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剛能理解，畢竟前兩次靜修的身份還是無欲寺住持、得道僧侶、超脫世間的高人，而現在卻成了假和尚、與女居士通奸的流氓、外逃騙子。誰都不喜歡被愚弄，當時這兩位年輕人在方剛面前幾乎都快把靜修捧上天，什么觀音菩薩轉世、能活兩三百歲，溢美之辭張口就來。而現在被事實狠狠扇了嘴巴，當然不好意思再跟方剛多說什么。

“無欲寺現在是靜明在當住持吧？”看到兩人這副表情，方剛覺得可笑，就問。

那個叫小南的年輕人說：“是他在當住持。”

方剛問你們對靜明和尚熟不熟，這人怎么樣。開奔馳年輕人搖頭：“靜修在的時候就會拍馬屁，不過管理能力倒是可以，把寺廟管得井井有條。”

來到寺廟，年輕人把車停在山門外面，方剛還沒出來就聽到院內傳出摩托車引擎聲，還有很多人在調笑。四人走進山門，一名和尚騎著輛白色摩托賽車，正在院子里飛速兜大圈，旁邊十幾個和尚邊笑邊看熱鬧，還有鼓掌的。見方剛等人進來，那騎摩托車的和尚慢慢減速，方剛認識他，就是之前那個收了水女士兩部單反相機的年輕小和尚。他把車停下，單手向方剛打招呼。

“騎得很開心啊。”方剛笑問，心想靜修不在就是不一樣，看來那個存放供奉品的倉庫已經解禁。有和尚走過來對年輕人說師父在禪堂等候兩位，帶著方剛和阿贊爹查從側面月亮門來到后院的精舍。進去之后，方剛看到靜明坐在八仙桌旁，桌上放著七八盤水果和各色糕點，屋里響著悠揚的小提琴曲，靜明正在喝茶。

見方剛來，靜明笑著說：“方老板、阿贊爹查師父，快請坐下吧，嘗嘗這種茶。”說著又倒出兩杯。兩人坐下手，方剛看到禪堂內的擺設無大變化，只是地上靠墻放著一張窄幾，上面擺著兩部機器，銀色拉絲面板，亮著淡淡的藍燈，頂部立著好幾只電子管，都發出紅光來。機器后部有粗線，與兩端的一對漂亮音箱相連，音樂就是從這音箱中發出

雖然方剛不懂音響，但也能聽出音樂很好聽，指著機器問：“新買的嗎？”

靜明說：“有個居士在廣州賣音響，知道我喜歡聽輕音樂，就弄來一套送給我。”方剛很不理解，靜明這人是那種沒什么修為、又圓滑勢利的俗和尚，這種僧人怎么也會有居士愿意供養？坐下后閑聊，難免提起之前的靜修和尚，靜明很鄙視：“要是早知道他是假和尚，非報警不可，我們都被他給騙了。”

“可他的追隨者很多啊，”方剛笑起來，“外面那個開奔馳的年輕人就是，還曾經說靜修是觀音菩薩轉世，能活三百歲。”

靜明哈哈大笑：“能活三百歲的那只有王八！”又嘆氣，“沒想到，現在這社會假貨太多，居然連我們這些清貧的和尚，也能混進假貨！”

方剛說：“說得就是，世界上只有王八才是真的，還偏偏要叫甲魚！”靜明笑得更加開心，方剛心想你也好意思說自己清貧，光這禪堂的造價就不止兩百萬，這套音響少說也得兩三萬塊錢。

交談中靜明問方剛，打算怎么開這場法會。方剛早就在飛機上跟阿贊爹查商量過，就告訴靜明，可以用蓋白布起運和灌頂灑圣水的方式。

“我聽小南他們說，阿贊爹查師父能跟鬼溝通，”靜明笑問，“要是讓居士們看到這種場面，那再好不過。還真不知道人怎么和鬼溝通？直接對話嗎？能不能讓貧僧也見識見識？”

方剛點點頭：“今晚午夜時分可以。”于是雙方約定，半夜十二點左右在住持的禪堂見。

半夜，方剛帶著阿贊爹查來到靜明禪堂，方剛告訴他，灌頂灑圣水也是加持，用某種特殊的經咒，來消除人身上的厄運、晦氣甚至陰氣，這個人運勢越低、業障越大，作灌頂法事的時候反應也越強，現在可以在你身上試試。

“和尚整天都在念經，”靜明笑了起來，“我也當了十四五年的和尚，誦過的經文沒有萬部也有七八千部，恐怕沒什么業障。”

方剛回答：“先試試看吧，現在最簡單的就是這個辦法。”靜明點了點頭，于是阿贊爹查讓他閉目在地板上盤坐，自己則坐在靜明對面，從背包中找出一個玻璃瓶，里面是在清邁制作加持過的寺廟凈水。方剛從八仙桌上拿過茶杯，阿贊爹查把玻璃瓶蓋擰開，將里面的凈水倒了些在茶杯，開始念誦經咒。

他一面念誦著，一面用食、中兩指在茶杯里蘸了些水，朝靜明的頭上和臉上灑去。方剛坐在八仙桌旁，看到桌上那幾個精致的盤中放著不少漂亮糕點，就覺得有些餓，于是伸手拿了塊看起來最誘人的。這是個方塊糕點，很松軟，拿在手中甚至還在微微顫動。顏色有好多層，而且深淺不一，表面撒著類似碎松子或者花生的東西，散發著味道。放進嘴里正要往下咬的時候，忽然聽到靜明大叫起來：“啊——”

方剛哪有心理準備，嚇得手抖，糕點沒拿住，落在大腿上，整個都摔扁了，里面的餡料全糊在牛仔褲上，又落到地板上一半。他抬頭看到靜明仍然坐得很穩，只是呼吸急促，胸口也是起伏不定。從桌上的紙巾盒中抽出兩張紙巾，還沒等擦大腿，靜明再次高聲吼聲：“啊——哦、哦啊——”

這聲音很大，就像靜明在憤怒地發泄，震得屋里的墻壁嗡嗡直響。方剛下意識左右看看，心想知道這禪堂的紅木對開大門隔音效果好，不然還麻煩了。在阿贊爹查的加持和灑圣水過程中，靜明時不時爆發出幾聲怒喝，而且咬牙切齒，仿佛見到十年前的殺父仇人似的。

阿贊爹查并不為所驚，繼續加持，時不時用兩指灑點圣水在靜明頭上臉上。幾分鐘后結束了，靜明臉上全是冷汗，再也支撐不住倒下了。方剛過去把他扶起來，看到靜明渾身抖得像患著瘧疾，就將靜明扶上床躺好。他讓阿贊爹查先回客房休息，找紙巾把牛仔褲上的那些糕點都擦干凈，然后坐下來，看著那些糕點，心想這褲子不能白白弄臟，于是又吃了幾塊。

說實話，糕點的味道是真不錯，方剛又倒了兩杯茶喝，算是宵夜。十幾分鐘過去，靜明已經漸漸平靜下來，他支撐著想要坐起，方剛過去扶，笑著問：“知道剛才發生過什么嗎？”

“我好像有點……”靜明勉強抹了把臉上的汗，“好像頭疼，特別疼，應該是老毛病又犯了，沒事沒事，以前也是這樣，一頭疼就想撞墻，大吼大叫。”方剛只知道魯士灌頂會有各種各樣的反應，但不知道靜明說的是真是假，心想難道灌頂法術能引起人身上的病癥？

靜明下床坐在八仙桌旁，方剛陪他聊了會，靜明說：“看來，這種什么灌頂法術能把人的病癥放大，不知道那些居士能不能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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