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牽著馬兒，再一次走在互市上。

    距離上次來時，有了天差地別的變化。不僅更加的繁華熱鬧，更是多了許多他國的商人。

    這是因我告訴承稷，互市是邊境人民的命脈，更是我們跟外界交流的良好渠道。

    凡是不能固步自封，要借鑒，要接受批判。于是互市在我的堅持下，形成了如今小城般的規模。

    我靠著模糊的記憶，在變化的街道中摸索著。還好當初把玉秀樓建得瑰麗是個正確的選擇，即使如今高樓林立，還是容易找到了。

    我站在門口，南加題的玉秀樓三個字，我還能回想起那一日我叮囑他一定要好好寫的樣子。

    我望著牌匾愣神的時候，一身商賈打扮的魁嘉正在送客人走出來。他注意到了呆呆站在門口的我，好奇的走了過來。

    “姑娘，你是迷路了還是想要買我們的玉秀瓷啊？”魁嘉笑得眼睛都瞇成了一條縫，溫和的說道。

    我看著魁嘉，若不是樣貌一久，真是很難看出來他從前是一個人整日只知道打獵的糙漢子。

    如今的他留起了胡子，看起來更加的成熟穩重。而眉宇間也少了許多沖動，剛剛招呼著客人出來的時候盡是從容。

    他真的有在好好的遵守諾言，把玉秀瓷發揚光大了。

    “阿哥···”我嘴唇嚅囁著，看著近在眼前的家人不禁熱淚盈眶。而我早在離開風袖山時，就換上了白珈的畫皮。

    魁嘉看著我，目光從剛剛的隨和，變成了無比的震驚。我看著他收縮起來的瞳孔，泣不成聲的說：“我是白珈啊！”

    魁嘉聞言，連忙抓住我的胳膊，左看右看。嘴里不停的發出啊啊啊，卻驚得一句話都說不清楚。

    “白珈喲！心肝子！”魁嘉的淚水也奪眶而出，顧不上街上人流入織，激動地一把抱住我。

    我被他大力的懷抱擠得一口氣差點喘不上來，連忙拍著魁嘉的背，才把他從興奮中拍醒。

    “走，我們回家，阿爸阿媽看見你一定很高興！”魁嘉抹著淚，對里面招呼了一聲就牽著我走了。

    我們一人一馬的飛馳在回家路上，揚起的沙土撲不滅我的歸心似箭，我看著魁嘉笑得一口白牙就沒收住過。

    “阿爸！阿媽！我回來了。”我還沒下馬魁嘉就沖著那個記憶中的小院喊起來，我看著一如既往的小院，心中說不出的溫馨。

    “阿爸說不修院子，怕你回來了，找不到家。”魁嘉傻乎乎的說著，這時舉著鍋勺的塞奇雅從里面走了出來。

    “甚？你今日回那么早做什么，不賣東西了？”塞奇雅疑惑的說道，緊跟著出來的是清水，她還背著一個孩子說是啊是啊。

    我這個時候也注視到了在院角落垛柴的蘇牧，正抽著旱煙停下手中的動作。

    我從魁嘉的身后走出來，塞奇雅跟清水都疑惑的看著我，塞奇雅更是瞇著眼更近了一步。

    “這是誰家的女子，怎么是個白頭發的？”塞奇雅嘟囔著說道，清水也好奇的湊過來。

    待到看清我的臉后，塞奇雅啊的一聲，就連鍋勺都丟到了蘇牧的腳邊。

    “女子！是我的女子啊！”塞奇雅終于反應過來，抱住早就忍得渾身都在顫抖落淚的我，大聲的哭嚎著。

    蘇牧聞言，也連忙丟下斧頭跑過來。從塞奇雅的懷中捧起我的臉，確認是我后，這是我第三次看到蘇牧無聲的慟哭。

    “回來了，回來了。回來就好，回來就好啊！”蘇牧喃喃著。琇書網

    魁嘉拉過一頭霧水的清水，解釋著，隨后清水也是一臉的驚喜。

    我們一家人抱頭痛哭了許久，才進了屋。塞奇雅握緊的手，一直就沒有放開過，眼中都是細碎的心疼，不停的摸著我的白發。

    “你受苦了女子，這幾年你是咋過的啊，怎么還能就白了頭呢！”塞奇雅痛心的說道，我看到魁嘉跟蘇牧的臉上也都是隱忍的難過。

    我拍著塞奇雅的手寬慰著，“沒事了，都過去了。只是頭發而已，就隨它吧。”

    我們東聊一會，西聊一會的。半刻后，清水領著三個毛茸茸的腦袋從門外探了出來，好奇的看著我。

    塞奇雅順著我的目光看到了孩子們，就招呼著清水叫孩子們都進來，見見自己的姑姑。

    孩子們看起來都是頑皮的主，一個個的身上都帶著游牧民族的傲氣。

    “這些個孩子，都是你哥哥自己起的名字，都是賽多，桑卓，桑朵，唯獨你嫂子背上那個最小的，是你阿爸起的名字。”

