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淵聽罷，唏噓不己。

        曹明剛卻道：“成王敗寇，怨不得天，怨不得地，這就是命。”

        方兆陽跟著道：“如今我們要操心的，不是先皇后，而是新后。王爺，說句斗膽的話，這新后一旦立下，可就沒您什么事了！”

        曹明剛：“兆陽這話說得對(duì)，不能立，立不得！”

        本來他們已經(jīng)打算的很好，只要老皇帝病重，以安親王如今的實(shí)力控制京機(jī)并非難事，就算牌匾后藏著的詔書里是晉王的名字，也有辦法改了去。

        一廢一兵一卒，堂而皇之的登得大位，順利交接，天下太平。

        然而，一旦立后，令貴妃就成了皇后，晉王就成了嫡子，這可不是改改詔書的事情，這就是逼著安親王兵臨城下了。

        倒也不是不可以，只是到底名不正言不順，將來史書工筆，終會(huì)記載著安親王殺弟登位。

        這時(shí)，張?zhí)搼炎炖锇l(fā)出一聲冷哼：“老子不明白一點(diǎn)，既然他一門心思想為晉王鋪路，為何要錢要糧的時(shí)候，卻想到了暮之，偏心也不能偏得這么厲害。”

        “師傅，那是因?yàn)槿诵谋緛砭褪瞧�的！�?

        玉淵說到這里，頓了頓道：“李錦夜在他眼中，終究有異心！”

        曹明剛聽到這里，突然起身，一撩衣袍，在一旁跪了下來：“王爺，不能有婦人之仁！”

        方兆陽也跟著跪下：“王爺，當(dāng)斷不斷，必受其亂！”

        李錦夜沉默了一會(huì)，笑了笑，道：“你們打算讓我怎么做？殺父，還是弒弟？”

        地上兩人猛的抬起頭。

        李錦夜擺擺手，示意兩人起來，“還遠(yuǎn)遠(yuǎn)不到這一步，等陸皇后的喪事辦了，過幾日我把這些日子我扣下來的奏章一齊送到龍案上，只怕他再?zèng)]這個(gè)心思。四川地動(dòng)，北方雪災(zāi)，就連江南的魚米之鄉(xiāng)都開始餓死人，我就不相信他還有心思立新后。”

        曹明剛眼珠子一轉(zhuǎn)：“王爺想用一個(gè)拖字？”

        “并非一個(gè)拖字！”李錦夜瞥他一眼，摸了摸手上的串珠，“凡事要水到渠成，我并不是什么好人！”

        玉淵一聽這話，手悄悄探過去，抓住他的一根手指頭，輕輕捻了下。

        于別人而言，他不算什么好人！

        于她而言，他就是這世上頂頂好的人！

        李錦夜沖她淺笑，與剛剛把臉埋在她胸前的樣子判若兩人，“來人，將皇后喪禮以貴妃禮葬的消息傳出去！”

        “是！”青山聲音在外頭響起。

        李錦夜用左手替玉淵斟了一杯酒，“這事不用我們出面，自然會(huì)有人為陸皇后說道。”

        ……

        果不其然。

        消息一經(jīng)傳出，頭一個(gè)站出來的便是大學(xué)士劉恒。

        劉恒寫了一封洋洋灑灑的千字文，當(dāng)著滿朝文武的面，抑揚(yáng)頓挫的讀給皇帝聽。

        簡(jiǎn)單來說，大莘沒有這個(gè)先例，要么把皇后降為皇貴妃；要么還按皇后的禮制辦喪事，否則就會(huì)讓后世人嘲笑。

        寶乾帝聽完，氣得當(dāng)場(chǎng)就把茶盅給砸了，罵了劉恒一句“喪心病狂”后，又罵道：“她娘家心懷鬼胎，她兒子詛咒朕，朕念她侍候朕一輩子，保了她皇后的名號(hào)，照皇貴妃發(fā)喪儀，已經(jīng)算是格外優(yōu)恩，你還想怎么樣？”

