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仁貴懷揣著激動的心情，恭敬行禮告退。

　　上書房內(nèi)，又只剩下了兩人。

　　李世民自然而然的抽出一根煙來，輕輕點(diǎn)上。

　　他知道徐風(fēng)雷已經(jīng)戒了，所以也就不給他派煙。

　　“吐谷渾那邊，段志玄已經(jīng)一路打到王城了。”

　　李二道，

　　“出乎預(yù)料的順利，一路上都沒遇到什么像樣的抵擋，可以說是勢如破竹。”

　　“但朕總覺得……哪里不太對勁。”

　　徐風(fēng)雷哈哈一笑。

　　“那肯定不太對勁啊。”

　　他道，

　　“俗話說，事出反常必有妖，吐谷渾雖然不是區(qū)域強(qiáng)國，但也算是草原上數(shù)得上號的大國了。”

　　“慕容氏又最是狡詐滑頭，他們豈會就這樣放棄一切，流亡外邦？”

　　“我估摸著啊，他們肯定是在暗地里積蓄著力量，想著什么時候給大唐狠狠的來那么一下！”

　　“段志玄這小子要是不被勝利沖昏頭腦，能夠穩(wěn)扎穩(wěn)打，那或許還不會有什么損失，可這樣的勢頭，叫他穩(wěn)扎穩(wěn)打怕是不可能，他又不是李績。”

　　每個武將，都有自己的風(fēng)格。

　　比如李績，就是穩(wěn)如老狗的代名詞，哪怕戰(zhàn)線推的再順利，他也不會得意忘形，還是一步步腳踏實(shí)地的往前推。

　　這樣的壞處，就是有可能貽誤戰(zhàn)機(jī)，拿不到大勝。

　　但好處就是，永遠(yuǎn)不會大敗。

　　而像段志玄這樣的年輕武將，是不太可能那么穩(wěn)健的。

　　“說的也是……”

　　李世民吐出一口煙霧，道，

　　“那你的意思……可能要出事？”

　　“未雨綢繆一下唄？”

　　徐風(fēng)雷攤了攤手。

　　“這有什么好未雨綢繆的？大唐家底這么厚，哪怕暫時失利一下也沒事啊�！�

　　他道，

　　“到時候再重新派個大將打過去就行了！”

　　“比如李靖這樣的，一派過去就能定鼎乾坤！陛下手里有那么多底牌，怕個什么？”

　　李世民微微頷首。

　　“說得也是……朕這是多慮了�！�

　　他道，

　　“說到牌……父皇那邊好些日子不去了，也沒陪他打牌。”

　　“說起來父皇的壽誕也快到了，朕想著，得給他老人家好好操辦操辦，讓他高興高興�！�

　　“你說是不？”

　　徐風(fēng)雷一怔。

　　李淵？

　　對喔……說起來，這都貞觀八年了，這老登都快翹了吧？

　　歷史上李淵是啥時候駕崩的來著？

　　好像就是貞觀八年九年的樣子啊……記不太清了。

　　“太上皇最近身體怎么樣？”

　　徐風(fēng)雷忽的關(guān)切道。

　　李世民搖了搖頭。

　　“不太好，父皇都快七十歲了，這身體也的確是一天不如一天�！�

　　他輕嘆道，

　　“想朕登基之前，他雖然也有些老了，但精神頭還算好�！�

　　“這些年，他是被酒色掏空了身子，那氣色是一年不如一年了�！�

　　“這幾日又感染了風(fēng)寒，臥病了好幾日了，今天才喝了一點(diǎn)粥�！�

　　“朕真的擔(dān)心，他……唉！”

　　徐風(fēng)雷眨了眨眼。

　　“真的擔(dān)心？”他嘴賤來了一句。

　　李世民：“？”