    塞奇雅耐心的給我介紹著，我從包袱中掏出在互市買的飴糖送給孩子們。

    “阿爸給最小的孩子起名叫什么阿？”我問道。

    “思歸，”一直默默看著我的蘇牧，突然開口了。“我們都思念你啊，希望你歸來的意思。”

    我鼻子一酸，原本好不容易壓制下去的情緒又被反撲了上來，摟住塞奇雅的手臂，她溫熱的手掌貼著我的臉頰，才讓我平復了下來。

    我擦干淚水，看著一直不舍我的蘇牧一家。“阿爸阿媽，我還沒見過南加，我需要去···”

    還沒等我說完，魁嘉突然打斷了我。“阿媽，我記得今天是初一了吧？”

    塞奇雅站起來看著記事簿的勾勾畫畫，確認的點點頭。“是個這，今天是初一了。”

    我有些一頭霧水，“初一怎么了嗎，還沒到什么重要的節日呀。”

    魁嘉一拍大腿，一句唉呀。“妹妹你有所不知，自從你離開以后，昭昭哭鬧著要找媽媽，怎么哄都沒有用。”

    聽著魁嘉的話，我羞愧的低下頭，想起昭昭我就心如刀割般，缺席了她的長大，我是個失格的媽媽。

    清水見狀，癟著嘴捅了捅魁嘉，魁嘉才一轉話鋒。“不過啊妹夫這幾年把昭昭照顧得很好，我們家也是，經常帶著昭昭來看我們。”

    塞奇雅和蘇牧臉都要笑得皺起來，直說是啊是啊。

    我心頭一顫，照顧好所有人，這的確是南加會做的。

    “你有所不知，為了緩解昭昭想你還有妹夫也是，每個月的初一十五，他都會到玉秀山遠眺，希望可以多離你近一些。”魁嘉認真的說著。

    我驚喜的站起來，今日就是初一了。“意思是南加在玉秀山下，還帶著昭昭？”

    魁嘉點點頭，“是呢，快去吧。”

    在家人的一片期盼中，我飛也似的跳上馬，朝著玉秀山脈而去，風呼嘯而過，我的心砰砰直跳，像是要從嗓子眼跳出來般劇烈。

    行至玉秀山腳下，是一片花海，我停住韁繩，翻身下馬往里走去。

    我伸出手，指尖劃過花朵，激起滿身清香。而太陽也在西沉，霞光中顯得分外旖旎。

    花海深處，有一大一小的兩個身影，像是面對著我，等候我多時了。

    我不禁停住腳步，使勁的看著那兩個身影。確認不是我的幻覺后，緩緩的走了過去。

    近了，越來越近了。

    南加是一身藍色的長衫，頭上是相同色的抹額，眼若燦星正含情脈脈的看著我走過來。

    他的右手牽著一個小女孩，滿頭的加了紅繩的小辮子。白凈的小臉，倔強的神色，下半張臉像極了我。

    我呆呆的站到南加面前，卻渾身發麻說不出話來。

    “回來了。”南加笑意盈盈的說道，似乎我只是去外面買了個東西，馬上回家了一般。

    我的萬千思念，終于爆發出來。哽咽著說：“回、回來了，南加。”

    原本我以為那么多年的思念，會是猶如千軍萬馬般的澎湃，可就在見面的這一秒，就這一秒，我愿繳械投降。

    我愿意所有的委屈，都能一并銷毀。

    我蹲下身來，望著那個粉雕玉琢的人兒，展開了雙臂。

    “昭昭···是阿媽。”愧疚爬上我的心房，我的雙臂忍不住的顫抖。

    昭昭眼中帶著猶豫跟疑惑，她抬頭望了一眼南加，南加點點頭。

    昭昭伸出小手，下一秒就要撲進我的懷中。可還是猶豫著縮了回去，躲在南加的身后。

    我臉上的微笑凝固住，越來越多的淚水開始堆積起來。我懊悔的垂下頭，像是打了最大的敗仗般。

    可昭昭卻小心翼翼的握住我的手，我抬起頭對上那一雙如南加般黑曜石的眼睛。

    “阿、阿媽，昭昭好想你。”昭昭稚嫩的聲音就像是陷落深淵時傳來的救贖，我一把抱住她小小的身體，失聲痛哭。

    南加也蹲下身來，抱住我們兩個。我聽到他隱忍的哭聲，對于天下所有人我都可以說一句問心無愧，可是對于他虧欠得太多太多了。

    南加抽泣著，握緊我的手，十指相扣，生怕下一秒的我又會消失不見。

    過了一會，我止住了哭泣，昭昭掏出自己的小手帕給我擦著淚。“阿媽不哭，阿爸說，阿媽回來了，就一切都好了。”

    我捏捏她的臉，南加吻了吻我的額角。“是的，阿媽回來了，以后我們一家人，再也不分離。”

    南加抱起昭昭，右手十指緊扣的握住我的手。我們相視一笑，此刻天地無聲，只有我們一家人，緩緩的步入霞光之中。

    至此，南加跟白珈，永不再分離。(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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