        話落，李錦夜朝禮部尚書，御史臺(tái)大夫遞了個(gè)眼神，二人齊齊跪下，苦苦懇求皇帝三思。

        他們一跪，百官都跪。

        老皇帝勃然大怒，心想：老子給自個(gè)老婆辦后事，你們都要管，反了不成。

        李錦夜余光看著老皇帝鐵青的臉，漫不經(jīng)心的笑了笑。

        ……

        退朝后，李錦夜在御書房私見皇帝，呈上了多日來他壓下的奏章。

        為了節(jié)約老皇帝的體力，他將奏章一本一本讀出來，讀到一半的時(shí)候，老皇帝額頭的冷汗便冒了出來。

        家大業(yè)大的大莘國在他手上，成了渾身上下搜羅不出幾兩銀子的窮酸小子，連過個(gè)年的錢都得省吃儉用。

        他活了五十多年，可從來沒有哪一年活得這么憋屈過。想當(dāng)初，國庫豐盈，自己五下江南……

        老皇帝猛的抬眼看著身旁的李錦夜，李錦夜坦然迎上他的目光，輕嘆道：“父皇，連四川地動(dòng)的銀子，一大半是從陸府查抄來的。”

        言外之意：你還要我怎樣？

        老皇帝咬牙切齒著，從嘴里一字一句道：“開春，江南，兩廣給朕加稅！”

        李錦夜神色大變：“父皇，萬萬不可，江南水災(zāi)后一直沒緩過氣來，兩廣在程德龍那時(shí)，就被搜刮的厲害，萬一……”

        “你是皇帝，還是朕是皇帝？”

        老皇帝將奏章劈頭蓋臉的砸過去，“朕還從來沒窮到過這個(gè)份上！”

        ……

        以貴妃儀制安葬皇后和江南、兩廣加稅的詔書一經(jīng)正式頒布，舉國嘩然。

        江南，兩廣立刻爆發(fā)了幾次小規(guī)模的起義，很快就被鎮(zhèn)壓下去。

        此間，劉恒又為陸皇后上書一次，老皇帝一怒之下，將他革職鎖拿，發(fā)往伊犁。

        李錦夜得到消息后，連夜進(jìn)宮，在殿外跪了整整一夜，直將自己跪成個(gè)冰人，才讓老皇帝心軟了一下。

        饒是這樣，劉恒這個(gè)大學(xué)士的官是做不成了，只得上書告老還鄉(xiāng)，皇帝當(dāng)下批準(zhǔn)。

        劉恒那個(gè)心灰意冷啊，三天后就舉家遷往老家。

        離京前一天晚上，他獨(dú)自一人來到安親王府，長(zhǎng)吁短嘆。

        “王爺，禍亂的開始，便是獨(dú)斷專行，聽不進(jìn)諫言，我雖為文官，卻還眼不瞎，耳不聾，大莘風(fēng)雨飄搖啊！”

        劉恒歷經(jīng)兩朝，見識(shí)閱歷無不高過常人，大莘風(fēng)雨飄搖路自熙帝而興，寶乾三十年盛極轉(zhuǎn)衰，以后呢？

        一步一步走向窮圖末路？

        他諫言不可以皇貴妃之禮葬陸皇后，哪里是為陸氏說話，他是怕日后工筆史書給皇帝寫下難堪的一筆。

        卻沒有想到，自己一心為國，為君，到頭來卻落得如此下場(chǎng)。

        李錦夜把人扶起，什么話也沒說，只是拍拍他的肩道：“劉老，歸鄉(xiāng)之路，一路順風(fēng)吧，別想太多，沒用！”

        劉恒剛想回敬一句“王爺怎可如此淡定”，卻從李錦夜的話中，依稀品出了別的什么意思來。

        也是，老皇帝若一意孤行再立新后，這一位怕是什么都空落了下來。

        回府的路上，劉恒左思量，右盤算：若真是晉王上位，只怕他小小年紀(jì)根本撐不起這么重的擔(dān)子！

        能挑起大莘重?fù)?dān)的，唯有安親王，但安親王的身份……

        唉！

        大莘，危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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