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如溫大夫所說，驅(qū)逐突厥人必將損害陛下的圣明，更會讓薛延陀、回紇等國坐收漁利，驟然壯大。”

　　徐風(fēng)雷道，

　　“故而，不可驅(qū)逐。”

　　溫彥博的神色緩和了下來，不再那么難看。

　　“驅(qū)逐不可，內(nèi)遷也不可，那你說怎么辦！”

　　李世民一臉無奈的道。

　　你小子，這一碗水端的是真平啊！老端水大師了！

　　“事關(guān)大唐社稷，哪有那么簡單，非左即右？”

　　徐風(fēng)雷正色道，

　　“這事兒復(fù)雜的很！突厥人的安置和治理，足以成為朝堂上恒久的話題，后世帝王也不能掉以輕心！”

　　李世民神色一凜，坐姿端正了起來。

　　“臣以為，管治突厥人，當(dāng)采取‘分、適、矜’三種措施。”

　　徐風(fēng)雷伸出三根手指，緩緩道，

　　“所謂分，便是分而治之，不但要把突厥人安置在關(guān)外，讓唐人和突厥人分隔開，還要在突厥內(nèi)部進行細分。”

　　“據(jù)臣所知，突厥內(nèi)部并非只有突厥人，還有粟特人、九姓鐵勒等，將這些不同血統(tǒng)的胡人進行細分，各自給予活動區(qū)域，在茫茫北疆設(shè)置州縣，如突厥州、鐵勒州等。”

　　“如此分而治之，便是分而化之。久而久之，泛突厥概念便消失了，突厥人就是突厥人，粟特人就是粟特人，不會再互相混雜，分出去的胡人，也不會再為突厥而戰(zhàn)。”

　　隔離、分化！

　　“你這是要削弱突厥？”

　　李世民托著下巴問道。

　　“自然要削弱！胡人或許會跟我們一條心，但那也是千年之后的事了！眼下數(shù)百年內(nèi)，臣不認突厥人能跟咱們一條心！”

　　徐風(fēng)雷點頭道，

　　“既如此，當(dāng)然要削，要防！”

　　“你繼續(xù)說。”李世民不置可否。

　　“其二，便是適！”

　　徐風(fēng)雷又道，

　　“無論是習(xí)俗還是文化，亦或是信仰，突厥人與唐人都極為不同，豈能用同一套政策？”

　　“針對突厥，當(dāng)有一套適用于管治突厥人的制度，比如突厥人迷信草原神祇，便可加大草原祭司的話語權(quán)，而同時，這個祭司必須由大唐任命，與駐突大臣一同管治突厥！”

　　這番話，引起了不少大臣的私下議論。

　　“適用于突厥的制度？你們有誰了解突厥的嗎？”

　　“誰沒事去了解那幫子蠻夷啊……”

　　“是啊，難喔！”

　　“……”

　　李世民嘴角一抽。

　　“徐愛卿啊，你上下嘴皮子一碰，便給朕出了大難題啊！”

　　他一臉無奈的道，

　　“光你說的這個適合突厥的制度，朕就一點思路都沒有。”

　　“想要制定好，怕是要派遣一只隊伍深入突厥考察了！”

　　徐風(fēng)雷聳了聳肩。

　　“那臣不管，臣只負責(zé)出主意，僅供參考而已。”

　　他抬手道，

　　“接下來說第三點，便是矜！”

　　“何謂矜？便是自矜、矜持！身為大唐皇帝，乃是天子，按理來說，應(yīng)該將全天下的人都一視同仁，無論是唐人還是胡人，都視作自己的子民。”

　　“但這只是說說而已，人不是佛陀，都有分別心，豈能視作平等？就是一雙手，都要分個手心手背呢！”

　　“在臣看來，唐人乃是陛下的根基，根基是絕對不能動搖的！所以在陛下心中，應(yīng)該將唐人排在第一檔，胡人要往后站。”

　　咕咚。

　　說的嗓子都干了，徐風(fēng)雷喝了一口茶，繼續(xù)道：

　　“可以預(yù)見的是，陛下是唐人的皇帝，也將成為胡人的‘可汗’，陛下可表現(xiàn)出親近之象，對胡人以可汗自居，對胡人下達政令，也以可汗的身份下達。”

　　“但無論如何，胡漢都有別！靠近胡人的同時，亦要保持一定的距離！臣用兩個字來形容這種距離——”

　　“不遠。”

　　李世民眉頭一挑。

　　“不遠？何謂不遠？”他問道。

　　“親近而不貼合，相靠而不融合。”

　　徐風(fēng)雷拱手道，

　　“這便是不遠，亦是一種平衡。”

　　“只要這種平衡在，無論是陛下還是大唐未來的皇帝，都能保持對胡人的統(tǒng)治，亦能讓漢人的血統(tǒng)不被玷污！”

　　“如此一來，哪怕未來胡人叛亂，無非我大唐重新多了一外敵，絕不會產(chǎn)生內(nèi)亂。只要內(nèi)部不亂，縱有強敵環(huán)伺，又有何懼？”