　　‘咳……我的意思是說，陛下要是真的擔(dān)心太上皇，那就得好好準(zhǔn)備一下壽誕�！�

　　徐風(fēng)雷皮了一下，連忙干咳一聲轉(zhuǎn)移話題道，

　　“是人嘛……總歸就是要死的，所以過程很重要�！�

　　“含笑九泉，總比郁郁而終要來得好，所以我覺得，在太上皇有限的時間內(nèi)，一定要讓他過得開心！”

　　“您說是不？”

　　李世民默默收攏了袖子里的小刀。

　　“你說得不錯，如果父皇真的時日無多，但朕一定要讓他開心！”

　　他正色道，

　　“聽明，你向來鬼點(diǎn)子最多，這件事情就讓你去操辦！”

　　“別的要求沒有，唯一的要求，就是要讓父皇開心！”

　　“能做到嗎？”

　　徐風(fēng)雷：“……”

　　“啊？”

　　“為啥是我？”

　　不對啊！

　　這種事情不是應(yīng)該交給禮部的人去做么！

　　跟自己有個雞毛關(guān)系��！

　　“就因為你最聰明，你發(fā)明了打牌，讓父皇很高興�！�

　　李世民認(rèn)真的道，

　　“所以，朕覺得你應(yīng)該可以再想出點(diǎn)子來，讓他老人家更高興！”

　　“就這么簡單！”

　　徐風(fēng)雷翻了個白眼。

　　他對討美女歡心可能還有幾分興趣。

　　對討一個糟老頭子歡心，他沒興趣！

　　正此時，一道聲音傳來：

　　“陛下，嶺南使者馮智戴求見�！�

　　李世民眉頭一挑。

　　“聽明，你先回去想吧，想到了就直接去操辦就行，朕全權(quán)交給你處理。”

　　他揮手道，

　　“朕和這個馮智戴聊會兒，了解一下嶺南的風(fēng)土人情�！�

　　“如此，也好安排施政�！�

　　徐風(fēng)雷摸了摸下巴。

　　“嶺南馮盎的兒子？”

　　這個名字，有點(diǎn)熟悉。

　　“對，就是馮盎兒子，馮盎這小子還挺有能力的，幾年時間，就平定了那些作亂的南蠻子�！�

　　李世民贊許道，

　　“朝廷所給予的，不過就是錢糧上的幫助，他能坐穩(wěn)這個位置，也是靠自己�！�

　　“朕決定，給他再封個什么，多多安撫安撫，勿使其生二心。”

　　啪！

　　徐風(fēng)雷打了一個響指。

　　“我知道怎么安排太上皇壽誕的內(nèi)容了！”

　　他笑道，

　　“這個馮智戴，我要征用！”

　　“還有那個頡利可汗，也要征用！”

　　李世民一愣。

　　……

　　小半個月后。

　　李淵誕辰！

　　長安，大安宮。

　　一班舞女翩翩起舞，樂師也是賣力的奏樂。

　　但躺在軟榻上的李淵，卻是意興闌珊，提不起來什么興趣。

　　這些東西，他都看膩了。

　　包括打牌，他也打累了。

　　人這年紀(jì)一上來啊，就覺得什么都提不上興趣，縱然是播種生娃，他都無心無力了。

　　一場小小的風(fēng)寒，差點(diǎn)要了他半條命！

　　要不是宮中的太醫(yī)現(xiàn)在醫(yī)術(shù)精湛了不少，他這條老命，怕是就交代了！

　　“父皇�！�

　　李世民上前獻(xiàn)上如意，笑瞇瞇的道，

　　“兒子獻(xiàn)上如意，愿父皇事事如意。”

　　長孫無垢也是起身，送上一座精致的山石雕刻，恭祝道：

　　“兒媳獻(xiàn)上南山玉，祝父皇福如東海，壽比南山�！�

　　接下來，便是太子、親王、郡王、大臣……

　　一個個全都給李淵送上賀禮和祝詞。

　　一會兒功夫，禮物都已經(jīng)堆成了一座小山。

　　“嗯，嗯……”

