掛斷電話，方剛給老謝、楊秀發和他所認識的阿贊師父或助手發了條群發短信，說了這個情況。身為廣東人，他對東北的出馬仙幾乎一無所知，更不用提東南亞人了。所以，他在措辭上也很謹慎，泰語無法表達“出馬仙”這個詞，又不能音譯，單純解釋為客戶想更好地跟動物的陰靈溝通，也不貼切。仇老師和劉姐都說過，那并不是動物死后的鬼魂，而是叫做“野仙”，也就是野生動物修成了類似半仙之體的精靈，可能擁有一些比較神叨的能力。既然成精那就肯定比人強，至少它們能上人的身體。所以，思來想去，方剛告訴那些阿贊和助手們，是“有客戶想與動物進行某種特殊的精神交流”，并稱這是中國北方特有的巫術儀式，有的人能溝通得很好，有的則不行，這位客戶就是。

方剛目前認識的阿贊并不多，也就是不到十位，其中有三四位連助手都沒有，一個人獨立收集材料、制作和加持，牌商打電話或直接上門請牌，什么事都是阿贊自己親歷親為。

沒多久，短信紛紛發回來了。那幾個阿贊和助手們都表示不太懂，不明白人為什么非要跟活著的動物溝通。因為東南亞都是龍婆和阿贊這些修法者才做這種事，再有，他們只跟死去的陰靈交流，活著的沒興趣。

雖然阿贊和助手們不太理解，但還是給出了方案和報價。基本都不是佛牌，而是引靈符，也就是能把附近陰靈更快吸引來的符布。楊秀發也回了短信，說可以請引靈符布，以增強出馬弟子的陰性體質，報價一萬二泰銖。奇怪的是，每次阿贊師父和他們的助手們回復的報價，都要比楊秀發和老謝的報價低，甚至經常是同一位阿贊、同樣的東西，報價就是比阿贊和助手的便宜。方剛知道，不光中國人喜歡講人情，泰國也一樣，楊秀發和老謝在泰國都做過好幾年牌商，比自己資格老，人頭更熟，所以阿贊和助手們都愿意給他倆更低的貢金報價。再加上兩個牌商的抽成，總價也跟自己去找阿贊沒什么區別。

方剛深知，阿贊畢竟是修法者，牌商跟他們不太可能處出多深的感情，很多黑衣阿贊長年修黑法、接觸陰料，已經漸漸擯棄七情六欲，眼中只有錢和法術。所以，他還是更傾向于找楊秀發和老謝，一是圖省事，二是也能跟這兩個牌商兼朋友更好地搞近關系。兩人都很有能力和人脈，尤其楊秀發，這個直爽的東北人對朋友從不搞小動作，非常可交。

這時，他接到老謝的電話：“方老板啊，有事直接打電話嘛，總發短信多麻煩！我人胖，手指頭粗，這個手機的鍵盤又小，按起來很費事！”

“那就換個手機吧，”方剛笑起來，“你那手機太舊，光賺錢不消費哪行，要不就換個手指比較細的手掌。”

老謝說：“手可不能換！你說的這個客戶，他到底想要干什么？是不是你說的那個出馬仙，想跟野仙溝通的那個？”方剛說還是你老謝的腦筋快，能猜出這事。老謝嘿嘿地笑：“這不算什么，昨天吃飯的時候你不是提過嗎。不瞞你說，去年我也接過這樣的客戶，也是東北的出馬仙，說不小心請到了來路不明的一位野仙，經常在她出馬的時候搶在正主之前上她的身，把她折磨得半死不活，想讓佛牌保佑。”

方剛連忙問：“那你賣的什么牌？”老謝說總共賣了三塊，一個掩面佛，一個魂魄勇，最后一個是五孕靈油。方剛驚訝：“你賣給一個東北搞出馬的三塊佛牌？為什么？”老謝也沒隱瞞，告訴方剛先是掩面佛，典型的正牌，但沒什么效果；客戶來找，就又賣她一個魂魄勇，專門保平安、防外敵的，沒想到魂魄勇把那位上身的野仙惹惱了，把出馬弟子折磨得更慘，幾天幾夜不讓睡覺。客戶再來找老謝，他又介紹五孕靈油，說里面有五位孕婦的陰靈，都是橫死的，被婆難等以黑法禁錮加持，五對一，怎么也能打得過了。

“讓五位孕婦的陰靈，跟一個成精的野仙對打？”方剛失笑，聽到這里他也明白，這個老謝就是故意的，“虧你想得出來！結果怎么樣？應該是奏效了吧，不然以你的風格，還會賣給她第四塊佛牌。”

老謝嘆氣：“要是有這個機會還行，可惜沒有，客戶死啦！”方剛大驚，連忙問怎么死的，老謝說，“她丈夫給我打電話罵了我半個多小時，說我把他老婆害死，要報案抓我，讓我千萬別回中國。你說這怎么能怪我？”

方剛催：“這么多廢話，到底怎么死的？”老謝說，那出馬仙把五孕靈油請回家，認真做過入門，還給了供奉品。雖然說婆難等的這款五孕靈油根本不需要供品，但給了肯定沒壞處。她再請仙的時候正好是午夜時分，那個野仙又來了，五位孕婦的陰靈跟野仙打起來，野仙是狐仙，非常狐貍，居然讓五個孕婦的陰靈相信，這個供奉者把你們五個從泰國請來就是要我把你們弄死，永遠也不能投胎，還是快走吧。

野仙原意是想讓五孕婦陰靈離開，可它們是婆難等以黑法加持的，禁錮力極強，可一旦突破禁錮，反噬效果也是一流。請仙自然沒成功，那出馬仙也陷入半昏迷狀態，天沒亮就咽了氣。

聽到這里，方剛說：“你這個老狐貍，怎么能賣給出馬仙五孕靈油？那不是故意坑她嗎？”

“我哪里知道，”老謝很委屈，“專門請野仙上身的人，卻非要請泰國陰牌，那是客戶自己的問題，可不能怪在我頭上！”

方剛還想罵幾句，心想算了，佛牌商人賺的就是這種錢，只要不是用刀逼著客戶掏錢買，就可以當成什么責任也沒有，問老謝有什么可推薦的。老謝說：“還用推薦嗎？我剛才不是已經說得很明白。”方剛這才懂，老謝是建議他用自己當年那套路子，先來個三板斧，要是客戶運氣好，第三斧的時候還沒砍死，就可以繼續來第四五六七八斧。

“我才不像你這樣，”方剛拒絕，“你就老老實實向我推薦最有效、又相對安全的，我可不想讓客戶罵我半小時。”

老謝說：“罵半小時有什么？那時候我就把手機放在桌上，一邊吃飯一邊聽，反正也聽不清，我又不會掉塊肉。”方剛哼了聲，要是對方真報案，你就不怕被警方通緝，再也不讓你入境，看你怎么回湖北仙桃看老婆孩子。沒想到老謝嘿嘿地笑起來：“方老板，這是不可能的！你想，派出所能受理這種案子嗎？又有哪個警察會相信，那塊泰國佛牌里有五個橫死的孕婦，還能跟出馬弟子請來的野仙打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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