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古神是跟著你回去你那邊？”南有些遲疑，比起海和南，曲常明顯更加入世，恐怕會沒有時間照顧他。

        “古神是指我嗎？”古神指了指自己，“那是什么，我是荒。”

        全場靜默，不錯，古神是有名字的，海和南都知道，曲常是后來知道的，他的名字是荒，這似乎映射他是最初從荒涼中誕生的生命，隨后由他掌管生靈。

        如果是在他沉睡的那時候算起，確實不是古神，那時候沒有古時候這個概念。

        荒研究著遙控器，他堅持自己不是古神，但他還是知道自己是神這個身份的，雖然感覺和以前有些不一樣。

        “今晚還是先跟我們吧。”南有些為難，曲常那邊關系復雜，說讓古神跟過去，但是也得給曲常時間準備。

        曲常也認可，她招了南過來，叮囑道：“有些事可以說，但有些不可以，你清楚吧？”

        南點頭，但深深嘆息：“能拖一時是一時吧，雖然知道這天肯定會來，但真要做選擇了還是很為難。”

        曲常不會輕易暴露情緒，但此時也點了點頭，沉吟片刻后再次囑咐：“我會去給他準備好一些資料，你們也要記得留意他身上有沒有不妥的，會不會像我這樣，如果會的話及時和我說。”

        南答應了下來，他看著曲常的側臉，其實曲常只是借用了人的□□，她本來的肉身因為沒有妖丹維續早已消失了。

        他“嘖”了一聲，這其中真是太復雜了，走一步看一看吧。

        “你要自己走嗎？去剛剛那里？”荒不太認同。

        “我要回去，我已經習慣了。”曲常頓了一下，“雖然你現在很多事情都不記得，但是也不會有重蹈覆轍的可能。”

        她想說等一切想起來了，或者等他也習慣……但這真是很難的事。

        荒對習慣這個詞思索了一下，他醒來后汲取了曲常的語言能力，能明白她的意思，她從很早之前就是在這樣的環境里，自然不會像他這樣不適應。

        于是他接受了曲常的安排，但是也提出自己的計劃：“那我現在先在這里，但我也一定要到你身邊去，我也會跟著你一起習慣的。”

        曲常看向荒清澈的眼睛，良久才點頭：“好。”

        她以前也是這樣，循著白虎的足跡一路跟到神的身邊，偉大的神原本不必給她任何回應，但還是揮了揮衣袖，替她擋了災。

        她在世間多年，跟著各界不停輪換，想不透為何他會大發善心，如果他當時愿意給一隅安穩到人間，說不定也不至于如此。

        車子往她的公寓開著，正好用來提神的電臺念小說念到這一句：“神的意圖總是難以琢磨。”

        神的意圖總是難以琢磨，那就不琢磨了。

        “老師，我來啦！”易城處理完藝人工作后和常安甩了很久的狗仔，終于到了老師家里。

        易城的老師從屋里出來，無論他身家多少都只住在這棟老破小里，這會兒他一手撩開懸掛在書放前的珠簾看玄關處的易城。

        “你這小子，身上怎么回事？”老師姓馬，名什么無人知曉，他年齡六□□家都叫他馬老三。

        據說是因為他在家里排行第三，家里人沒文化，也很窮，生了五個孩子養不起了，就一個個送人，馬老三是直接跟著一個江湖先生走了，從此開始自己半仙生涯。

        馬老三跟著江湖先生走可能是命運最好的安排，他是天生有第三眼的人，十歲時開眼直接把他師傅嚇壞了。

        開第三眼可不全是好事，馬老三病了一個月，并且開始財運波折，感情不順，于是想開了，能掙一口吃的活著就好，孤寡一人直到今日，后來又認了易城為弟子，易城也是他唯一的弟子。

        易城知道自己老師有第三眼，聽到老師說這句話立刻緊張起來：“我，我身上咋了？”

        馬老三穿著白色背心和淺藍色大褲衩，最普遍的老大爺穿搭，他搖著蒲扇走出來，繞著易城走了一圈，閉上眼嗅了嗅：“怪哉，你小子是不是干什么壞事去了，這身上怎么什么都有，我看到你這身邊有香火，也有鬼祟，還有一個，迷迷蒙蒙的，好像你頭頂在下雪。”

        易城毛骨悚然，什么頭頂下雪，他立馬摸了摸自己的頭：“我的頭頂好好的，可不冷啊。”

        “哎呀，這雪，沒見過哇！但不像是邪祟，你這身邊的鬼祟也不像是有什么目的，找個法子送走吧。”馬老三揮揮蒲扇下定論。

        易城跟著馬老三進書房，老破小改的屋子總是逼仄，馬老三跟著江湖先生識字，后來命運坎坷，偶然聽說書中自有黃金屋，知識改變命運，書籍是人類進步的階梯，便開始徜徉在書的海洋里，養成了好讀書的好習慣。

        這會兒他正在看一本古籍，拿著放大鏡使勁看，嘴里還念念叨叨，易城在旁邊跟著看，不一會兒馬老三放下放大鏡，抬頭看易城：“這好像也不是鬼祟，誒呀，你來找我干嘛的！”