　　李淵瞇著眼睛斜靠在椅上，低聲道，

　　“有心了，你們都有心了啊……”

　　“二郎啊，吐谷渾的戰(zhàn)事怎么樣了？”

　　李世民湊近到了李淵的身邊，笑道：

　　“爹您放心，一切都無比的順利！”

　　“段志玄的大軍，已經(jīng)攻破了吐谷渾王城，現(xiàn)在正在清查戰(zhàn)利品，兒子估摸著啊，這兩日就有捷報呈奏上來了�！�

　　“說不定就是今天！到時候第一時間給父皇您看�！�

　　李淵聞言，這才放心的點(diǎn)了點(diǎn)頭。

　　“爹老了，老了啊……”

　　他看著面前的一班舞女，揮手道，

　　“也不能為你做點(diǎn)什么了，除了擔(dān)驚受怕，一點(diǎn)用沒用�！�

　　“這人一老啊，就什么用都沒有了�！�

　　“唉……”

　　此刻的李淵，身上帶著濃濃的暮氣。

　　一眼看上去，完完全全就是一個行將就木的老人，那一盞殘燈，仿佛隨時都會熄滅。

　　聽到李淵這么說，李世民看向長孫無垢，一時間竟也不知道該說什么。

　　“太上皇說得哪里話？”

　　徐風(fēng)雷忽的笑著出言道，

　　“俗話說，家有一老，如有一寶�！�

　　“您是寶貝，怎么能是無用之人呢？無論是陛下還是皇后娘娘，亦或是我們這些當(dāng)臣子的，都渴求著您的教誨啊�！�

　　“說句白話，您吃的鹽比我們吃的米都還多，您嘴里稍稍說出點(diǎn)為人處世的經(jīng)驗來，就能讓我們受用不盡了�！�

　　李淵眉頭一挑。

　　“真的？”

　　他目中稍稍多了幾分神采。

　　老人，最怕覺得自己沒用，一旦覺得自己沒用了，馬上就進(jìn)入等死模式。

　　李淵現(xiàn)在就是這樣。

　　而徐風(fēng)雷的話，顯然稍稍激活了一下他。

　　“那是自然。”

　　徐風(fēng)雷連道，

　　“您可是開國皇帝！敢問從秦始皇到現(xiàn)在，才有過幾個開國皇帝？”

　　“您的經(jīng)歷，絕對是比任何人都要傳奇和精彩的！”

　　“說實(shí)話，這些舞女啊音樂啊，都沒什么意思……臣倒是想聽聽，您當(dāng)年的傳奇故事�！�

　　“不知您可愿意講給咱們聽聽？”

　　李淵撫須笑了起來。

　　“傳奇故事�。侩奚砩夏苡惺裁磦髌妫俊�

　　他搖頭笑道，

　　“要說傳奇，那也得是二郎，他身上的傳奇，才是真的多，為人所津津樂道。”

　　“朕的那些……不足為奇。”

　　徐風(fēng)雷聞言，卻是連連擺手。

　　“陛下是傳奇，可他再厲害，還不是您生的嗎。”

　　他恭維道，

　　“臣也不怕說一句得罪陛下的話，臣覺得您更傳奇。”

　　“陛下不過是站在您的肩膀上，才創(chuàng)下這番基業(yè)的。”

　　李世民聽著這話，已然是忍不住給徐風(fēng)雷暗暗比了一大拇指。

　　這小子，也太會哄老頭了！

　　給父皇哄的，后槽牙都要露出來了！

　　不服不行！

　　“哦？哈哈哈哈……是嗎�！�

　　李淵笑了起來，撫須道，

　　“你這張嘴啊……好吧好吧，既然你們想聽，那朕就追憶一下往昔，講講當(dāng)年的故事吧�！�

　　“一切，得從雀屏中選說起……”

