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開著車來到墳場與樹林之間，貝姆盤腿坐下，開始施咒，方剛和舒大鵬就坐在旁邊抽著煙。兩人距離貝姆約有二三十米，因為怕打擾貝姆，兩人都沒說話，只靜靜地看著。半小時過去了，舒大鵬覺得很無聊，就站起來活動身體，拿出手電筒走進樹林。方剛低聲問：“你去干什么？”

“去尿尿。”舒大鵬說，“要不要一起？”方剛搖搖頭。

等舒大鵬進樹林，方剛回頭，忽然看到墳地旁邊似乎站著個人影。今晚是陰天，月光很暗，所以看得不清楚，但能看出確實站著個人。方剛連忙坐直身體，揉揉眼睛仔細看，確實有個人。他回頭看著樹林，也不知道舒大鵬在干什么，半天也不出來。方剛已經被這種情況給嚇怕，他不敢動，又不敢出聲，怕驚擾了貝姆的修法。掏出手電筒，朝那個方向照過去，方剛知道鬼魂都怕光，但光線照處，完全看不到什么人影，再將手電筒按滅，人影又出現。他知道不是幻覺，只能忍著，緊張地在貝姆、人影和樹林三個方向之間來回觀察。

這時，方剛覺得手臂上毛茸茸的，轉頭看到有個黑乎乎的東西，用手電筒一照，竟然是只大蜘蛛，有半個拳頭那么大。“啊——”方剛低叫出聲，連忙站起來去甩，蜘蛛被甩掉之后，慌亂地爬進草叢不見了，方剛也不敢再坐，只好走到一處平坦沒有草的地方。抬頭再看那個方向，剛才還站著的“人影”也消失不見。

舒大鵬出來了，方剛很生氣，低聲問：“你干什么去了？前列腺炎嗎，尿這么長時間！”舒大鵬說我是去大便，順便看看手機里朋友發來的笑話短信。方剛讓他不要亂跑，又說這里有蜘蛛之類的毒蟲，最好小心點兒。舒大鵬也很緊張，四下觀察，生怕被咬。

沒過多久，方剛又看到墳地另一側又有個人，靜靜地站在那里。方剛拍拍舒大鵬的肩膀，指著那個方向，湊到他耳邊問：“你能看到那邊有個人站著嗎？”

“哪有？”舒大鵬仔細看，搖搖頭。方剛知道這家伙從小到大身體都很棒，視力也永遠是1.5的，肯定不會看不清楚。很明顯，只有自己才能看到，但方剛并不意外，自己在當牌商這三年，已經變成偏靈異的體質，所以并不稀奇。他心想，那影子就算是鬼，按舒大鵬的說法，只要它不敢走過來把自己掐死，就不用怕，有舒大鵬這個天不怕、地不怕的家伙在場，就安心得多。

貝姆盤腿坐在那里，施咒兩三個小時沒動。舒大鵬低聲說：“干什么都不容易，那些修法的阿贊看上去很風光，用法術就能給人驅邪、跟鬼通靈，你看他修法的時候，幾小時沒動過地方，換成我，就算什么也不干，甚至讓我坐著睡覺，我也難受啊！”

“所以這碗飯你吃不成的。”方剛說。兩人不敢坐著，只好四處走動，實在累了才挑個沒有草的地方坐一會兒。但兩人經常能在地面上發現各種毒蟲——蜘蛛、蜈蚣和蝎子。雖然泰國地處熱帶，毒蟲和蚊子眾多并不奇怪，但也不是荒野隨處可見，尤其蝎子，只喜歡藏在陰暗潮濕的巖石縫中，比如山間的石壁，在這種平坦的樹林外草地看到蝎子，還真是稀奇。

舒大鵬和方剛都是廣東人，嶺南之地自然也多蟲子，兩人都在舊公寓長大的，家里從來就沒斷過有蟑螂，所以對這種節肢動物并不像北方人那么害怕。但誰看到蝎子也不會高興，尤其是有毒的，兩人只好用手電筒在地上來回巡視，就像保安一樣。

不得不說，給貝姆當保鏢是很無聊的工作，從午夜十點左右守到凌晨四點，直到東方開始蒙蒙亮，貝姆才站起身。他盤腿坐了六個小時，而且還是在施咒，臉色發白，走路都不穩。兩人一左一右架著他，方剛問：“什么感覺？”

“頭……頭暈得很，”貝姆費力地說，“現在只想睡覺。”兩人把貝姆扶上汽車，舒大鵬負責開車，路上方剛問貝姆，是不是只要施咒就會耗費法力，就會頭暈。貝姆說，“肯定不是什么人施咒都有感覺，比如你們倆，就算把阿贊康拉送的那兩種法本全都背熟，念的時候也基本不會有任何效果和感覺。阿贊久說過，人要有通靈的體質和能力，施咒才有效。”

方剛說：“那不是我也可以施咒？”

貝姆笑起來：“你也試試吧。”方剛連連搖頭，說我可不想當阿贊，只想當一個牌商，修法太枯燥了，這事我做不來。

回到貝姆在村中的板房，他直睡到次日中午才醒。貝姆說：“阿贊久告訴我，修法到一定境界，就不會這么累和困倦，午夜修法幾小時，早上六點就會醒來，還很精神。”

“要是修幾十年，豈不是可以不用睡覺了！”方剛笑著。

貝姆說：“那肯定不會，阿贊久和阿贊ki師父都修過很長時間，不是一樣還要睡覺的。而且就算不用睡覺，好像也沒什么用，多無聊。而且也費錢，為了打發晚上的時間，只好出去喝酒和馬殺雞。”方剛大笑起來，說沒錯，所以還是睡覺吧。

轉眼四五天過去了，每天兩人就是帶貝姆去那片樹林，看著他盤腿打坐施咒。舒大鵬的表情告訴方剛，他已經有些崩潰，方剛很能理解，因為不光舒大鵬，他自己其實也很無聊。但讓貝姆修法是他的主意，所以必須負責到底。在塔孟待了十天，貝姆也看出這兩人簡直要閑出油來，就商定再過三天，沒什么特殊情況，他們倆就可以先回芭提雅。

兩天后的夜晚，方剛和舒大鵬照例開著車，帶上貝姆前往那片樹林。之前貝姆都是步行來回，樹林距離他在村中的木板房有十幾公里遠，但方剛和舒大鵬都懶得走，只好開車。在路上，方剛問貝姆：“修法是不是很枯燥？”他也是在探貝姆的心思，因為他早知道阿贊修法是非常需要能耐得住寂寞的，恐怕很多人都半途而廢過，只是外人不得而知。

“是枯燥，”貝姆回答，“也很害怕，我好幾次都想放棄了。”

方剛問：“害怕什么？是怕修黑法對身體有害嗎？”

貝姆嘆著氣：“那只是次要的，主要是與那些鬼魂溝通。”他告訴方剛，以前跟著阿贊久開始修正法的時候，施咒時并沒有太明顯的感覺，只是身體不適而已。但現在開始修黑法，在樹林中施引靈咒的過程中，經常能聽到隱約的聲音在跟自己講話，有男有女、有老有少，有的憤怒，有的悲哀，有的哭泣，有的喃喃自語，有的急切。這些聲音忽遠忽近，時大時小，有時候很長時間沒有，有時又幾種聲音雜在一起，讓貝姆心煩意亂。這還不算，貝姆在施咒的時候都是閉著眼，但卻總感覺附近有“人”走動，這種感覺十分明顯，有時那個看不見的“人”甚至就站在他身后，好像連半米都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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