        馬老三說話總是前言不著后語，算命時就更加離譜了，但人們細細回想才知道其中深意，易城知道馬老三話里有話，他自己也兜著心事，遇到古怪的夢魘，神奇的人獸，前所未聞的古神，強大的少女以及尊貴的天帝，他現在身邊氣息能正常才怪。

        第三眼什么都看得到，但又不是看到了就知道是什么。

        “您老人家料事如神，我這確實遇到事啦！”易城一屁股坐在馬老三的書桌上，“老師，你聽說過夢魘嗎？專門吃夢的妖怪。”

        馬老三發型事平頭，發色是銀色，臉粉紅，眉毛倒還是灰色的，也沒白胡須，他摸了摸下巴：“夢魘？我找找。”

        說罷就開始翻箱倒柜，一邊翻一邊叨叨：“我還真聽說過，但是那不是假的么，誰還見過《山海經》哪一頁啊？”

        易城笑了，馬老三還真是幽默。

        但很快他的笑沉了下去，馬老三這話的意思就是夢魘只存在古籍中，而且知道的人很少，就算知道也從不把它當真。

        馬老三蹲在地上找了許久，易城看著舊木格窗外的陽光發呆，馬老三捏著古籍瞇眼打量這個弟子，但什么都沒說，只是把古籍拍到他的頭上。

        易城被冷不丁拍了一頭灰，沒反應過來吸了幾口灰塵后猛打了幾個噴嚏后才空出嘴罵：“搞什么東西啊！”

        馬老三哼了一聲：“你自己找，我不記得夢魘在哪一頁了。”

        易城怨念滿滿，打開破舊的古籍后兩眼發暈，以前那個印刷技術太差了，好幾頁都磨損只剩下個字影，而且這是什么文字，小篆大篆草書？

        “什么東西啊……”易城苦著臉，完全看不懂。

        他瞥見馬老三還在收拾東西，于是跳下桌問他：“老師，你還記得夢魘的信息不，透露點給我吧，這書我哪里看得懂！”

        馬老三收拾一半，站起來倚著桌邊看向易城的眼睛：“夢魘自古只有聽說沒有誰見過，而且現在夢魘都當成一種現象而不是邪物，我記得吧，夢魘這個東西誕生于虛無，只要會做夢，就會有它，它不是只對付人類，而是所有。”

        “是不是它會把人連夢一起吃了，然后除非有外物喊醒被吃的人和夢，否則就只能死在它的肚子里面？”易城認真起來。

        馬老三沉吟片刻：“古籍沒有這樣的記載，只是記述了夢魘的誕生，還有它和夢有關系，至于它是吃夢吃人，沒有記述。”

        他突然笑了：“小子，出去一趟，知道了挺多啊。”

        易城有些不自在和沒底氣，他躲開馬老三的眼光，把古籍放下后繼續看窗，馬老三也不催他，只是蹲下去繼續收拾東西。

        他干這一行多年，知道這一行最不缺秘密，而就算秘密再多，都不會扯到感情上去，易城就是打死不說自己遇到什么，他永遠是他唯一的弟子。

        易城垂眸看馬老三，終究還是告訴他：“我遇到夢魘了。”

        馬老三收拾東西的手一頓，隨后點頭：“不稀奇，這世上多的是人不知道的事。”

        易城神色復雜，姜還是老的辣，而且還是個開了第三眼的老姜。

        馬老三把書籍塞進抽屜，老抽屜滑輪不順了，他用力抬起抽屜才滑進去，易城笑：“老當益壯啊。”

        馬老三斜了他一眼，然后拿起桌面的蒲扇和他并站著看窗外的陽光。

        “我年輕時候，也遇到很多事，在遇到那些事之前，我都不知道原來世上還有這等古怪事物。”蒲扇一揮，馬老三繼續說，“你以前來這里寫作業，不是念叨你看了十篇優秀作文，里面就有九篇在說硬幣只有兩面嗎？但你現在肯定明白這個世界哪里只是一塊硬幣那么簡單，就是硬幣，站起來，也有第三面，你現在遇到什么稀奇的，說不定根本就不稀奇。”

        易城看著馬老三，陽光透過格子窗，讓他的白頭發著微光，馬老三轉頭看易城：“你不用著急告訴我，你只管去做就行，年輕人，不要給自己太多拘束，有些時候是無法在長輩這里得到建議與經驗的，你只能自己走，永遠保持謙虛。”

        馬老三在半空畫了個圈：“畢竟我們只在這里，但是好奇心和勇氣、謙虛會讓這個圈，變大。”

        他從小圈畫到大圈，然后用詢問的眼光看向易城。

        易城輕笑：“你不愧是我的老師，我正想擴大這個圈，有時候想知道就是沒理由。”

        “一邊探索，一邊保護自己。”馬老三意味深長叮囑。

        易城點點頭，兩個人沉默良久，易城才在心里頭默默念了一句，謝了，馬老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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