　　雀屏中選，他抱得美人歸。

　　也是從那以后，唐國公李淵，正式成為了隋朝的風(fēng)云人物！

　　“好，好！就等太上皇陛下這句話呢！”

　　徐風(fēng)雷朝著舞女和樂師揮了揮手，道，

　　“都退下吧！”

　　“將檀香點(diǎn)起來�！�

　　霎時間。

　　舞樂之聲戛然而止。

　　一縷清香點(diǎn)起，讓屋內(nèi)的眾人皆是精神了幾分。

　　“父皇，快講講吧！”

　　李世民連道，

　　“兒子已經(jīng)很久沒有聽您將當(dāng)年的故事了！您的英勇事跡，兒子都快忘了！”

　　李承乾和李泰幾人也是嚷嚷道：

　　“皇爺爺快講快講！孫兒愛聽！”

　　其余宗室王爺郡主，以及親近的大臣，此刻也是一臉期待的看向李淵，露出渴求之色。

　　如何讓壽星高興？

　　那就是把舞臺交給他，讓他盡情的，自由的發(fā)揮。

　　每個人的一生之中，總歸是有那么幾件光輝事跡。

　　李淵作為大唐開國皇帝，雖然各方面都比不了自家兒子，但高光時刻，還是有不少的！

　　“好，那朕就講講，講講……”

　　李淵很高興自己有那么多聽眾，整個人也是精神了許多。

　　只見他擺正了坐姿，目中露出追憶之色。

　　“那會兒啊……朕才剛剛加冠。”

　　李淵輕聲道，

　　“而二郎，你的母后，正是當(dāng)時長安炙手可熱的貴小姐，大美人！”

　　“她對夫婿的要求可高，設(shè)置了一道雀屏，什么叫雀屏呢？就是一塊屏風(fēng)上，畫著一只孔雀�！�

　　“想要娶她的人，得在八十步開外，用弓箭射中那孔雀的眼睛！這，才能入她的法眼！”

　　“很可惜，當(dāng)時長安有不少青年才俊，但都失敗了，而你父皇我嘛……僥幸成功，抱得美人歸！”

　　“這，才有了你�！�

　　嘴里說著‘僥幸’，可李淵的嘴角卻是上揚(yáng)，頗有幾分得意。

　　八十步開外精確命中！

　　當(dāng)時整個隋朝，有他這般箭術(shù)的，鳳毛麟角！

　　“那哪里是僥幸啊？您這是實(shí)力��！”

　　李世民忙捧道，

　　“兒子這箭術(shù)，就是像您的！”

　　“所以聽明說得沒錯，兒子就是站在您的肩膀上，才能有今日之成就！沒有傳承您的天賦，那兒子什么也不是�。　�

　　今天是老爹的誕辰。

　　他愿意自貶來抬高自己的老父親，只為他高興。

　　“哈哈哈……你也是勝過朕了！”

　　李淵朗聲笑道，

　　“你小子啊……從小就最優(yōu)秀！說起來當(dāng)年晉陽起兵，要不是你的勸說，朕還不會那么果斷下定決心！”

　　“你母后說得對，二郎必然是最有出息的，比其他幾個孩子都更有出息�！�

　　“起初，朕還不以為然，現(xiàn)在……嘖嘖，不得不佩服，你母后的眼光才是真的毒辣�！�

　　李世民笑著低下了頭。

　　他和父皇都默契的避開了談?wù)摯蟾绾退牡堋?br />
　　“繼續(xù)說吧！剛才說到哪了？哦……晉陽起兵。”

　　李淵唏噓道，

　　“說實(shí)話，從襲爵到起兵，朕是真的沒想到，自己竟然真的有一天，會當(dāng)上皇帝！”

　　“或許，這便是上天的安排吧！朕縱然不想當(dāng)，最終也會被推上這個位置�！�

　　“但其實(shí)，朕當(dāng)皇帝，當(dāng)?shù)牟⒉婚_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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