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在洛媽媽類似于恨鐵不成鋼又好像等著看好戲的復雜眼神中，洛邑書轉身下樓，一出電梯就拔足狂奔，卻也只能趕得上在小區門口看見宋聲聲上出租車的背影，還是個氣呼呼的背影。

        好在他知道孟璐家的地址，立馬也打了一輛車跟過去，在聽說他是趕著去給女朋友道歉之后，司機師傅立馬貼心地給他抄了條紅綠燈少又不堵車的近道。

        付款下車后，卻是連宋聲聲的影子都沒見到。還以為她已經先回家了，洛邑書不由得沮喪起來，拿起手機開始編輯短信，琢磨著先將人約出來再說，畢竟這小區他進不去，而面談總是顯得更鄭重一些。

        洛邑書一邊編輯一邊校正，感覺自己寫高考作文時都沒這么心力交瘁過，胸口仿佛堵著一股濁氣不上不下的。他少有地輕聲嘆氣，一口悠長的氣息還沒吐完，耳朵就留意到有熟悉的腳步聲戛然而止。

        大概是心有所念，洛邑書憑直覺循聲望了過去，一道清麗頎長的身影映入眼簾，宋聲聲余怒未消的眸子里還閃過一絲錯愕，大概也是沒想明白為什么明明是她先出門的，怎么他卻反比她先一步到了這里。

        在宋聲聲的視角里，看到的則是他雙手按著手機扭頭望過來的呆愣模樣，與印象里他給人的感覺大相徑庭，若不是心里還梗著一口氣，她幾乎要輕笑出聲。

        與那人隔著十米遠對視了三秒，見他好似還愣在原地，宋聲聲便想抬腳繞開他，然而洛邑書卻先一步預判了她的行動，充分發揮自己大長腿的天然優勢，一個箭步就沖到了宋聲聲面前。

        二話不說直接解釋：“我剛剛只是沒想到能在我家偶遇你，所以感到很驚喜，絕對沒有不歡迎你的意思。”

        宋聲聲冷漠地“哦”了一聲：“我也沒你想的那么小氣，犯不著特意過來跟我說這個。”

        雖然她當時出門的時候確實不怎么舒服，但剛剛坐個出租車過來的功夫，其實已經冷靜下來了。

        宋聲聲自認為優點挺多，情緒管理能力好恰好便是其中一個。

        “沒有沒有，我絕對不會這么認為。雖然也很怕你不開心，但我過來是有更重要的事要做。”眼看著她的臉色又要變了，洛邑書趕緊接著說，“我是來追你的，我喜歡你。”

        聽到這四個字，宋聲聲有那么一瞬間有些心神激蕩，但她并沒有被突如其來的劇情走向給沖昏頭腦，而是很快地想起了這幾天他在網上的冷漠，便又覺得這人簡直莫名其妙。

        “你覺不覺得自己言行不一有點分裂？”宋聲聲說話時帶上了一點不自覺外露的小委屈，“先前我給你發消息你都不回，請恕我眼拙，實在看不出你哪里像是要追人的樣子。”

        “我之前誤以為你脫單了所以心情有點復雜和糾結一時沒想好該怎么調整自己的心態跟你相處但是剛剛從我媽那里知道你還單身所以我想順從自己的心意試一試。”洛邑書一口不歇地講完一段話，雙眼仍目光灼灼地盯著宋聲聲，很怕一個不小心就被她給溜了。

        “誤會？是你媽媽跟你說我有男朋友的嗎？那你之前就知道阿姨說的人是我卻還是拒絕了？”如果是這樣，宋聲聲還是要再度生氣了。

        “不是，之前我媽說要給我介紹女朋友的時候，我已經對你有好感了，所以根本沒點開她發給我的視頻和照片，也壓根不知道那就是你。這不正好說明我只在乎你，而對別的女孩子不屑一顧嗎？”說著又補充了一句，“要早知道你是，我倆早就在一起了。”

        “你倒是挺自信。”宋聲聲笑完又覺得不對，“既然不是袁阿姨說的，那你是從哪給我誤會出來一個子虛烏有的男朋友的？”

        “從一個學妹那里得知的。”

        思索了一圈自己近來接觸過的人，宋聲聲：“你學妹該不會是姓馮吧？”

        “對，馮薇。她朋友圈還發了你們兩個的自拍，我以為你們關系挺好，說得應該是真的。”

        畢竟她很少自拍，反正從來沒和他拍過，所以自然先入為主地覺得能讓宋聲聲一起自拍的人會是跟她關系不錯的人。

        “我那是被她給煩得不得了，才敷衍答應拍的。”宋聲聲扶額，“算了，也是我失策了，不怪你輕信他人。我就說她好端端的發什么神經，居然找我合影。”

        不就是仗著她倆沒加微信看不見對方朋友圈，所以放心地胡說八道也不怕被當事人戳穿。

        如此看來，現在她可算是清楚了當時在表姐的婚宴上，馮小姐對她的敵意究竟是從何而來了，合著是把自己當情敵了唄，只是不知道她是怎么知道自己跟洛邑書認識的——不過，這不重要。

