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對也對，”謝老板笑笑，“楊老板怎么說都有道理！”

方剛又問楊秀發：“看來你膽子很大，不怕鬼。平時去墳場和亂葬崗找陰料，就不怕鬼跟上你嗎？”

楊秀發撇著嘴：“聽蝲蝲蛄叫還不種地了？再說我都是白天出去找。”方剛這才明白，心想也對，對尋找陰料的人來說，白天和晚上都一樣，又不是加持作法非得半夜，白天照樣能干活。

“做這個陰媒到底賺不賺錢？”方剛看著楊秀發漲紅的臉，心想趁他有些喝多的機會套套話，說不定已經在酒精的作用下愿意敞開心扉了，“咱們是朋友對吧，有錢就要大家賺，再說我也不會搶你市場，如果利潤不錯，咱們合伙怎么樣？”

楊秀發打著酒嗝：“賺頭還行吧，其實吧你沒明白，做陰媒不能一天到晚傻不愣登地給阿贊找陰料，最主要是得培養自己人，懂不？”方剛沒明白，問什么叫“自己人”，不就是下游牌商嗎，比如我這樣的。甚至連謝老板都暫時停止咀嚼手里的半條烤魚，眼睛緊盯著楊秀發。而楊秀發則把頭搖得像汽車儀表盤前面擺的那種玩偶，說：“你現在只是我的下家，嚴格來講還不算自己人，怎么才算？你得在我的上家，那才算！”

“你的上家？”方剛問，“不是阿贊和寺廟里的龍婆師父嗎？”

楊秀發拍著桌子：“對嘍，就是他們！咱們得找那種最合適的人選，把他們發展成阿贊。這么一整，以后接生意才能更順暢，這個產業鏈才能打通，這都是知識啊。”方剛連忙問阿贊師父在泰國有很多，為什么非要發展自己的。

謝老板說：“我明白啦，就是他們的要價會更低些。”

楊秀發白了他一眼：“也有你老狐貍不懂的？還真不容易！要的價肯定能低，但最關鍵的不是這個，而是你要跟這個阿贊關系處得賊鐵，那才行。”

方剛問：“什么叫賊鐵？”楊秀發說就是特別好。方剛懂了，看來在東北方言里，習慣用“鐵”來形容人和人感情關系的牢固程度。

“這下我懂啦！”謝老板連忙說，“其實就相當于我們培養出來的阿贊，給他創造機會修法，是不是還得幫他找更厲害的法本，這樣才更有助于拓寬生意？”楊秀發再打開兩罐啤酒，說老狐貍就是老狐貍，一點就透。

方剛問：“你培養出來了嗎？”楊秀發哼了聲，說要是有，我還用去找別的阿贊請牌？這機會可不好遇，又不是你去馬殺雞店，想找個豐滿的、皮膚白的、頭發長的、還得說話聲音溫柔的，這家店沒有，總會有一家店能找到。阿贊可不行，必須是通靈體質，悟性高，人品不能太壞，最主要一點，這人還不能已經是阿贊，否則就跟你沒太大關系。

“要這么復雜？”方剛問，“為什么不能是現成的阿贊？”

謝老板說：“哎呀方老板你還沒明白，阿贊師父想要修法就必須有傳承或者找到法本，否則這法術從哪里來？總不會憑空想象出來的吧？就算你找到更霸道的法本提供給他，也不見得今后跟你一條心，因為他是阿贊，肯定有自己的客戶，人都有私心，總希望獨立賺錢，對吧楊老板？”

楊秀發笑起來：“蛤蟆跳井——懂！要不咋都管你叫老狐貍呢？沒說屈你吧！”謝老板嘿嘿笑著說這三個字太難聽，我可是正經商人，不能跟狐貍扯上關系。

謝老板和楊秀發碰杯時，方剛卻在心里反復消化著楊秀發的那番話。心想這倒是條好路子，要是真能有這樣的阿贊，今后再接生意就會更方便，自己人，隨叫隨到，而且價錢還不高，利潤自然就會更多。可找到合適人選談何容易，還要有修法的天分，還得不能是現成的阿贊，去哪找？

忽然，方剛又想，自己現在已經辦好泰國公民身份，以后回國都很方便，似乎沒必要繼續在泰國以賣佛牌為生，十多年沒回國，他現在很想念惠州，只是不知道以泰國公民的身份，在國內長住是否可行。

晚上，方剛也在阿贊爹查的旅館過夜，他根本睡不著，心情很激動。這段時間發生的事太多，已經不知道怎么面對，有喜有憂，喜的是生意變好，又有了泰國身份，憂的是泰國仔骨灰還沒找到，而且也不太敢公開露面去惠州，怕遇到熟人，再讓黑龍得知自己的行蹤。但不管怎么說，現在已經是一勞永逸，以后什么時候想回國都沒問題，這是天大的好事。只花了五萬，要不然得出十萬給齊老板擺平。

轉眼三天過去，方剛和阿贊爹查吃過午飯，幫他拿著背包，兩人乘飛機從曼谷先飛廣州，然后再轉飛杭州，最后乘長途大巴前往臺州市。阿贊爹查的話很少，一路上基本不跟他交流，方剛也樂得輕松，一是不知道聊什么，二是自己的泰語較差，溝通費勁。

從廣州機場走出到達口，方剛知道現在已經踩在自己國家的土地上，心中五味雜陳。之前在曼谷機場過安檢時，方剛并不擔心。但從機場出來，他卻心中惴惴不安，看到機場警衛的時候，也有些發虛，似乎生怕有人能看出自己是十多年前的逃犯。

他想多了，根本就沒人注意。到達口有很多接機者，他們有的臉上充滿期待，有的互相談笑，有的表情急切，也有面無表情的。方剛忽然覺得，不管自己怎么激動，對陌生人來講全都與他們無關。就像這些接機的人當中，每個人可能都是正在經歷令自己難忘的事，但自己完全不了解，也就沒有任何感覺。

幾小時后，兩人再從廣州轉機飛到杭州，在出口，方剛看到有兩個人舉著大牌子，上寫“方剛先生”四個大字，就連忙走過去。

“是找我嗎？”他問道。

舉牌子的是兩名二十幾歲的年輕人，打聽后得知確實都是靜修師父的居士，雙方握手施禮，方剛看到這兩名年輕人在跟阿贊爹查施禮時，都有些意外之色。很明顯，他們沒想到靜修和尚大老遠從泰國請到浙江的這位阿贊爹查師父居然這么年輕。一名年輕人笑著說：“方老板，師父讓我們來接你們，還沒吃飯吧，先在機場里吃點什么，還是到臺州再吃？”方剛翻譯給阿贊爹查，他搖搖頭說中午之后不吃任何東西，只喝水。

方剛問：“過午不食嗎？”阿贊爹查點點頭。方剛知道國內的和尚都是過午不食，沒想到東南亞的小乘佛教也這樣，兩年輕人只好同意。方剛在機場大廳看到有atm取款機，心想，當年在惠州的時候，這玩意連聽都沒聽過，看來國內也已經普及了。于是他掏出一張在曼谷辦的中國銀行信用卡，從機器里取出五千元人民幣，以做備用。

出了機場大廳，杭州十月的氣溫很宜人，但也比東南亞要低得多。方剛從阿贊爹查的背包中找出白襯衫讓他換上。大家來到停車場，方剛驚訝地看到兩年輕人居然是開著一輛紅色奔馳越野車來的，這車像是剛出廠的，車漆非常新，簡直能當鏡子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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