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七十九章委屈云開見月明

陸徽娘用手背狠狠抹去橫流涕泗，努力不再讓自己當著李玨的面流眼淚，可這身體不像是自己的一樣，這眼淚也像是無窮無盡一樣。“倘若這次我沒有回京，我還依舊沉浸在你已將星隕落的悲痛中。既然你還好好活著，你為什么不給我傳遞個消息，你隨隨便便差使一個不起眼的小廝過來與我說一句，你為什么不！”

陸徽娘拽著李玨的腰帶搖晃著他的身軀，在北城她每日都在傷心欲絕和后悔自責中度過，此時此刻她不想再為李玨著想，不想再為天下人著想，她想自私地將李玨藏起來，她將自己的委屈盡情發泄，她像一個家境貧寒卻還想要糖吃的小孩，明知道不應該但還是忍不住。

李玨將陸徽娘攬在懷中，什么也沒有說靜靜等待著她哭完。陸徽娘哭累了，神色疲倦雙眼無神道：“而且那身白袍也不知道去了哪里。是別人偷走賣了錢，還是有人歡喜偷穿了去，我都不知道。那是當時我對你唯一的念想可我還沒有來得及為它悲傷，就接收到了京城即將發生兵變的消息。”

“誰通知你的？”

“蘇清……不是，是魏國的慕傾皇子。”陸徽娘不讓自己想起蘇清樂，她一直沒有想過蘇清樂會是潛在皓月國的細作。是她親手將這個細作推到了皓月國的面前，也是她給了蘇清樂接近皓月國的機會。所以她不去打聽蘇清樂的消息，是死是活她都不關心。

“如今皇上正在和魏國談判，誰也不肯后退，皇上正愁呢。”

“哦。”陸徽娘才不關心這個，這天下合該由掌管天下的人去操心，她就只想沉浸在這濃濃的夜色里，和喜歡的人一起喝酒看月亮。兩個人寂靜無聲又待了一柱香的工夫，李玨看了看天色思及陸徽娘的傷勢，雖心中不舍還是堅持對她說道：“我要回去了，宮里的殿宇，亭臺，花園等都需要修葺，兵變的事情我還沒有解決完，我抽了時間就會來看你。原本是想將你接進忠勤王府的，可是皇上將你安置在了這里，也好，他們總歸不敢薄待了你。”

“誰稀罕看見你，最好這一輩子也別來招惹我，樂的清閑。”陸徽娘從李玨懷中直起身子，臉龐因為淚水干在上面而緊繃得厲害。她忍住不去看向李玨，好像這樣就能夠不在意。

李玨微微一笑，俯身在陸徽娘的額頭上落下一吻，叮囑她勿要忘記上藥。翻窗離去前轉過身子對陸徽娘說道：“那身白袍我已經穿過了，此刻正被我妥帖放在衣柜里，誰也不許碰。”

陸徽娘訝然，從頭到腳打量了一番李玨，“那身白袍是你拿走的？！”

李玨嗤的一笑，眼中猶如夜空燦爛星辰，“不然你以為夜夜放在你床頭的合歡花，是誰爬到樹上挑了最好的給你摘下來的。”

原來如此，原來如此。

李玨一翻身就消失在了黑夜中，留下陸徽娘站在原地愣愣看著窗子上的窗格，那合歡竟然是他摘的？那合歡竟然是他摘的！

翌日皇上并沒有上朝，在御書房中看著朝陽緩緩升起，他似乎蒼老了不少。雖然身姿仍和少年時直挺，但是沒有了如雪中松柏的翩翩氣度。外面尚存的綠植披上一件金紗，這是上天的恩賜。可是皇上也疑惑，他是天子，為何有時候也不能懂上天究竟是什么意思。

聽到福公公在身后通傳，“皇上，勤王正候在門外。”

“讓他進來吧。”

“是。”

李玨依舊一身玄衣，見到皇上微微有些怔神，不過是眨眼的工夫便恢復如常。帶著軍人的冷冽肅殺，帶著王侯的神采奕奕，帶著人臣的卑微恭敬，撩起衣袍向皇上行叩拜大禮。

“微臣李玨，見過皇上。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皇上轉過身來，微瞇眼睛，視線中唯剩李玨的身影。眼角因為牽動而皺起許多如魚尾般的皺紋，沉著聲音說道：“你一直喚朕皇伯父，卻甚少喚自己為皇侄了。”

李玨微微頷首，心中涌起一股酸澀，對皇上說道：“皇上是天下所有人的皇上，更是皇上磨礪和成全了臣。臣和天下萬人一樣，景仰皇上，崇敬皇上，不會有一絲一毫的背叛之心。”

“事情處理的怎么樣了？”皇上調轉了話頭，走到桌子旁拿起一支毛筆蘸了黑墨問道。

“事情已經平定，只是魏國君主仍在希望我朝能向后退一步。至于兵部尚書，臣倒是查出了許多東西。”皇上在紙上緩緩落筆，語調依舊如往常一樣，平和得就像四月的微風。李玨看不見他眸中的神色，亦不知道他究竟在寫些什么。皇上抬筆看著自己寫下的字，深深地刺痛了他的心。

“永遠沒有平定風波的那一天，不過是有著短暫的風平浪靜，可每一次的風平浪靜都會再出現一次兇猛的驚濤駭浪。你讓人盯著點，別讓魏國的皇子死在了咱們這里，把他們逼急了對咱們沒有好處。至于條件，容我再想想。你且說說，搜到了什么不可告人的骯臟東西。”

李玨將袖中一沓紙呈給皇上，抬眸間瞥見了皇上方才所寫的字：背離。就像一顆石子落進水中，不知道它落到哪里去，但是水面上的瓠紋一圈一圈蕩著，讓人心底不安。

裝作什么也沒有看見，李玨又退到一旁靜候皇上看完。預料之中的勃然大怒，皇上將面前茶盞狠狠摔在地上，引得福公公推門而入看看發生了什么事情。李玨沖他搖搖頭，福公公彎著身子又退了出去。

“放肆！我竟不知道他背后還做著這許多勾當，欺君罔上，通敵叛國，你去將他的尸首掛在城墻三天三夜！”

李玨頷首道：“皇上，且不說尸首已經被扔到了亂葬崗，過了這許多日子也已經不堪入目。掛在城墻難免讓經過的百姓受驚，日夜不安，對于他們實在是太過殘忍。臣已經將他的家眷斬殺流放，如此也算是他們的罪孽都報應到了自己身上。”

皇上看著桌子上的證據，那些都是兵部尚書曾經依靠權勢倒賣糧草的記錄，李玨還沒有將全部的呈上來只是擇了其中的一部分。因為他還發現了一些事情，只是現在未到時機，他還不能呈堂上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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