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澤與忘憂村的村民完全隔離開來，看著他們四處逃竄卻無能為力。
  看到那七人身上的打扮，南門仙盟緝邪組，他終于知道破境心魔為什么是這個他從未造訪過的村莊了。
  是他，將鬼頭七告發之后一走了之，自以為這件事情能得到妥善的處理，誰曾想卻連累了這么多無辜的百姓。
  只是他不知，天道究竟玄妙到何種境界，以至于全知全能，把早已發生過的慘劇，以幻境的形式讓他身臨其境。
  “村里都是南冥州安居樂業的良民，你們為何要對我們趕盡殺絕！”
  村長只身擋在眾多村民之前，質問緝邪組的人：“村民無心包庇邪教人士，他們一直都被蒙在鼓里，你們為何不能放過他們？”
  可能牽扯到某些因果，那七人的臉被濃霧遮蔽，原澤無法看清他們，只聽到領頭人毫不動搖地說：“玉昆仙京作惡多端，你可知這天底下有多少生靈慘死于他們之手？”
  “肆意虐殺、挖心、抽魂、鎮壓……”
  “無所不用其極，手段兇殘，讓他們死也不得還轉九幽安息！”
  “誰知忘憂村里是不是只有這幾個邪教之人？”他將刀尖指向村民：“寧可錯殺不可放錯！否則假以時日，玉昆仙京終將涂炭玄幽蕓蕓眾生！”
  “逃走的那一個杜明！你不是不出來么！我便殺盡忘憂村之人！”
  “毫無悲憫之心！不當人子！不當人子！”杜關盡力了，卻護不住身后的村民，第一個被斬于刀下，死不瞑目。
  當殺剩三分之一村民的時候，杜明現身了。
  他沒有包頭藏臉，第一次以真面目和玉昆仙京鬼頭七的身份出現在人前：“不是要尋我？”
  “我來了，放過他們！他們是無辜的！”
  那人殺紅了眼：“你來了又如何？不放過又如何？無辜，又如何？”
  “死于你們玉昆仙京之手的那些百姓不無辜嗎？你們又放過他們了嗎？”
  “記不記得藍水灣？記不記得元和山……”
  “我猜你也不記得了。”那人奮力砍向鬼頭七：“畢竟，死于你們這群畜牲之手的人太多了，哪一個不是死不瞑目？哪一個不曾跪地求饒？你們哪里記得清呢？”
  “忘憂村的血，是祭奠亡靈的第一杯酒！”
  人死光了，鬼頭七被抓了，七人那繡有緝邪追兇的公服上，沾染了一層無法洗脫的血氣……
  原澤看著這一幕怔怔無言……
  鬼頭七突然現身，雙手成爪抓向原澤的脖頸。
  原澤的第一念頭就是提劍阻擋。
  幻境之內無所不能，他手上凝聚出了無礙劍，砍斷了鬼頭七不加防御的手。
  “你怎么敢提劍？”鬼頭七身形忽遠，一步步向他走來，眼睛被挖去，流著血淚，身后站著烏泱泱的一片亡魂，那是慘死的村民。
  “你怎么敢還手？”鬼頭七說著，背后那五千多人跟著一起開口，聲音響徹天地，重重敲在了原澤的心上，讓他的靈魂也跟著一起發顫。
  “你一點悔恨之心也沒有嗎？”
  “你怎么對得起我們？”
  “都是你的錯！都是你的錯！把命還來！把命還來！”
  面對著死不瞑目的五千多人，原澤沒能把自己從責任之中摘擇出去，控制不住往后退了半步。
  因為他心有歉疚。
  忍不住想，若他當時在場，一定不會讓這種事情發生。
  鬼頭七要捉，但無辜的人不該為此喪命。
  若他能晚些時候回山就好了，若他能將鬼頭七捉住再回山就好了……
  他就只是退了半步，冥冥中因果的審判仿佛此刻才有了結論，天雷突降，打在了他的腳邊。
  第二道打在了他的身上，將半邊身子震麻。
  忘憂村和面前的亡魂開始變淡，心魔幻境就要破了……
  但這心魔幻境并不是原澤自己打破的。
  他認為自己有罪，于是心魔開始滋生，就要根植于他的心里，破境就要失敗了……
  “等等！”原澤看著頭頂上的雷光，他還在心魔幻境之內，還沒有完全清醒過來，還有最后一絲機會：“我心有愧疚，但我不認為我有罪！”
  天雷隱去，鬼頭七和那五千亡魂重新凝實起來：“你說什么？”
  “你怎會無罪？”
  “狡辯！狡辯！”
  “我本心無罪！”原澤說：“我只是要殺鬼頭七，無意傷害無辜的村民。”
  “世事變幻無常，不可琢磨，非人力可以掌控。”
  “你們的死與我有關，我承認我有錯，錯在沒能身在現場，錯在做事不能殿后，才讓你們死于非命。”
  “我心有愧疚，但這愧疚，不足以讓我認為自己有罪！”
  “你們的死在無常世事之內，是除惡路上不應該流的血。”
  “緝邪組七人和玉昆仙京才應該為你們的死償還代價，但我不會！”原澤站起身，一劍拍碎鬼頭七的幻影：“為你們討回公道，才是我該償還的責任！”
  “速速散去！”原澤御劍身前：“早入輪回，我會以該死之人的血，告慰你們在天之靈！”

  心魔境就這樣破了。
  在經歷最后幾道劫雷的劈砍的時候，原澤整理心緒，悟出一點破心魔幻境的規則：永遠不要否定自己，萬法皆道，只要你能過自己道心的那一關，就能過心魔的那一關！
  他回想起幾年前上章闕內，那個護法前輩的論斷：“妖魔也可成道。”
  這是有一定道理的。
  但妖魔信奉的人人可欺、弱肉強食、視他人如草芥的道，注定不能成功。
  因為道在心內，是身外的映像。
  你持何種道，便活在何種道之中，天道便會以何種道對你。
  欺人者，道恒欺之；強食弱肉者，道恒食之；視他人如草芥者，天道之下眾生皆為草芥，他亦如是！
  差點深種心魔，原澤破境破的比上一次艱難，得到的好處卻也比上一次多。
  他感悟了道的萬千規則中的一點，對自己往后要走的道，也有了更深的考量。
  為他在遠處護法的邱霖看到天上劫雷散去，金光顯現，甘霖降下，心中松了一口氣。
  邱霖撫須感慨：“真有些好奇這小子的破境心魔為何物了，真是那忘憂村？若是，他小小年紀，竟能破之，也是恐怖。若人命的負罪已然無法掛礙于他，那他豈不真的是無情道的好苗子？”
  “或許那套落了灰的劍譜可以交給他了……”
  原澤調息完畢，走去向邱霖道謝：“青蕪多謝師祖為我護法。”
  “不必多禮。”
  邱霖接著跟他說了曲滄海的來訊：“你作何打算？”
  原澤心中早有計較：“冤有頭債有主，我會去討一個公道。”
  邱霖長嘆一聲：“那人雖暴戾，心中卻還秉持著幾分剛正，又與南冥仙盟的盟主有些瓜葛，你心中的想法，恐無法實現……”
  “罷！”邱霖拍了拍原澤的肩膀：“少年人總要有幾分意氣和血性，你且放手去做吧。”
  “若有不要臉的老不羞跑出來難為你，你也不必害怕，流云山不會看著門中的弟子被磋磨。”
  “師祖放心。”原澤無所謂那人的身世心性，犯了罪，總要付出代價：“青蕪心中有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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