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十 火場試真心
觀禮了三座書塾落地建成后，回來的路上坐在轎輦中我覺得悶得慌，便跟阿兄一起慢步行走，小憐跟在身后。
南加雖忙得沒空來觀禮，但是書塾跟孩子們能如此快的安置好，都少不了他的功勞。
我看著街上再也沒有了無家可歸的孩子，心中還是覺得暖洋洋的。
正想著出神呢，一個貴婦人打扮的女子突然從街邊沖過來，匍匐在我的腳下，拽著我的裙角磕頭。
我下意識的后退一步，阿兄?jǐn)r在了我的身前，小憐連忙叫著護(hù)衛(wèi)沖上來就要拉走這個女子。
我卻聽到她喃喃的說著些什么，看起來也是神志不清的樣子。舉手制止了侍衛(wèi)們，阿兄擔(dān)憂的看著我。
“你是何人，你有什么事情要告訴我嗎？”我看著這女子的服飾跟頭飾，皆是富貴人家才有的打扮，應(yīng)該不是一個瘋子。
那女子抬起滿是淚痕的臉，“請王后把我的孩子還給我吧，還給我吧！”
我心中一驚，這幾日忙著安頓孩子們跟書塾的事情，把慕容稟報的“養(yǎng)父母”跟無處可去的孩子的去留問題給耽誤了。
并非是疏忽大意的忘記，而是我也在苦惱沒有一個好的解決辦法。
我看著哭得喘不上來氣的女子，默默無言。
阿兄扶起那個女子，“小七，這件事我有一個辦法可以處理，你要不要聽聽我的意見？”
我看著阿兄讓我放心的眼神，一番糾結(jié)下還是愿意看看阿兄是否真的有兩全的辦法。
云渡宮內(nèi)刑場，這里是不對外開放的地方。
阿兄命人將“養(yǎng)父母們”跟孩子一起帶了上來，各自站在一側(cè)。
那些人中家境普通者居多，其中也不乏位高權(quán)重的富貴人家。原本膽顫心驚看著我的人群，在看到孩子們后開始沸騰起來。
呼喊著孩子們的小名或是訴說思念，孩子們有些呆若木雞避開臉不去回應(yīng)，有些欲跑出隊伍沖到他們的身邊。
我看著這“溫馨”的一幕，若是無人知曉他們之中的關(guān)系，只怕也會為這樣感人的場景而抹淚。
我端坐在臺上，微皺著眉頭看著這一切，不知道阿兄到底葫蘆里賣的什么藥。
阿兄安置好兩邊的人后，回頭眼神示意我可以開始了，我點點頭，默許了他的行為。
“今日我們在這里，要宣布一個消息。”阿兄的聲音回蕩在刑場，伴隨著獵獵北風(fēng)吹進(jìn)每個人的耳朵里。
“這些孩子經(jīng)過我們的調(diào)查，都感染了一種染上必死的瘟疫。既然大家親情一場，今日我就讓大家領(lǐng)回這些孩子的骸骨，留給念想吧！”
我眼睛瞪大的看著阿兄的背影，努力的思索著他這番話的意義。可未等我反應(yīng)過來，阿兄突然從懷中掏出火折子，丟到了孩子們的腳下。
借助著風(fēng)力，一團(tuán)大火迅速包圍了孩子們。他們爆發(fā)出凄厲的尖叫，卻又被困在火圈中。
只能不停的往中間靠攏，一時間哭聲哀嚎，響徹刑場！
眼看著火舌就要舔舐到孩子們的身上，我噌的一下站起來就要往火圈沖去，大喊著阿兄你做什么！
慕容卻死死的拉住我，說著王后危險。
那些人沒想到孫祈鈺竟然會這樣做，先是大家一愣，隨即有近一半之?dāng)?shù)毫不猶豫的沖入火圈，緊緊的抱著孩子。
而那一半中，又有三分之一躊躇著停頓在了火圈外。猛地頓住向前的腳步，生怕火苗上身。
最后留在原地的男男女女，面面相覷，臉色十分難堪。抿緊嘴唇，望著火圈里喊著阿爸阿媽的孩子們無動于衷。
我的心就快要跳出嗓子眼，不明白阿兄這樣做是瘋了嗎，那些孩子都是活生生的生命啊。
可是又是一陣北風(fēng)，那火圈竟迅速的熄滅下去，連孩子們都毫發(fā)無傷。
相擁的大人和孩子們抱著對方喜極而泣，大人們抓著孩子看了又看，確保無事后又抱在一起。
我努力掙扎的手愣住了，阿兄扭頭對我笑了一下，就下令把留在原地的大人們?nèi)孔テ饋恚度氪罄巍?br />
而停留在火圈外的，也一并抓起來，聽候發(fā)落。
阿兄揮手示意火圈中的大人跟孩子們走到我的面前，大家還沒從剛剛驚險的一幕中回過神來，有些戰(zhàn)戰(zhàn)兢兢的站到我的面前。
阿兄來到我身邊，按了按我的肩頭，我雖還有些不安，可也坐了回去。
“孩子是一個家的未來跟希望，若你們真的把孩子當(dāng)作親生，定是會毫不猶豫的救人。”阿兄掃視著大家說道。
“而那些口口聲聲說愛子如命的人，卻眼睜睜的看著孩子受苦，你們難道不羞愧嗎？”
那些要被下壓去的人聽到阿兄的一番話，面紅耳赤的反駁道：“那可是大火！沖過去會死人的，你怎么如此殘忍。”
阿兄冷笑一聲，掏出那個火折子吹燃，放置在自己的手掌下燃燒著。
我被嚇一跳，伸手就要阻止，卻沒看到阿兄的手掌有任何的變化。
