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人和方剛出來，邊走邊聊。這人的中文雖然極爛，但好在也能勉強溝通，復雜的話要表達好幾遍，方剛才能聽明白。他沒猜錯，這里確實不是泰國，而是緬甸和泰國、老撾的交界處，也就是著名的“金三角”地區。這里屬于緬甸境內，該村莊是個獨立勢力，首領就是剛才那個胖胖的中年男人，大家都叫他將軍，卻沒幾個知道他的真實姓名，反正也不用知道，因為這里只有他一個有資格叫將軍。

懂中文的這位是緬甸人，名叫登盛，就是在這座村莊長大的。后來這里的幾股勢力互相交火，總是誤傷村民，有一次就把他父母全打死了，登盛成了孤兒。十幾歲的時候就到撣邦和中國的交界處，全靠跟云南人交換物品做些小生意糊口。也是在那個時候學的中國話，雖然極爛，但至少也能溝通，好過方剛這種，在緬甸泰國等人面前就是個啞巴。

后來，有一伙武裝就占了幾座村莊開始種罌粟，而且武裝的首領還強行從村里征了不少青壯男子，發展為武裝分子，為他們賣命。開始登盛是被迫的，跟著運毒送毒藏毒，后來漸漸分到手“將軍”給的利潤，越攢越多，為了更多地賺錢，他就成了主動。好幾次有機會離開村莊偷渡到云南，或者去緬甸西部謀生，但他都沒去，因為打工賺錢太辛苦，也慢。

這個“將軍”的貨基本都是送去泰國和中國南部地區，有時候跟中國買家打交道，就需要會中文的人去溝通才方便。本來組織里有幾個，但有的被警察抓了，有的趁機跑去中國了，有的偷貨被將軍干掉，目前只有登盛一個人懂中文，還成了稀罕貨。所以將軍發出話，讓組織里所有人都盡可能想辦法發展懂中文的人進來，找到的有獎。

說來也是真巧，有兩個人開車去馬來西亞送貨，沒想到買家出了意外，貨沒送出去，兩人只好怎么去的又怎么回來。半路看到方剛攔車，一聽這位是中國人，看起來好像很落魄，不像是個正經游客，心想干脆先帶回組織再說，不行的話再讓將軍處置。于是，方剛就到了這里。

“原來如此！”方剛感嘆。

登盛說：“你、不要、總想、逃跑，因為、被抓到、會受罰！”

方剛連忙回答：“你真是想多了！我做夢都想多賺錢，你們趕我也不會走！”登盛有些發愣，方剛問怎么，你不相信，登盛告訴方剛，他從來沒見過被將軍抓進組織，知道真相之后還這么高興的人。

“那你是沒見過我，”方剛拍著登盛的肩膀說，“以后走著瞧吧，你會了解我的。”

從這以后，方剛就成了這伙組織的一員，經他的觀察，該組織大概總共有二十來人，并沒方剛想象的那么大規模。村子里七八十位村民，基本能干活的都幫著種植、維護和采摘罌粟，而且還不是被逼，都是自愿，每天工作非常努力，很明顯，緬甸這個國家很窮，大多數村民都只能勉強吃飽飯。跟著這伙人種這東西，至少收入還能保證。

這些人很欺生，而且對中國人似乎都不太友善，不到三十人當中只有方剛一個是中國人，剩下的全是緬甸人，也有少數幾名泰國人、越南人。有時會跟著他們開車往北，一直到中緬邊境去送貨，給他們充當翻譯。方剛不懂除中國話之外的任何語言，每次出發前，登盛都會囑咐他，這批貨是送到某某地，由某某人接貨，價錢多少，會有什么注意事項。到地方后就由方剛出面，直接跟對方的中國買家溝通，一般都沒什么意外。

緬甸的法定貨幣是緬甸元，幾百塊才能兌換一塊錢人民幣，但這些緬甸人幾乎不用本國貨幣，而全都是人民幣和美元，以人民幣居多。尤其撣邦地區，這里全都是賣的中國商品，中國人到處都是，連美元都沒人用，全是人民幣，這讓方剛很奇怪，不明白這國家怎么被中國同化得這么厲害。

閑暇時間，組織里這些人幾乎把方剛當老媽子來使喚，讓他端茶倒水、擦槍搬物，甚至有時候還要去洗廁所、刷尿桶。方剛很想弄死這些人，但知道這種地方可不是鬧著玩的，這些人每天都把腦袋系在腰帶上，有今天沒明天，所以一個人都是亡命之徒，刀頭舐血的家伙，平時一言不和就動手，拿刀舉槍的，將軍手下那個瘦子算是組織里的副手，專門負責維持秩序，遇到打架會過去鎮壓，不管誰對誰錯、誰先動的手，基本是兩人都要打一頓。很奇怪，即使是這樣，還是經常有人打架。

這些人不但運氣差，而且花天酒地，每出一批貨拿到錢之后就去鎮上大吃大喝找女人，根本沒有攢錢的，不過也有例外，那就是登盛。

登盛就是本村人，在組織六七年了，也算是比較資格老的，雖然沒那么脾氣暴，能耐也不大，但畢竟是老人兒，所以將軍和副手對他還比較看重，有些重要事情都會交給他，而登盛似乎跟方剛很投緣，也許兩人都懂中文的緣故，沒事的時候經常向方剛詢問中國的情況，生活如何、民生如何、環境如何，好不好混等等。

“你是想娶個中國老婆吧？”方剛問，“那可不容易，中國女人眼光高得很，你一個緬甸人，除非很有錢才行！”

登盛連忙說：“所以、我、一直在、存錢，不知道、多少、才、能娶到？”方剛想了想，說按現在1994年的物價水平，怎么也得五萬塊錢人民幣。

“那不、算多，”登盛想了想，“我可以、娶、四個了。”方剛心想這家伙居然有二十萬塊錢人民幣的存款，不過又想，他已經在組織好幾年，做這行存二十萬也正常。就說中國法律不允許重婚，你只能一個正式的老婆。

登盛嘿嘿地笑著：“我、明白，剩下、是情人。”方剛哈哈大笑說有你的。

平時沒事，方剛就讓登盛教他說緬甸話，不得不說，這種語言是真的很難學，是拼音文字，不但難學而且難寫，全都是各種圈，看起來很像數學公式。但方剛為了跟這些人打好交道，只得咬著牙硬學。登盛不是老師，自己會不代表能把別人給教會，而且他嘴還笨，中文不好，讓方剛學得更加辛苦。

轉眼半年過去，方剛被這些人看得很緊，可能是中文翻譯太少了，將軍讓登盛轉告他，不要想著逃跑甚至報警，如果被發現逃跑抓回來，就會打個半死，要是報警或者故意泄露組織的事，則會被用刀把腸子掏出來，再讓他自己吃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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