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二十四章心血卻是無人明

天色暗沉，連殿檐上的瑞獸亦模模糊糊分不清楚，似乎與天際融為一體。不知是下雨陰天的緣故，還是已經到了傍晚時分，遠處的天幕已經有了藍色暈染，漸漸向這邊襲來。不知從何處刮來的冷風，猶夾著毛毛細雨，不多會便濕潤了臉頰，凌亂的發絲上亦沾染了水珠。

穿的單薄，衣裙被風向后吹起緊緊裹在陸徽娘孱弱的身上，顯出她玲瓏有致的身材。她站在庭中聽竹葉颯颯，綠片拂滿地。那宮娥亦受不住這撲面而來的寒風，催促著陸徽娘趕緊進屋。

甫一進屋，身體的寒氣與屋中的暖意來了一個實打實的對撞，陸徽娘不由得又打了一個寒顫，在外殿略站了一會，待體溫和室溫差不許多這才來到皇后面前。輕手掀開珠簾，見皇后躺在榻上閉眸小憩，轉身又將那一串又一串的水晶珠放靜，這才到皇后面前跪下行禮。雙手交疊放在額前，俯身跪拜。

“皇后娘娘萬福金安。”

聲音不是山澗中清脆的百靈鳥，像重重霧靄有些飄渺，卻又仿佛知曉霧靄之后是矗立云霄的山峰般穩重。并沒有任何動靜傳來，陸徽娘只能一直保持行禮，不敢逾矩。

待兩刻過去，皇后這才緩緩睜開眼眸，卻清亮無比，并無剛睡醒后的惺忪。看了看依舊跪拜著的陸徽娘，這才讓她起來。

“你為何要見本宮？”

旁邊香爐里升起裊裊青煙，只消一絲一縷便能讓人心曠神怡，奈何此刻陸徽娘心如止水，仿佛那香并不存在一般。

“民女有些事情不明白而已，哪怕即將奔赴黃泉，也得做一個明白鬼不是？”陸徽娘嘴角微起，笑意淡淡，恍若外面的細雨綿綿，聲勢并不浩大，卻依舊能淋濕人的衣衫。

皇后素手一拈將軟被從身上拿開，從榻上坐起俯身面向陸徽娘，她的鼻息打在陸徽娘的臉上，陸徽娘只能看見那一張一合的紅艷嘴唇，“還有什么不明白的，你進宮已有一年了，奈何這些事情也不懂么？”

陸徽娘毫不畏懼地對上皇后的眼睛，那里面并沒有什么讓人探索的神色，即便有不露聲色的狠厲向陸徽娘傳來，但也依舊激不起她任何的懼意。她雙唇輕啟：“民女不明白，娘娘為何要除去民女？若是好好調教，成為娘娘的心腹也不無可能。還是娘娘依舊怨恨淑妃，因著民女曾經伺候過淑妃，所以才容不得？”

“淑妃？淑妃算什么，本宮從未將她放在眼里過。你在淑妃面前只不過待了那么短的時間，本宮嗯肚量又何至于小到這種地步。”皇后仰天一笑，仿佛聽到了并不好笑的笑話一般，令人厭煩。

“既然娘娘從未將淑妃放在眼里，又為何讓杏兒在她的藥里加入蜈蚣粉，打算讓她漸漸毒入骨髓，最終身亡？”陸徽娘冷著臉色，抬頭看向皇后的面目，可以看清她原本的不屑中有了一絲慌亂，還有一絲怨恨。

“污蔑本宮，可是罪上加罪，整個衛國公府的腦袋，都不夠砍的！”

“民女所言，娘娘知道是假是真，猶如今日民女被陷戕害嬪妃，娘娘亦知道因果，皇上也知道。君主之德，之一便是不讓百姓受餓餒之苦，治國安民，然而娘娘如今，卻要讓圣上處于無仁無德之地，娘娘可真是后宮的垂范。”

皇后將方才的神色一一斂去，漸漸綻放出一朵恬靜而穩重的花，摸了摸頭上華麗的珠釵，這些讓她安定：“本宮是為了皇上好，否則那些言官要如何撰寫史書。皇上的千秋圣明，不能毀于一個女子。”

殿外傳來碗碎的聲音，皇后和陸徽娘皆回頭望去，惟帳后緩緩行來丹陽的身影。她猶自不可因地看著皇后，皇后見到她亦是吃驚，不知曉她怎么過來了。

陸徽娘并沒有任何驚詫之意，禮數不差地向丹陽行禮，丹陽低聲問道：“母后，淑妃娘娘果真是您害死的？外面有流言紛紛，說是因為母后，所以潤兒才得了兔缺，難道……”

“放肆，本宮是你的母后！”皇后顯然動怒，徑直從榻上站了起來，憐萍聽到聲音亦立即趕了進來，聽見皇后吩咐道，“公主疲乏，先帶公主回去休息吧。”

丹陽轉身之際，皇后緩緩道：“無論母后做了什么，皆是為了你們，這一番苦心，別人可以不懂，但你們絕對不能冤枉母后。”

陸徽娘跪在地上，靜靜不言。皇后無力地坐在榻上，舉起自己的雙手反復看了又看，保養得宜和二九年華的女子沒有什么區別，指甲上是今年最好的豆蔻，可是此刻看來，紅艷的仿佛一滴又一滴的血，望久了整個人亦要沉浸在其中了。

皇后呢喃道：“本宮入宮時，甚至比淑妃還要得寵，一個月里皇上大半都來本宮這，別的妃嬪簡直嫉妒得要發瘋。后來皇上立本宮為皇后，本宮以為以后亦會像那時一樣，事事順遂。可是皇上遇見了淑妃，竟然想方設法要將她納進后宮。可是納進后宮，皇上卻不常常召幸她。”

皇后伸出一根手指挑起陸徽娘原本垂下的下巴，眼睛似笑，又似裝著滿腔凄苦：“你說，男人是不是都是這樣的，得到了就不珍惜了？”

皇后的目光想從陸徽娘的臉上找到答案，可陸徽娘只是定定望著她。無需回答，無需表情，皇后自己心里清楚，皇上心里對淑妃，究竟是不是得而不惜。她頹廢地放下陸徽娘的下巴，忽然又露出笑顏，可陸徽娘看來，苦澀無比。

“本宮依舊是皇后，本宮也有自己不得已的苦衷啊。”

陸徽娘靜默不言，什么苦衷，無非是為了自己的利益，為了自己的地位，為了自己的榮華，所以才不顧一切地舍去一條又一條的性命。想必在淑妃和靜昭儀之前，還有其他的人命喪皇后之手吧。

陸徽娘又被關回了廂房，縮在一個角落里緊緊抱住自己，想來皇上對自己的判決已經快要決斷，必須要抓緊時間為自己爭取希望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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