“此火為無根火，不會燒傷任何東西，更加沒有溫度。敢為剛才火圈中的人，可有感到被灼傷？”
阿兄轉(zhuǎn)向火圈里的人說道。
那些人恍若后知后覺般的醒悟過來，孩子們也說剛剛其實根本不熱，就是太害怕了才尖叫的。
“停留在火圈外的，父母的愛不會猶豫。你是在猶豫火勢的兇猛，還是疫病會死人呢？拋下孩子，一樣可惡！”
我懸著的心放了下來，長舒一口氣看著阿兄的背影，真是嚇?biāo)牢业摹?br />
“為人父母，若是連愛護(hù)孩子都做不到，舍不得，那還談什么愛！”阿兄大手一揮，那些人都被拖了下去。
我不禁有些佩服阿兄，用這樣驚險的方法試探他們所謂的真心。
若是真的疼愛孩子，定是會毫不猶豫的搶救；可若是根本沒有把孩子視作親生，那自然是舍不得自己的安危袖手旁觀。
我看著臺下還在緊緊相依的他們，心中也有了答案。
“本宮很欣慰你們的確是愛護(hù)孩子，現(xiàn)下孩子已經(jīng)無家可歸，你么可以繼續(xù)做孩子的父母，前提是孩子愿意。”
那些人聽到我的話，先恩萬謝的叩頭。
“但，死罪可免。”我打斷了他們的動作，他們抬起頭不安的看著我，“你們始終是觸犯了律法，應(yīng)當(dāng)受到處罰。”
說完我走下臺，來到剛才沒有人沖到身邊的孩子旁。
我牽起一個眼里都是委屈淚水滿臉失落孩子的手，“孩子，你莫怕，我會照顧好你們的。”
那男孩甩來我的手，捂住臉無助的哭了起來。我望著許多一樣無助的臉龐，心疼得將他攬入懷中。
夜里我躺在南加懷中，告訴了他今日發(fā)生的事情，南加也呀的一聲，“沒想到兄長會想到這樣的方法。”
我無奈一笑，“是啊，差點嚇?biāo)牢伊恕！?br />
“如此，也不失為一種兩全的解決方法。”南加摩梭著我的烏發(fā)，繞在指尖。
“是的，無動于衷的重罰，沖到火圈邊的一樣。而毫不猶豫救下孩子的，若是孩子愿意那就繼續(xù)生活。只是也要罰，不然不能服眾。”我說道。
我突然想到了什么，昂起頭看著南加像是要滴水的眼眸。“那那些罪魁禍?zhǔn)祝蚓蛩阍趺刺幹媚兀俊?br />
南加神色淡然，將我的發(fā)挽到耳后。
“三日后，于中央刑臺行腕骨之刑。全城百姓監(jiān)刑，火燒尸骨，挫骨揚(yáng)灰。”
我重新躺會南加的懷中，云渡人們奉行天葬，由禿鷲吃掉尸體，若是禿鷲都不吃，那就代表不潔。
若是沒有天葬，視為孤魂野鬼，無人供奉，漂泊萬世沒有歸處。而挫骨揚(yáng)灰在云渡是最惡毒的詛咒，預(yù)示著永世不能超生。
我想起那些孩子無助又凄然的眼，真是罪有應(yīng)得。
三日后我遠(yuǎn)遠(yuǎn)的觀望了一會行刑，百姓們皆群情激憤的咒罵著，摻雜著犯人的慘叫。
小憐瑟瑟發(fā)抖的別過臉去拉著我的袖子不敢看，我摸摸她的頭，“走吧，我們?nèi)コ渣c東西。”
自上次幽蘭喝醉了分給我分成后，她看到我的眼神總是充滿了哀怨。
遠(yuǎn)遠(yuǎn)的瞧見我來了，索性還跑到柜臺后躲了起來。我才不理會她的孩子氣，一把揪了她出來。
“小白珈，你又要坑我什么啊。”幽蘭白了我一眼。
我拿出沉甸甸的錢袋在她的面前晃晃，“我餓了，來吃飯的。”
幽蘭一個手疾眼快的奪下錢袋，眼中都泛著精光。我被嚇得無奈一笑，這個世界上怎么會有這么貪財之人。
幽蘭滿意的顛顛袋子，“老三，給我們的貴客上菜咯！”
依舊是幽蘭的房間，小憐跟了我那么久還是恪守規(guī)矩不敢跟我同桌吃飯。
我只能在隔壁的小房間給她單獨開了一桌，小憐開心得都要跳起來了，說有什么事情就喊她。
我和幽蘭碎碎念的咒罵著那些人販子，酒過三巡都有些上頭。紅暈?zāi)ㄩ_幽蘭的臉，我愈發(fā)覺得她的樣貌總是似曾相識。
熟悉，尤其是這黑曜石般的眼眸。
少見之于，這般純澈的黑，我只在另外一個人的身上看到過。
我雖覺得身上沉重，可是撐起臉發(fā)現(xiàn)幽蘭房間的那扇大窗戶，可以直直的看到云渡王宮。
“我說幽蘭老板，一般在你這個年紀(jì)若是結(jié)婚生子，孩子怕是都有我這么大了吧？”我轉(zhuǎn)向趴在桌上的幽蘭說。
幽蘭仿佛醉得不輕，口齒不清的說是啊。
“而且你僅憑一己之力就在建安最繁華的地段開了望江樓，且有如此多效忠你的人。你不會是什么公主之類的吧？”
我暈暈乎乎的繼續(xù)問道，幽蘭慢慢抬起頭，眼神淡然，剛剛醉意全無的樣子。
“而且，你為什么要幫我？”我跟她對視著，問出了心底的疑惑。
幽蘭看我眼神堅定，今日定是要問個清楚。
默默良久，幽蘭緩緩開口：“我跟你，說個故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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