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十二(2)
客車行駛在公路上。
就在差不多運行了兩個小時的這功夫,客車突然毫無預兆地拋了錨。
并且湊巧的是,客車偏偏拋錨在了當地有名的一段地勢險峻崎嶇的盤山公路上。
這里不光來往車輛少,還前不著村,后不著店,放眼遠近各處,哪里也看不到一戶人家。
更重要的是,客車剛拋錨時并沒引起司機重視,只以為是小毛病,自己修一修就能好,所以也就沒及時想其它辦法。
哪知這一修就到了天晌午,可還是不行。事到此時,那司機仍然試圖自己修好它,所以就搭上了一輛過路車去買配件。到好不容易買回了配件更換好,再看那拋錨的客車,仍是不管死驢活驢,它就是不上套!
如此之下,那位早已油污滿臉、成了“花老虎”的司機老兄,這才打算給客運公司打電話,讓公司派車來接運旅客。
但是,在眼下這個還是“通訊基本靠吼,治安基本靠狗”的年代,哪有后來的那種人人身上有手機的那般便捷!于是,那位司機老兄只得又搭了一輛過路車,去尋覓打電話的地方。
就這么反來復去一通周折,本來最晚也能在正午時分到達終點站的事情,到最后公司派了車來,接上旅客到達了市里,那已是華燈初上的時分了、、、、、、
而此時此刻,在丁素梅老家——在鄉駐地的那個客運站點上,早已等候多時的二全,看看天色已晚,只得無奈地放棄了最后的希望,開始抬腳回家去。但他心里一直就不免七上八下地放不開、、、、、、
有時,他也覺得就憑媳婦的腦袋瓜,肯定不會出啥事的,也許就是被啥事給耽誤住了。
可他忽而又一想:媳婦畢竟是個女人家,再怎么說,一個女人家出門,總不如一個老爺們在外那么讓人覺得踏實。
想到這里,他就不禁頗有點后悔,覺得自己真是不該讓媳婦獨自去出門、、、、、、
就這么心里忽涼忽熱地往回走著;都走出去多老遠了,他還有點不死心地回了幾次頭,希望能突然看到媳婦剛剛下了車,正朝他招手——讓他回去拿東西!
然而,奇跡終究是沒有發生,他只得失望地慢慢走回了家去、、、、、、
且說:客車到了終點,丁素梅隨著韓志海走出客運站,來到了華燈初上、車水馬龍的大街上。
這是她平生第一次來到縣城之外的“大地方”。
本來,由于今天出門的不順和巧遇韓志海,這讓她的內心里已是無以名狀的沮喪與苦悶。眼下,身處在跟韓志海一路同行,卻又難以相依相偎的這般悲哀情景中的她,面對著眼前這讓她有點夢幻般的都市景象,真所謂“看花滿眼淚”——這讓她不禁再次聯想起自己與韓志海戀愛時的那份憧憬與期盼,心里更是生發出一種說不出的傷情、、、、、、
第一次置身在這陌生的、遠離故鄉的城市里,丁素梅內心里頭也不免掠過一種惶惑無措的緊張感。但一想到好在還有韓志海在身邊,她的心里也就踏實了起來——韓志海此時成了她內心最為堅實的依靠。
正因如此,當韓志海提議先去找地方吃飯時,她點點頭也就順從了下來。
事實上,無論心情如何,丁素梅此時還真是有點餓的感覺;
今天,她跟同車的絕大多數旅客一樣,乘車之前,都是覺得只不過就那么幾個小時的車程,很快就會到,所以上車時根本就沒有準備坐車的吃喝,哪成想竟在那四野不見人煙的盤山公路上被餓了一白天!
