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六十章心似絲網千千結

這是第二次蘇清樂稱陸徽娘為徽娘，再聽到還是頗感些不自在。明明是陸徽娘讓蘇清樂這樣稱她的，可是回報他的只能是一抹嘴角挑起的笑，仿佛只是血肉使然，“請問。”

“聽聞你和勤王二人即將要去北城，那里雖然不如涼京繁華倒也確實是個不錯的地方。只是墨傾那個丫頭，不知道你們要作何處置啊？”

陸徽娘微微一怔，想脫口而出墨傾身為公主的身份，但怕惹出諸多事端又被唇齒擋下。若拋卻墨傾是魏國公主的事實，她只是南部的一名平民，那又當如何呢？將她留下不太仁義，若是將她一同帶到北城，又……心有不甘。這個問題，著實難了些。

“勤王如何，我便如何。總之不讓墨傾姑娘受了委屈就是。”

蘇清樂一揮，白袖飄飄飛到身后，“可是墨傾已經受了委屈。”

“蘇公子這是在替墨傾姑娘打抱不平么？那么蘇公子的答案又是如何？莫非是想勤王娶了墨傾？”蘇清樂突如其來的維護墨傾的公道，陡然讓陸徽娘生了一股子悶氣。明明是她與他相識最早，墨傾自回來后亦常常待在太后身邊，他二人的交集不算多，蘇清樂憑什么在這里為墨傾說情？

蘇清樂那長而濃密的睫毛一閃，嘴角的笑意像池中圣潔的蓮花一般，陸徽娘眸中已經點起了星星怨念，她總是這般，心里有什么想藏起來卻又藏得不透徹。隨手摘下一朵紫桐花想要簪在她的耳邊，卻被陸徽娘輕巧躲過。心中不禁暗嘆一聲，似乎真的是惹到她生氣了。

可話又說回來，蘇清樂是極不愿意墨傾嫁給李玨的，但有一種念頭在心中又蠢蠢欲動，若是李玨真的娶了墨傾，無論是處于真心還是被迫，依照陸徽娘的性子，又當如何呢？

“你不要多心，我并無旁的意思。這畢竟是你們之間的瓜葛，我站在任何一個角度都不應該說什么的。只是你對勤王一番癡心，可墨傾又如何不是？將心比心罷了。不過我聽著朝廷的意思，是皇上不愿意放勤王離開，若真是決定去了北城，那最好及早出行，免得又多生事端。”

“可他還有傷在身，我怕路途顛簸再惹傷口惡化，原想再等幾天。不過還是多謝你。”陸徽娘的語氣軟了下來。

“未免也太小瞧勤王了。那我就先走了。日后有緣再見。”蘇清樂拱手離去。

走幾步以后再回頭望去已不見陸徽娘的身影，不知哪里飛來的一陣風吹落了墻上縫隙中的灰塵迷了眼睛，閉上眼睛之際不自覺加重了手中的力道，紫桐花的汁液就這樣進了指甲里。

再睜眼時，只有一片猩紅。墨傾正捏著手絹一角站在一盆吊蘭旁，那些蔓延出的幽綠的葉子垂著仿佛正在編織成一張密密麻麻的網將她困在其中。屋里并沒有像宮中一般供奉著冰雕卻依舊陰涼，滲透過層層衣裙滋潤著肌膚。

外面大捧大捧的濃烈的秋日金光，毫不保留地同那些盛放到極致的綠肥紅豐一起停留在這片刻之中，暈出了一圈淡淡而又朦朧的光暈，細碎的金點纏繞著蝶衣蹁躚流連。這樣的好景致卻被那一扇掩緊了的門盡數擋在了外面，一絲也沒有透露進來。

屋內安靜得很，桌案上的書還停留在昨日陸徽娘翻的那一頁，這兩本醫書是馮舒從宮內帶出托李浩交給李玨的，李玨卻只許陸徽娘在他屋中翻看，氣的陸徽娘直翻了一個大大的白眼。

怕陸徽娘讀得厭煩疲倦，李玨特意在屋中安置了一頂香爐提神醒腦。此刻熏爐暖香淡淡席卷在鼻尖，仿佛亦貪戀這人間男子絕色。“我有話想要和你說，我說了你不許生氣，也不許激動，更不許……不許拋下我。”墨傾咬著下唇壓制著心中翻涌的擔憂與惶恐，艱難地擠出這幾個字。沒有明艷的日光照拂在她的臉上，雖發間簪著曾經太后賞賜的梅花紋琺瑯彩銀簪，李玨卻覺得總比陸徽娘差了幾分。

“這里只有你我二人，方才見蘇清樂在這里時你似乎有話卻不能言，現下你可以大膽放心說了。”說著李玨又翻過了書卷一頁，看著上面詳實的批注嘴角的梨渦又不禁顯現了出來。

“其實……其實我并不是南部平民女子，那次在深林中救你也絕非偶然，是我得知你在南部作戰特意趕過去的。不過我并沒有惡意，”生怕李玨誤會墨傾立刻擺手解釋，恍若一只受驚的兔子，“你也已經猜到了我并非常人，我是魏國的惜蕪公主，墨傾只是我的小字，除卻我身邊的人，旁人并不曉得。”

“既然是惜蕪公主，那還是及早回魏國才好，若是在這里有了什么閃失，涼朝斷然無法給出一個交代。若是魏國國王動怒，區區一個我又如何能擔當得起。”李玨平和的語調卻像是冬日里飄飄揚揚撒下的細碎雪花，方接觸并不覺得寒涼，可卻能一點點浸透到血肉骨子里。

“可我是為了你才來到這里的啊，我費勁千辛萬苦離開皇宮，不顧任何的阻攔，跋山涉水來到你身邊，你就一點想法都沒有么？只顧及著我這個公主身份想要趕緊將我送走。到底是為了怕我父王生氣，還是為了陸徽娘！”墨傾的眼淚奪眶而出，霎時間眼角通紅，語氣仿佛狂風掠過桃花林卷下一地的殘枝敗葉。

只是這件事情原本就和李玨沒有任何關系，他也是這樣想的，但看到墨傾的淚珠流轉著窗紙投進來的熹微的光色，他就不能再說出這些殘忍的話了。可他又需要什么東西來表達一下心中的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只好又翻了一頁面前的書，即使并沒有考完方才那一頁。“那羅一路護送我，到了此地，并暗中一直保護著我。你不要怪我瞞你，我若是不以這種方式恐怕一輩子你都不見得能瞧上我一眼。我想和我父王母后說，說明我對你的一切心意，可還未等我開口就等來了一個噩耗。他們要讓我嫁給榮國的十皇子。我百般求情卻無濟于事，我只有一個念頭我若是嫁給了那個十皇子，我該怎么面對你，該怎么面對這顆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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