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六十八章兩靨之愁身發病

蘇清樂的馬車在涼京寬闊的道路上留下兩道幾乎看不見的紋路，天黑行人少，待天亮時，唯有的那一點也早就被風不知道吹到何處去了。蘇清樂的錦袍靜靜垂在腿側，手里的書已經看了大半，此刻又翻了新的一頁細細讀著。

趕車的人對著簾子向里面低聲說道：“主上，地方已經到了。”

蘇清樂將手中書本一合，吹著車上的蠟燭掀開簾子走了出去。這是他新安置的宅院，再往前面兩條街便是兵部尚書的府邸，一直都未前去拜訪，可不是得選個近處的地方日后好走動。

門口落著鋪了鵝毛軟墊的攆轎，入到蘇清樂眼中卻換來一個不屑的眼神，將目光移到別處后仍免不了心中躥出的怒火，盯著院中開的正好的月季越瞧越不順眼，“是誰自作主張種的這些花，通通都拔了，一棵也不許留！”

“是。”

最終他的身子一歪一歪地走進那片燈火處，才行至門口就已經開始張口喘息。他倚在門框上忍著腿部傳來的鉆心蝕骨的疼痛好大一會才借著門框重新站起來，原本就白皙的面龐泛著病態的潮紅。

明心從陸徽娘的房間里出來，輕輕掩上門轉過身來差點撞上前來看望陸徽娘的張娘子。張娘子探頭看了一眼明心手中托盤上的粥，低聲問道：“還是不肯吃東西？”

“姑娘原先是一口也不吃的，放在前面也看不見似的。勸說了好長時間這才肯張口吃一點，再多吃兩口就要開始吐。我也不敢逼著姑娘多吃，只是一日多送過來幾趟罷了。”明心眼底閃過一點欣慰轉眼就消失在了深深的擔憂中。

這幾日她說什么陸徽娘也聽不進去，只自己一個人抱著那身白袍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最終明心還是以蘭陵蕭家未來的命運誘導陸徽娘，這才引起她的注意。明心哄勸著蕭家日后還要靠她走出陰霾，  若是想死易如反掌，可是那樣蕭家就再也沒有指望了。陸徽娘這才肯吃些東西，不過像是得了病，總吃不了太多。

“能吃就好，日復一日總能越來越好，如今緩不過來也是正常。”張娘子向門口看望一眼，心底稍稍有些許的放心，雖然滿是遺憾，可人死不能復生，終究還是要再繼續活下去。

“夫人進屋去和姑娘說說話吧，有人陪著到底還能好一些。只是您如今還有身孕，孕中忌多思，您也要顧及自己的身子才好。”

張娘子點點頭，讓明心去做自己的事情了。張娘子輕輕敲了敲門，意料之中的沒有回應，直接推開門進去掃視了一圈，最終在床角看到了那個縮成一團的身影。

“妹妹，今日天氣很好，我領你出去走走吧，許多花都開了呢。”張娘子坐在床邊探著身子對陸徽娘說道，然而陸徽娘頭枕在蜷起的膝蓋上，中間夾著一身白袍沒有回應。

“你放不下，不如就回京城去看看。雖說只是衣冠冢，但到底也是勤王最終的歸宿。你去瞧瞧，勤王走的也安心些。”

陸徽娘搖搖頭，她才不要回去，不要看到那座墳塋，不要看到忠勤王府里高高懸掛的白綾。一切都太過刺眼，比八月正午的毒日頭還難以直視。她怕極了。

“妹妹，你都如此，忠王又該當如何呢，扶養勤王的皇上又該當如何呢？難過的人不只你一個，難不成個個都要躲在這屋子里一輩子都不出去了？該說的話明心都說過多遍了，我再說也是多費口舌，也要你自己想明白才是啊。”

陸徽娘抬起已經消腫的眼皮，往日亮麗的眼眸此刻就像暮年老婦已經垂老的眼睛一樣，沒有半點生機。她呆呆地望著張娘子，只是嘴角扯開一個弧度，連皮笑肉不笑都不能稱作。嘶啞的聲音從她的口中發出，“難不成他剛剛去了，第二日我就要活蹦亂跳地快活度日？可我一想到我再也見不到他了，我就難過得想要死去。姐姐當初失去了孩子的時候，應當是能體會我的心境的，如今再來勸說這些，不過都是些哄人的舊辭罷了。”

陸徽娘沒有說過這樣多的話，可是卻讓張娘子也說不出一句話來。是啊，當初那個幾乎快要魔障了的自己，不也是如此么？

陸徽娘閉上眼眸任由自己陷在那個角落，那對于她而言是一個與外界隔離的空間，她什么也不去想，腦海里只殘存著與李玨過去的點點滴滴。在這個空間里，她的李玨還活著。

明心將孔瑞蓮從阿婆那里接過來，讓他也與陸徽娘多說說話，可是除了與張娘子的那幾句話后，陸徽娘再也沒有張過口說一個字。

陸徽娘以一個迅速的狀態化作了一片飄零的枯葉，在肆虐的秋風中無意地亂翻著，沒有任何著力的地方，一點點地開始出現縫隙，曾經的脈絡也干癟而細軟。那些小的縫隙一旦出現，她的身子就不可阻止地衰弱下去，開始出現昏迷現象。

起初明心只是以為陸徽娘睡了過去，可漸漸地就發現了不尋常之處。無論明心在耳邊怎么呼喚，陸徽娘都沒有應過一聲，臉色也是蒼白得可怕。明心這才發覺異樣，急忙將大夫請過來。

“沒有了生的欲望，一切不過是都在強撐。這位姑娘原先身體便不好，憂思過甚，就像一支燃燒的蠟燭，看上去明亮，實則正在一點點消耗著內底。又情緒波動過大，悲憤交加，所以出現了現在這樣的情況。”大夫診脈以后對陸徽娘解釋道。

這樣的話猶如晴天霹靂，明心呆在原地說不出來一句話。她望著床上瘦弱的陸徽娘，好像一碰就會化作一縷青煙消散了一樣。她跪在大夫面前求大夫一定要救好陸徽娘，可是大夫卻說，心病還需心藥醫。

可是，哪里還能有什么心藥？

明心跪在陸徽娘的床邊祈求她千萬不要有事，希望她能夠堅強地活下來。可是陸徽娘只是閉著眼睛，什么也聽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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