丁素梅跟隨著韓志海進了一家飯館。
韓志海是這飯館的常客。他頭前一進去,那看上去頂多不過四十歲的老板娘,就迎上前來跟他打招呼。
而且,那老板娘還自以為是的,不等韓志海介紹什么,她顯然就把跟在韓志海后面進來的丁素梅,誤以為是韓志海的對象——在把丁素梅上下打量了兩眼后,對韓志海贊許地逗笑道:
“行,兄弟,眼力不錯,挺般配的。哈哈。”
一聽這話,丁素梅臉一低沒吭聲。韓志海欲要解釋一句,老板娘已是調轉了話頭,問他吃點啥。
于是,韓志海也就一轉臉,詢問丁素梅的意思。
見丁素梅回答說:隨便吃點就可以,韓志海卻是一思忖,特意多點了兩個菜,還給自己要了一瓶啤酒,給丁素梅要了一瓶飲料、、、、、、
不一會,啤酒和飲料上來了,老板娘先給端來了一盤白糖拌西紅柿,說是送他們的,讓他們先慢慢喝著,點的菜一會就上來。
韓志海伸手拿起飲料,想替丁素梅把瓶蓋打開,哪知丁素梅出乎意料地對他道:
“我不想喝這個,我也喝酒。”
韓志海詫異地:
“你、、、、、、能喝嗎?要不就喝點飲料好了。”
丁素梅口氣堅定地:
“不,我就想喝酒——來點白的,啤酒的那味道我喝不來。”
韓志海一時不免有點驚愕與猶豫。但看看低著眼簾并不看他、臉上卻是一片堅定神情的丁素梅,對其個性頗有了解的他,也就只得起了身,去要了一瓶白酒過來。當他給丁素梅往杯子里倒酒時,試圖勸阻地道:
“要不,還是少少地喝一點就行了吧?你、、、、、、”
丁素梅打斷韓志海的話,道:
“你啥也不用跟我多說,我沒事。我的酒量你也不是不知道,你還比不過我呢。”
說著話,丁素梅伸手把正往外倒酒的瓶口往下一壓,瓶子里的酒瞬間就倒滿了她面前的杯子。
之后,丁素梅看著韓志海自己倒滿酒,接著兩人都端起酒杯。丁素梅二話沒說,主動地將酒杯跟志海一碰,遂即就是一飲而盡。
當丁素梅將酒杯往桌上一放,抬眼一看韓志海還在那兒有點發愣似的沒有喝,于是開口說道:
“你怎么不喝?、、、、、、趕緊喝吧。也許、、、、、、這是咱倆、、、、、、今生今世的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你可別說你不愿跟我喝、、、、、、”
丁素梅這樣來說,也許她是想跟韓志海幽默一下子吧,但在韓志海聽來,她話語的音韻中,有著的卻滿是澀澀酸楚的味道!
而且,丁素梅嘴上說著這話時,臉上的肌肉一抽動,似乎她是想做出一個笑的模樣,但畢竟顯得太過勉強——那笑容顯得是那么地慘淡而凄涼!
與此同時,淚光也不知不覺地在丁素梅的眼眶里開始閃爍出來、、、、、、
同樣也是衷腸萬端的韓志海,耳聽著丁素梅說出的話,凝視了一下面前的丁素梅的那神情,他內心中那滾滾翻騰的萬語千言,最終竟然凝結成了“無言”——啥話也沒有說出口——只是默默地把酒杯送到自己的唇邊,之后眼一閉,一飲而盡、、、、、、
韓志海攙扶著丁素梅出來飯館時,丁素梅顯然已是醉得不輕。韓志海自己似乎也有了幾分酒勁上頭。
來到自己經常投宿的一家旅館,韓志海先要了一個單人房間——他想先把丁素梅安置好了再說。
將丁素梅在床上安頓著躺好,韓志海又趕忙弄了一條濕毛巾來給敷在額上醒酒。之后,韓志海想倒一杯水先涼一下,一會好讓丁素梅喝下。
但當韓志海要從床沿上站起身,丁素梅卻是一把抓住了他的胳膊,說道:
“不,你別走,別走、、、、、、”
“我、我不走。我去給你倒杯水喝。”
“我不喝水。我不讓你離開我,你就在這里、、、、、、陪我、、、、、、”
說著話,丁素梅就把韓志海往自己的身上使勁拉扯。
此情之下,韓志海不由地也是一陣心意動亂,但他畢竟還神志清醒著,內心的那份理智在頑強地抵制了欲望的沖動之后,他努力掙扎開素梅的拉扯,嘴上對丁素梅道:
“素梅,你聽我說,你、你別這樣,別、、、、、、”
“你、、、、、、你為什么要拒絕我?”
