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四十七章曾經風雪是曾經

“我一條命死不足惜，我死了大涼朝也不會有什么影響。可是你不一樣，只要你還活著，你們吉吉斯托部落便不會滅亡。”李玨將手中沾滿鮮血的劍收回劍鞘中。此刻身心疲乏坐在一塊石頭上看著那高氏的側臉。

“你胡說，涼朝是鐵了心要滅了我們部落，我們部落哪里還會有活下來的機會！”

李玨雙手向上一拱道：“吾皇感念上天恩德，視瞻聰穎，只要你們部落誠心歸順，吾皇必然不會再降罪于吉吉斯托部落。”

“你放屁！”

李玨也不惱怒，嘆一口氣道：“罷了，大不了便大家都一起死在這。你們整個部落都為我陪葬，我此生也算值了。黃泉路上，我依舊是刀槍劍影中的將軍。”

那高氏少年低下頭去再不言語，李玨見他已經有所搖動趁機說道：“此刻卡爾烏恐怕已經集結兵馬，全力向吉吉斯托部落進攻。老王爺得知他的愛子已經做了劍下亡魂，痛不欲生。卡爾烏的人沖破了城墻外的拒馬槍，陷馬坑，此刻正在奮力打開城門吧。”

高氏少年抬起頭來，眼眶已經紅了一片。他的眼底涌動著害怕，是深海的波濤翻涌留下的泡沫，夕陽即將落下的殘敗。他的背后，是還未融化的白雪，陰陰散發著寒氣侵襲著他的背部。他猶豫了猶豫，不停地咬著下嘴唇。

他是吉吉斯托的希望，若是他此刻灰頭土臉地回去，并且放過了即將要踏平他們部落的將軍，他該如何向他們交代，他是王爺的兒子，是這片草原上的雄鷹，他怎么能夠就這樣回去。可是他的父親，他的子民，都在那座城池立奮力掙扎，拼命地希望留下他們最后的生命，他卻要在這里，等待著他們的死亡。

“攻謀之道，魚死網破才最是下策。我向你保證，我可以讓你活著出去，也可以讓你領著你這些剩余的戰士一起回去。軻達夷部落你應當知曉，我雖奉命卻也放過了他們的子民，如今他們安居樂業別有一番生活。若是你們不肯，來日我們正大光明堂堂正正打一場，我拱手以待。”

高氏少年回頭看了看他領過來的士兵，此刻只剩下了少數人。滿地的死尸，鮮血匯聚成一片蔓延到不知何處去。他最終，還是點了點頭，領著李玨他們出去了。

蘇清樂身子沒有李玨強，能堅持到最后已是不易，走到最后便暈了過去。李玨將他放在馬上，領著最后的一百來人出了洞口。

趙鶯兒懷孕吐的厲害，張相公看她實在受不住，領著她去了陸徽娘的藥堂，請她開點藥。陸徽娘送走屋內的最后一個人，正累的要癱在椅子上，見是張相公和趙鶯兒來了，一時沒有說話。

趙鶯兒看見陸徽娘亦沒有說話，垂下頭去看著自己的鞋面。心內情緒萬般皆摻雜在一塊，耳邊的墜子沙沙打著臉像是有人在抽著她的耳光。

明心看不慣正要出口，陸徽娘搶占一步說道：“明心，你替我倒杯茶來，方才說了許多的話此刻嗓子干的厲害。”

明心剜了趙鶯兒一眼去后院沏茶去了，陸徽娘整了整衣裙讓二位坐下了。

“陸姑娘，鶯兒懷孕吐的厲害。我知道當母親的都會經歷這個階段，但你看她臉色著實不好，飯也吃不進去兩口。我知道你還記著以前的事情，哪怕你不為了鶯兒，為著她肚子里的孩子你也瞧瞧吧。”張相公雙手攙著趙鶯兒的肩膀讓她靠在他的身上，一臉祈求道。

“張大哥也未免太偏心了些，張姐姐也是懷了孩子的，怎的你不將她一并領回來，只獨獨領了趙鶯兒來。她的孩子是你的孩子，張姐姐的孩子便不是你的孩子了么？”陸徽娘內心越發不痛快，不愿再瞧見他二人一眼，隨手拿起旁邊的方子記錄著今日的賬簿。筆下字體翻飛，再沒有以往的秀氣。

“不是這樣子的。我娘子身子好得很，也沒有害口。不過她的月份小，正是不穩當的時候，我不忍讓她再坐車顛簸。可是哪里敢勞煩你親自跑一趟為鶯兒開藥，旁人畢竟也沒有你親近。所以才領著鶯兒前來，所欺騙陸妹妹不愿意，那我這就領著鶯兒去別家醫館去。”

張相公說著就要攙扶著趙鶯兒起身，一坐一起惹得趙鶯兒當場吐了出來。如此這般陸徽娘怎還忍心再將她趕出去，倒了一杯溫熱的水送到她面前，又收拾了那攤污穢。

“對不住姑娘，我實在是沒有忍住。”趙鶯兒一面拍著胸脯一面對陸徽娘說道，難受得要抬不起頭來。

“罷了，你本就年歲小，這個年紀懷孩子本就辛苦。”陸徽娘替她把了脈，開了方子又抓了藥，遞到張相公手里讓他回去煎了喝下，雖然害喜不能完全根治，但也能減輕一些。

看著他二人離開藥堂，陸徽娘心下不知作何滋味。既恨著趙鶯兒，恨她恩將仇報做了錯事一心只怪到別人身上，又可憐她從出生沒有一天安生日子，幾次三番被她父親賣到別處去再想法子逃出來，如今一腳邁進了幸福的門里也不知道她未來如何。陸徽娘怔怔站在門口看著外面熙熙攘攘，嘆了口氣。

張相公扶著趙鶯兒要上馬車，趙鶯兒卻說想要走走，張相公也全都由著她。護在她的身旁一點一點走在人群邊緣。旁邊是賣小孩子的玩意，趙鶯兒拿起一個撥浪鼓搖著，臉上露出滿足而幸福的神色。

陸徽娘看著趙鶯兒的背影，她身上的折枝桃花繡紋在陽光下發出閃閃的光芒。以前她曾經說自己的頭發好的讓她羨慕，如今她也越來越好，陸徽娘想說什么卻又什么也說不出來。

趙鶯兒側耳向張相公說了些什么，張相公將她留在這小攤前面，叮囑她不要亂跑，然后進了前面不遠的糕點鋪子。趙鶯兒繼續看著那些小玩意，拿起了兩雙一樣的虎頭鞋，想著給自己的孩子一雙，給張娘子的孩子一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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