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是個無月的夜，雪一直在落，風一直在吹。
  原澤感覺到周身的靈元不斷往心口涌去，《上陽心法》在默默地運轉，不停地吸納外界的靈氣，轉化小部分精血化為靈元。
  他無法睜開雙眼。
  他恢復意識時，回想起來之前發生的事情：冷夜掏出了他的心臟。
  那一瞬間，失神的疼痛襲來，天地都變得灰暗起來。
  但此時，他的心臟還在體內完好地跳動。
  原澤猜想，冷夜在最后關頭放過了他。
  可冷夜為何要這樣做呢？
  原澤想不明白，也不去想了。
  他正處于生死一線的時刻，求生的本能被激發，他全部的心神都用去保全自己的性命了。
  慢慢的，不知過了多久，原澤感覺到周身發冷。
  沒了法力的維持，身上的法衣暫時失去了他冬暖夏涼、水火不侵的功能。
  于是原澤又感覺到有水浸透了衣服，渾身濕黏，臉上被軟綿冰冷的東西覆蓋住，耳朵里、鼻子里都被堵上，有細小的水跡流動。
  原來我躺在雪地里么？
  原澤徹底弄清了現下的處境，窒息的感覺一瞬間襲來，胸口綿密的痛楚開始蔓延到周身。
  他掙扎著，嗆了幾聲，醒了過來。
  喘息聲逐漸變大，原澤動了動手指，晃動腦袋，企圖抖去積雪。
  又安靜地待了一會兒，原澤調取部分靈力恢復了法衣的功能，他的身體逐漸回暖，終于不再僵硬。
  “啊——”原澤壓抑著痛苦，翻了個身蜷縮起來，伸手往自己的心口探去。
  更痛了，像是有人拿著一把刀子不停地剜，他疼出了一身冷汗，摸到一手的血腥：傷口還沒縫合……
  原澤試了幾次，終于成功在心口畫上了一個止血咒。
  他花了點兒心力，打開儲物戒中的《法術紀要》，找到回春術和生機術，給自己施展上。
  一番折騰下來，他繼續在雪地里緩了幾息，將最后十枚靈元丹咽下，坐起身來，抓緊時間調息。
  風聲凄緊的雪夜，原澤盤息在漫天飛雪中，周身靈光流動，仿佛掉落凡間的月光。
  只有他孤身一人。
  他一向無波的內心時隔三年再一次品嘗到了孤寂。
  上一次沉浸在這種孤單的心境里，還是在獨腳雞山的時候。
  自從拜入流云劍門，他再也沒有感到過孤獨，也再沒有想過能有個人來陪陪他。
  在這個蕭瑟的雪夜里，他開始想念夏日，那滿塘的蛙聲和半山的蟲鳴，是多么的熱鬧。
  想到這里，原澤有些心驚，心驚之后是了悟。
  他立志修煉無情道，為佩劍取名無礙來提醒自己要做到心無掛礙，但是，就像沒有拿起過又何來放下一樣，他沒有掛礙過，自然就不會知道無礙究竟是種怎樣的心境。
  難道，修煉無情道之前，是要先懂得情為何物？
  此刻的他才十三歲，閱歷淺薄，自然不知道萬物兩面就在一念之間。
  修煉無情道并不需要經歷萬情啊！有情與無情并生，轉換就在一念之間。
  非此即彼，懂得了無情，有情就在它的背面。
  不懂有情為何物，恰恰就是無情本身。
  反之亦然。
  但有誰能不試錯就直達成功的彼岸呢？
  原澤正在不斷試錯的道路上高歌猛進。
  半個時辰過去了，正值寅時，原澤搖晃著身體站起來：得先離開這里。
  突然，他看到地上的上陽劍下壓著一張紙條，上面寫著：小子，你欠我一命，來日必當討還。
  字跡是如此熟悉，就跟鬼霧死去的那晚接到提醒自己離開好人城的神秘紙團一模一樣。
  兩次都是冷夜的手筆。
