙白如雪。再定睛細看,“他”目若星辰,唇紅齒白,說話間還帶著一絲女子的嬌俏。
田剡一把抓起歲若星的手腕,將她拉到面前,再一打量,露出一抹奸笑,“果然有問題。拿水來!”
一壺清水從歲若星頭頂澆落,將她臉上的黑泥沖淡,露出絕美的容顏。
周圍的護衛、侍從都被歲若星吸引側目偷瞄,齊康公更是瞪直了雙眼,就差流口水了。
“好美的妙人兒!”齊康公伸出枯槁如柴的手掌,探向歲若星,“抬起頭來,給孤仔細瞧瞧!”
歲若星滿身狼藉,咬緊牙關想要掙脫田剡的束縛。
她心中好恨,命定的事情果然不是說改就能改的,到頭來還是被發現了。
“野丫頭,你好大的膽子!妖言惑眾已是當誅,竟然還隱藏身份欺騙王上,定是有不可告人的陰謀。來人,把她拖下去,打到說真話為止。”
田剡搶在齊康公前頭給歲若星定了個欺君之罪,雖說他表面上稱齊康公一句王上,但這大齊的兵力還不都掌握在他爹田和的手里。
齊康公雖心有不甘,一時間卻也不愿為一個小姑娘駁了田剡的面子,只能擺擺手,“也罷,也罷,拉下去給孤審問清楚!”
兩個粗壯的黑衣衛一把架起歲若星,像揪著一只小雞似的將她拎到了樹林的幽僻之處。
只聽得幾記刀鞘擊中身體的悶響聲傳來,痛得歲若星失聲痛叫。
雖說她在郊野混跡多年,為了防身也讓野子“借”了不少武功雜書,從中學了些三腳貓的功夫,但對付這些訓練有素的黑衣衛卻是萬萬不敵的。
“不說實話,就給我繼續打!”田剡滿臉的狠絕,分明是想要將她置于死地。
想這山野丫頭如此莽撞攔路,背后必定沒什么勢力指點,否則握有與齊康公生死攸關的秘密,必然另有一番操作。
什么天君托夢、不死神藥,一定是不知從哪兒學來的騙術,想要用在王侯顯貴身上發一筆橫財。
這些郊野村民,只要能活下去,什么事做不出來?
在這個世界上,平民百姓只是統治者的奴隸,或是在城外自生自滅的“野人”。他們的生死對于田剡這樣的貴族而言如同螻蟻一般。被活活打死,已經算是個比較體面的死法了。
一記重擊打在歲若星的頭部,嫣紅的鮮血蓋滿了她整個臉頰,染濕了整片草地。
眼看著刀鞘舉起又要落下,只聽得一陣小鳥的啼鳴傳來,珍珠鳥俯沖而下,啄向舉刀的黑衣衛。
隨著黑衣衛的一聲痛呼,野子從林中沖了出來,瘦弱的身體攔在歲若星的身前,害怕得不住發抖。
“不……不要再打了!”
“喲,還藏著一個小崽子呢!一起解決!”田剡給手下使了個眼色,轉身便要離開。想他堂堂相爺之子,竟然在這個鬼地方浪費了那么多時間,真是掃興!
田剡做了個抹脖子的手勢,示意快點將這兩個麻煩解決了。
黑衣衛領命拔刀,朝野子迎面砍去。
“田剡!等等!”歲若星忍著全身的劇痛,用盡最后一絲力氣護住野子。她折在這兒也只能怪命,但野子卻是無辜的呀!
“你知道我是誰?”
一個郊野的小丫頭,竟然能叫出他的名字。田剡微微挑眉,狐疑地停頓片刻,但隨即又大步朝前走去。田和權傾朝野,他身為田和的長子,名滿天下也不足為奇。
“寅申相沖,命不過弱冠。”眼看著黑衣衛舉刀不定,歲若星緊緊地盯著田剡的背影,如同捏著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果然田剡緩緩地回過頭,目露兇光地望著奄奄一息的歲若星。
“我的八字,你怎會知道?”
“天君授命……”
“哼,同樣的騙術在我這兒可行不通。”
“我不僅知道你的八字……我還知道……打你出生起就有術士卜卦,說你活不過20歲,要多做善事積福積壽,但你從來不信這一套,還把當年那個給你算命的術士給殺了……”
歲若星艱難地說著,從田剡由白變青的臉上,她知道自己賭對了。
其實,她的預知能力并不受自己控制,只是偶爾在她腦海中閃現的詭異畫面而已。她之所以能夠猜出眼前這個男人名叫田剡,還知道他的那么多秘密,全得感謝自己那個身為青州廷尉的父親歲昌裕。
當年歲昌裕為了巴結田和,重金從田府的老媽子那里買來了這個消息,還逼著歲若星為田剡占卜生死吉兇。
結果,歲若星非但什么都沒預測出來,還冷冷地丟出一句“天命難為,好自為之。”也就是這句話,令她在父親的眼里成了一個徹頭徹尾成了的烏鴉嘴、掃把星。
試想,一個從小能夠預知未來,卻又無法改變命運的孩子,自然早已深諳“天命難測,活好自己”的處世之道。她一直是知命的,也是認命的。
直到,母親死在她懷里的那一刻……
“星兒……娘認命了一輩子,希望你不要和我一樣……”
歲若星收回心緒,回憶再次刺痛著她,比身上的傷痛更甚,逼迫著她做最后的抗爭。
“三神山的不死丹,能救你的王上……同樣,也能救你的命。”
“你憑什么找到不死丹?”
“憑我不想死,更不想我身邊的人替我死。”
“小姑娘,有點意思……”
田剡示意黑衣衛收刀,狠絕的目光掃視著遍體鱗傷的歲若星,精光流轉,深不見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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