“素梅,你聽我說,我們、我們不能、、、、、、我們、、、、、、”
“什么能不能,我不管!我、我就想成為你的女人!我情愿、、、、、、”
“素梅!、、、、、、”
“我啥也不想聽你說。你、、、、、、、你就讓我甘心這一次,不行嗎?”
“素梅,你清醒一下,你聽我說,我、我也不是不、、、、、、只是我們、我們真的是不能、、、、、、”
“你、、、、、、、你現在嫌棄我了是不是?你、、、、、、”
“不,不是這樣的。素梅,你聽我說好嗎?”
“我為什么要聽你說?你就是嫌棄我了對不對?給我一句痛快話!”
“我、、、、、、素梅,你就聽我說:我們、我們無論過去怎樣,可現在,我們都是有家口的人了,我們之間已經、、、、、為了你,也為了我,我們、、、、、、”
丁素梅一下打斷韓志海的話,惱怒地:
“我不想聽你說這些狗屁話!我不聽!你、你就是嫌棄我。你給我滾開!滾開!”
“素梅、、、、、、”
“滾開!我、我恨你!”
丁素梅話已出口,朝里一扭身,慟哭不已。
韓志海站在床前,一時不知所措、、、、、、
丁素梅從昏沉地睡夢中醒來。此時天光已亮,不遠處傳來車輛川流不息地噪雜聲音。
當她轉動目光,一眼看到旁邊的桌前,那坐著一把椅子、趴身在桌上睡著的韓志海,她心里一動,一下從床上爬了起身——這時的她完全清醒了過來,也似乎才想起了昨晚發生的事情、、、、、、
坐在床上愣怔了一會,丁素梅揉了幾下酒后發疼的太陽穴,這才想到下地去洗把臉。
當她剛剛洗完臉,一轉身,見韓志海身子動了動,醒了過來。
丁素梅躊躇了一下,這才朝站起身來的韓志海走了過去。
到了跟前站住,丁素梅臉兒不好意思地往下一低,支吾了一下,這才歉疚不安地開口道:
“志海、、、、、、對不起,昨晚的事,都是我、、、、、害得你一夜也沒睡好、、、、、、”
“這有啥、、、、、、也是我不好,沒攔住你,讓你喝了那么多、、、、、、沒事吧?”
“沒事,放心吧。只是、、、、、、昨晚的事,我不該、、、、、、你別放心上、、、、、、都是我不好、、、、、、對不起。”
“別說對不起、、、、、、我啥都能理解你、、、、、、該說對不起的應該是我。只要你不生氣,我、我怎么都成。”
丁素梅一時沒有接話,只是目光凝視了一會韓志海那張自己曾經十分熟悉而親近的臉龐,這才無限感慨地道:
“志海、、、、、、我、我現在更覺得、、、、、、我以前沒有看錯你。只可嘆、、、、、、我們倆、、、、、、今生是有緣無分。但愿、但愿有來生、、、、、、”
不禁心馳神往起來的韓志海,嘴里喃喃地:
“但愿吧、、、、、、假如真有來生、、、、、、那就好了、、、、、、”
“志海、、、、、、”
“素梅、、、、、、”
心潮澎湃、四目相對的兩人,不由自主地在慢慢靠近、、、、、、
當兩人的面頰貼近,兩雙眼睛里涌出的那同樣滾燙的熱淚交融在一起,又一起流進了嘴里——
蒼天!那該是怎樣的一種透徹心扉的苦澀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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