　　他的目標從未變過——

　　讓大唐多茍一百年！

　　什么萬世一系，什么永遠安定……徐風(fēng)雷從來都沒有考慮過。

　　而這“分、適、矜”三條對胡策略，雖然不是用了就高枕無憂，但起碼要比李二的羈縻制度要好。

　　若大唐有血條，此三條策略給大唐多加上一截，不過分吧？

　　“臣附議。”

　　房玄齡起身拱手道，

　　“太師所言，老成謀國，是在為后世之君著想。特別是這‘矜’字，用的很是精髓。”

　　“有此三字在，后世之君只要將其掌握，便能不能岔子，縱然將來的某一天出了岔子，也能補救，不至于境內(nèi)生亂，禍起蕭墻。”

　　其余諸大臣聞言，多數(shù)拱手道：

　　“太師老成謀國，臣等附議！”

　　政事堂內(nèi)，唯有魏征和溫彥博這兩個觀點完全相反的人沒有說話。

　　但他們也沒有站起來反駁。

　　顯然，徐風(fēng)雷的觀點，雖然沒有讓他們稱心如意，卻也都在雙方的接受程度之內(nèi)。

　　“分、適、矜，三字真言吶。”

　　李世民沉思良久，熄滅了煙頭，不禁感慨道，

　　“徐愛卿之策，勝在視野，勝在目光長遠！”

　　“朕思來想去，魏愛卿之策太過于極端，溫愛卿之策又隱患太多，也就只有徐愛卿之策，最為稱心，最為沉穩(wěn)，也符合咱們唐人的中庸之道。”

　　“……就依徐愛卿所言，圍繞‘分、適。矜’三字來對突厥展開管治吧！”

　　群臣皆起。

　　“陛下圣明！”

　　齊聲贊美過后，在李世民的示意下，方才落座。

　　繼續(xù)議事。

　　但開會開到這兒，徐風(fēng)雷是真的掛機了，啥也不聽了，直接閉上了眼睛開始打盹。

　　不一會兒，便有鼾聲傳來……

　　身旁的幾個大臣神色古怪，想要提醒一下，卻又不敢有太大的動作，房玄齡只能用腳踢了踢徐風(fēng)雷。

　　紋絲不動。

　　李世民神色亦是有些不悅，但念在這小子剛剛出了大力的份上，也不能說什么，只能冷哼一聲，道：

　　“你們說你們的，不要被別人所干擾！”

　　眾臣：“……”

　　……

　　晌午，后宮。

　　長孫無垢又張羅了一桌菜，幾個親兒子親閨女都在。

　　“來來來，聽明。”

　　她笑著招手道，

　　“自打你回來，咱還沒好好聚一餐呢，這火鍋啊，就是要人多吃，才有滋味兒。”

　　“謝皇后娘娘。”徐風(fēng)雷睡飽了覺，精神抖擻，拱手道。

　　“師父，坐這里坐這里！”李麗質(zhì)舉起了胳膊叫道。

　　徐風(fēng)雷咧嘴一笑。

　　“好好好，坐你邊上。”

　　他走到李麗質(zhì)身旁坐下，道，

　　“我正好肚子餓了，麗質(zhì)啊，待會兒不要跟師父搶吃的喔！”

　　李麗質(zhì)聽到這話，眉頭頓時擰了起來。

　　“那……師父，您要不還是坐青雀哥哥邊上去吧……”

　　她垮起個小臉，糾結(jié)道。

　　“哈哈哈哈……”

　　徐風(fēng)雷哈哈大笑，樂得合不攏嘴。

　　他刮了刮李麗質(zhì)的小鼻子，嘿道，

　　“你這個小機靈鬼！”

　　“睡了吃，吃了睡，要論大唐誰最會享受，舍你其誰？”

　　李世民坐在長孫無垢身旁，陰陽怪氣的道，

　　“觀音婢，你猜這小子剛才在干嘛？在政事堂上睡大覺！打鼾的聲音能讓堂外的太監(jiān)都聽得清清楚楚！”

　　“真是……你說有沒有這樣做臣子的？”

　　長孫無垢聞言，不禁抿嘴一笑。

　　“聽明，真的？”

　　她看向徐風(fēng)雷。

　　“咳……陛下誤會了。”

　　徐風(fēng)雷干咳一聲，捂著胸口一臉苦澀的道，

　　“為陛下思慮安置突厥的問題，臣是殫精竭慮，最終想出策略，已然是用光了所有的精力哇！”

　　“沒辦法……臣只能小憩一會兒來恢復(fù)精神，陛下，臣如此盡心竭力，您怎忍心如此苛責(zé)？”

　　“臣的心……好痛！”

　　李世民：“#￥……&*@#”

　　“好了好了！”

　　眼看著徐風(fēng)雷越來越入戲，他只得揮手道，

　　“朕知道你辛苦，這不也沒來叫醒你么？還叫婢女給你加了層毯子呢！”

　　“這會兒也就是說說而已……你放心，你的功勞朕心里都記著呢！從未忘記！”

　　徐風(fēng)雷聽到這話，方才輕哼一聲，不再表演。

　　再演下去，不擠出兩滴眼淚，吐點血沫可就說不過去了……

　　“聽明出了什么策略？”