  “他究竟想做什么？”原澤喃喃出聲。
  腰間白鈴蘭的閃爍打斷了他的思緒。
  原澤一邊燃燒紙條，一邊用神識點開了白鈴蘭。
  許奕有些驚訝，他沒想到通訊這一次被點開了，隨即有些期待地問：“青蕪？”
  “是我，師父。”原澤氣息不穩的回答，他也不想讓許奕擔心，但是虛弱的身體不允許：“弟子只是受了嚴重的外傷，沒有生命危險，已經脫離險境……”
  原澤簡略地說了一下在好人城的經過。
  白鈴蘭傳訊根據兩者距離的遠近，用時不一。
  過了一盞茶的時間，原澤搖晃著，緩慢地御劍遠去，才收到許奕的訊息。
  許奕聽到他沒有生命危險，松了一口氣，問：“接下來作何打算？”
  原澤如實相告：“先去南冥仙盟，將玉昆仙京的事情上報。”
  “為師會給你提前打個招呼。”許奕說著，語氣有些嚴肅：“養好傷之后先回山，進境金丹再去雪域。”
  “是。”原澤想到今次死里逃生，沒有反駁許奕的底氣，只能乖乖聽話。
  原澤冒著風雪艱難趕路，想著已經離開了好人城，找片空地歇息一番的時候，碰上了往回趕的奇凌湘他們。
  “哥！”奇凌湘看著不遠處有些搖晃的身影，認出了原澤，卯足了力氣大聲喊，腹部的傷口險些崩開。

  剛剛換班不久，掛在奇凌湘腰間的小四快速飛出去，接住了原澤。
  “原澤，你站穩了。”小四說：“小爺靈元剩下不多，掉下去的話，沒有辦法接住你。”
  “哥！”三人降落在一片空地上，奇凌湘就向原澤奔來：“你是不是受了很重的傷？”
  “映淵不必擔心，我傷的不比你重多少。”原澤安慰他。
  “放屁！”奇凌湘紅著眼眶，想去碰原澤一片深色的心口，又止步不前，想說些什么，卻無從開口，只能說：“你還活著就好。”
  “真的遇到玉昆仙京的人了？”余問道上前問。
  “嗯。”原澤簡單地和他們說了一下經過：“除了領頭那一個化神境都死了。”
  余問道聽到原澤一人對戰三十號人，其中還有一個化神境，忍不住拍了拍他的肩膀：“兄弟，我余問道誰都不服，但對你，我不服不行！”
  奇凌湘在意的是逃走的化神境，咬牙恨道：“你欠他的，我不欠。我一定給你報這個挖心之仇！”
  小四嗤道：“就你？再修煉個幾十年吧。”
  幾人重聚，又是死里逃生，氛圍變得無比輕松。
  只是苦了余問道和小四，要照顧兩個重傷的傷患，輪流帶著，花了八日，才趕到了南冥仙盟所在地，南冥仙城，南冥州的中心。
  南冥仙城比之前原澤待過的明珠城還要大上幾倍。
  青靈玉鑄成的城墻，青靈玉鋪就的街道。
  “要是我能摳下這滿城的青靈玉，買下千金樓恐怕也不在話下。”余問道感嘆。
  “高估了。”奇凌湘說：“一兩品相上好的青靈玉雖價值上萬玄幽通寶，但遍布玄幽大陸的千金樓積攢下來的財物又豈是等閑？這一城的青靈玉，能買下五分之一的千金樓吧。”
  小四不關心這個，他正在慫恿原澤：“聞名天下的劍修，一定要在這聞名天下的仙城中心購置一棟房屋不可。原澤，你還要努力啊！”
  原澤不吃他這一套，淡淡地說：“流云山脈地域廣闊，我隨便霸占幾座山頭也不比這兒差。”
  幾人沒有先去找落腳的地方，直奔南冥仙盟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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