        一個心結解開，宋聲聲心情大好，但并沒有就此放過洛邑書，而是原地翻起了舊賬：“雖然我有男朋友這件事是個烏龍吧，但是你就從沒想過要爭取一下？看來我在你心里也沒有多重要嘛。”

        “本來想過，但又怕打擾你的生活給你平添心理負擔，我不想讓你討厭我。”

        宋聲聲皮笑肉不笑地鼓掌：“那你可真是好有君子風范哦。”

        雖然單身了二十多年，但這不代表洛邑書聽不出宋聲聲毫無靈魂的語氣里的反諷。

        不過明白歸明白，洛邑書到底沒有多少主動討女孩子歡心的經驗，于是只好笨拙地重復道：“我不想讓你討厭我，我無法接受你討厭我的嚴重后果。”

        可是不得不說，宋聲聲還就偏偏吃他這套，雖然言語單調，但勝在真誠，所以著急辯解的樣子反而顯得多了幾分呆萌的意思。

        當然，臉長得好看大概也占了相當大一部分功勞。

        宋聲聲聽見自己的心跳聲加速了：“嗯，我不討厭你。然后呢？”

        “然后，雖然表白得很倉促，也沒準備什么告白禮物，場景也不浪漫，但我喜歡你，你愿意讓我做你的男朋友嗎？”

        宋聲聲答非所問：“你說得對，一點都不浪漫。”她頓了頓，雙眼彎出一個明顯的弧度，說，“以后一定要給我補上，不許敷衍我，否則我就不要你了。”

        洛邑書瞬間心領神會：“所以你這是答應了我的意思，對吧。”他伸出一只手，笑著提議，“女朋友，牽個手？”

        宋聲聲定定地望著他指骨修長的手，但笑不語，洛邑書也不做任何催促，繼續維持伸手的姿勢一動不動，耐心十足地看向她，眼神里盛滿了灼熱的切切期盼，極其蠱惑她的心。

        宋聲聲雙手背在身后，低頭一笑，抬頭后向前邁了一步，虛虛挨著他的手站在他身側，觸碰到某人濕濡的手掌，半嫌棄半調侃道：“洛老師，你這是緊張到出汗了？叫女朋友叫得那么順口，還以為你胸有成竹呢。”

        洛邑書耳根一紅，果斷否認：“沒有，是傍晚的濕氣在皮膚表面凝成了水珠。”

        不要以為她對上海不熟就可以這么隨便地糊弄她，先不說這夕陽都還掛在天邊呢，就說現在正是秋老虎肆虐的季節，這三十多度的高溫之下，就算濕氣再重也不至于能夠在手上凝結出露水吧。

        宋聲聲好笑地扭頭瞧了洛邑書一眼，心說原來你也有害羞的一天。

        她抓住他的手，歪著頭笑問：“那，我幫你蹭掉它？”

        他掌心收緊，輕吐氣音：“好。”生怕她反悔抽走，交握的姿勢又換成了十指緊扣。

        然后這時候，不知是誰的肚子叫了一聲，但是宋聲聲和洛邑書都沒覺得煞風景。

        “你還沒來得及吃晚飯吧，我也還沒。這附近有一家味道很好的土菜館，肯定特別合你胃口。吃完了我們再去別的地方轉轉？”

        宋聲聲嗯了一聲，于是他們雙手緊握，綿密而濃烈的喜悅漫上心扉，在這一刻，他們除了彼此，任何別的人都不在關注之列。

        至于某位家長發過來卻沒有第一時間得到回復的消息，可能是詢問，也可能是叮囑，但是管他呢，總之這對終于確定名分的小情侶要開始第一次約會了。

        走著走著，宋聲聲嚷嚷道：“哇，你的手指長得也太好看了吧，真是羨慕嫉妒恨，明明我的手也是被不少人夸過好看的啊，怎么跟你的一對比就落了下風呢？”

        而洛邑書則說：“怎么會，你在我眼里是最美的。如果你實在心理不平衡，可以換個思路——這么漂亮的手是你男朋友的，你想怎么看就怎么看，想怎么摸就怎么摸，這么想有沒有更開心一點？”

        順著他的話，宋聲聲不假思索道：“有誒。雖然你現在的表情有點自戀，不過這么一想，我確實賺到了。洛神，你邏輯滿分哦，不愧是我看中的男人。”

        “嗯，你眼光也很好。”

        “喂，這樣更自戀了啊！”

        路過一棵碩大的梧桐樹下的時候，攜手同行的兩個人相視一笑，尚有余溫的夕陽透過枝枝葉葉間的一些縫隙，陽光因此變得斑駁稀碎，化作數點細細的光亮，溫柔地綴在他們的頭上、身上和腳下，還有四目相對間，倆人眼底那難以稀釋的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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