　　長孫無垢起了好奇心，追問道，

　　“臣妾也想聽聽。”

　　雖是皇后，但長孫無垢同樣也是一個隱藏的優(yōu)秀政治家。

　　李世民的許多治政策略，都有她在背后把關(guān)。

　　這也是李二為什么三天兩頭往皇后這跑的原因，一方面是愛老婆，另一方面也是這個老婆真有本事啊！

　　“聽明給出了對突厥政策——分、適、矜！”

　　李世民娓娓道來。

　　他把徐風(fēng)雷的策略復(fù)述了一遍，同時也算是讓自己理了一遍思路。

　　“妙。”

　　長孫無垢恍然，拍手稱贊道，

　　“如此一來，陛下既可統(tǒng)治胡族，又不用擔(dān)心胡人亂華。”

　　“矜這個字，更是精妙，哪怕后世之君資質(zhì)平庸，只要將這個字掌握，便可無憂。”

　　她聽了一遍，就抓住了重點。

　　觀點，也跟房玄齡如出一轍。

　　“是啊，聽明之策，勝就勝在為后人著想。”

　　李世民亦是撫須稱贊了一句，轉(zhuǎn)而將目光轉(zhuǎn)向了李承乾，正色道，

　　“承乾，你要好好掌握大唐對胡族的政策，務(wù)必要將你師父的這三個字理解透徹！”

　　“如今你也不小了，朕會慢慢讓你處理政務(wù)，特別是對胡政事，朕會都交給你來處理！”

　　李承乾心神一震！

　　他感受到了幾分壓力，但在師父的眼神鼓勵下，他馬上便有了信心。

　　“父皇放心，孩兒一定用心學(xué)習(xí)，決不懈怠！”

　　他起身行禮道。

　　李世民一笑。

　　“坐吧坐吧。”

　　他撫須道，

　　“今天解一難題，該當(dāng)好好吃一頓！”

　　“開席吧！呃……還有人沒到？”

　　李二看到了座位還有一個空著，不禁一愣。

　　誰這么大架子，都這個點了還沒來？

　　“清泉還在處理錢莊事物，她可忙得夠嗆……聽說陣亡將士的第一筆撫恤金已經(jīng)開始撥了。”

　　長孫無垢目中露出一絲心疼之色，道，

　　“這孩子，也不知道歇歇，總是這樣廢寢忘食的工作，真怕她身子吃不消。”

　　李世民略一沉默。

　　而就在此時，一位近侍捧著一摞書走了進來，跪地恭聲道：

　　“啟奏陛下，北疆諸國送來國書，還有一封各部首領(lǐng)遞上來的聯(lián)名折子。”

　　“房相公說是喜事，讓陛下親啟。”

　　李世民聞言，不禁有些好奇。

　　“哦？房相說是喜事？”

　　他招手道，

　　“來來，給朕瞧瞧。”

　　近侍遞上國書和奏折，李世民隨手便將它們分給了長孫無垢和徐風(fēng)雷。

　　“都看看，究竟是啥喜事，能讓房玄齡這會兒送到后宮來。”

　　李世民笑道。

　　徐風(fēng)雷放下筷子，輕輕打開。

　　他的手中，是那封諸部首領(lǐng)給大唐皇帝上的聯(lián)名折子。

　　這“折子”二字，很值得揣摩啊。

　　畢竟草原諸部，如薛延陀、回紇這些國家，可并沒有被滅國，從國家層面來說，雙方是平等的。

　　送個國書是正常的，這折子……可是下級對上級才會上的啊！

　　嘩啦。

　　徐風(fēng)雷輕輕打開，眼神頓時為之一凝。

　　“哈哈哈……”

　　那一頭，李二暢快大笑道，

　　“這些部落有意思，真有意思！不知道從哪里冒出來的，就要來歸附大唐，自愿成為附庸！”

　　“莫不是被朕滅亡突厥給嚇到了？哈哈哈……”

　　“準了準了，沒有哪個皇帝會嫌棄藩屬國少的！”

　　身旁的長孫無垢亦是一笑，道：

　　“恭喜陛下，無需用兵，便得廣袤疆土。”

　　李世民心中開懷，志得意滿。

　　他看向徐風(fēng)雷，笑問道：

　　“聽明，這聯(lián)名折子上說的什么？是不是在拍朕的馬屁啊？哈哈哈……”

　　徐風(fēng)雷猛地一起身，看向李世民，目光炯炯。

　　李二笑容一收，顯然是被他的氣勢所懾——這咋了這是？

　　搞這么嚴肅？

　　“……何事？”他道。

　　“草原諸部首領(lǐng)聯(lián)名，愿為大唐皇帝陛下上尊號！曰——”

　　徐風(fēng)雷鏗鏘有力，一字一句道，

　　“天可汗！”


　　(https://www.dzxsw.cc/book/55985641/35912487.html)


1秒記住大眾小說網(wǎng)：www.dzxsw.cc。手機版閱讀網(wǎng)址：m.dzxsw.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