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9章  大宗師的八卦
武當山，真武大殿內，張松溪、莫聲谷二人凝神靜氣。
一旁為俞岱巖治傷的蘇木，同樣精神集中到了極點。
不同于往日斷肢重生，俞岱巖的傷勢，遍布全身各處，幾乎是每一寸筋骨、每一寸經絡，都被金剛指力折斷。
這二十年來，若是不有著張真人的真氣，支撐起破碎的筋骨、經絡，恐怕他早就一命嗚呼了。
而現如今，張真人將那道真氣撤去，俞岱巖的經絡筋骨沒了支撐，雖然僅僅只是一瞬，但那一瞬間的疼痛，卻足以讓任何性情堅忍之人，慘叫出聲來。
畢竟，那是真正意義上的粉身碎骨。
“啊......”
好在，在察覺到張松溪、莫聲谷二人在借助殿內的閑散游離生機突破，為防止二人收到影響，蘇木提前激活了在空氣中那還未激活的符箓之一。
將慘叫聲盡數吸收。
不過，張松溪、莫聲谷二人正在閉目凝神，籌備突破，一旁的俞蓮舟卻將俞岱巖的表情看的真真切切。
青筋遍布的額頭，細密的汗水。
仿佛讓他想起了二十年前。
二十年前他們從武當山腳下發現俞岱巖的時候，俞岱巖也是如今這副模樣。
想到兇手還逍遙法外，俞蓮舟就忍不住攥緊了拳頭。
宗師中期的氣勢，也泄露了一絲。
但這一絲氣勢還沒等發散開來，便被一旁的沖虛道長壓下。
“蓮舟，止怒，別影響了醫治。”
聽到沖虛道長的提醒，俞蓮舟這才后知后覺，有些后怕的看向了蘇木的方向。
若真是因為他的關系，導致醫治出了岔子，那他可就是萬死難辭其咎了。
好在，沖虛道長出手及時。
蘇木似乎并沒有收到影響，想想也是，在場實力最為高強之人，乃是張真人，對俞岱巖愛之深憐之切，同樣是張真人，若俞蓮舟無意識的舉動，真的會影響到醫治。
那張真人早就出手了。
實際上，在那一絲絲氣勢即將泄露之時，張真人便打算將俞蓮舟轉移出去。
可還沒等他出手，空氣中一道符箓先被激活。
雖然看起來什么變化都沒有發生，但張三豐卻清楚感知到，自己，包括沖虛、俞蓮舟，與蘇木、俞岱巖之間，相隔了一道無形的障壁。
有著這一層障壁在，便是他想要影響到蘇木醫治，也不是一件容易事。
俞蓮舟就更不用說了。
平復了情緒，俞蓮舟又看了看身邊兩個師弟，見兩人的突破同樣沒有受到影響，徹底松了口氣。
朝沖虛道長恭敬行了一禮，再次朝著俞岱巖的方向看去。
此時，俞岱巖已經不似先前那般痛苦，額頭上的汗水雖然沒有消退，但表情卻放松了很多。
同時不知道是不是錯覺，他仿佛看見自己的這位師弟，手指輕輕顫動了一下？
一旁，沖虛道長同樣沒有看的真切，此時瞧見這位師侄的目光，無奈的攤了攤手，便要去捋頜下的胡須。
不過在看到那一抹濃濃的黑亮之色，沖虛道長又宕機了。
他的仙風道骨啊......
張真人瞧見這兩人的反應，卻是不由得輕笑一聲。
目光在俞岱巖身上打量，俞蓮舟會覺得自己可能看錯了，他可不會。
自己的這位三弟子，剛才的確動了一下，  不過動得很快，幅度也很小，自然會讓人忽視過去。
但他怎么說也是大宗師，即便不主動去關注，這方天地之間，又有什么事情能瞞過他的感知？
正想著，蘇木忽然間手掌撤了出來。
千萬條紅絲線，紛紛自斷，將一部分留于俞岱巖的身體當中，余下的則盡數被收了回去。
“蘇大夫......”
瞧見蘇木停手，俞蓮舟忍不住上前，想要詢問一番。
不過當他瞧見蘇木額前沁出細密的汗水，話到嘴邊又咽了下去。
沖虛則更為直接，從袖袍中取出一個四四方方的紫檀木盒子，打開以后，便是一枚散發著濃郁藥香的褐色藥丸：“蘇大夫，是不是消耗太大了？先吃一顆天王護心丹。”
“身體上的消耗倒還是一般，主要是精神有些疲憊。”蘇木擺了擺手。
天王護心丹這種東西，醫治內傷、補氣益血倒是有不俗的療效，但還治不了精神疲倦。
“蘇大夫便收下吧，即便自己用不上，未來也可以轉贈給同伴。”
藥都已經拿出來了，沖虛道長自然不會再收回，見蘇木不要，便轉交給了一旁的慕容子。
慕容子也不知道該不該接，看了眼蘇木，見其沒有再推辭，這才收了起來。
俞蓮舟則是有些擔憂自家師弟，忍不住開口問道：“蘇大夫，不知道我師弟他現在怎么樣了？”
“放心好了，雖然俞三俠筋骨崩潰的速度比我預想的要快一些，不過我已經為他重塑了筋骨，經脈也已經接續起來，最危險的時刻已經渡過，接下來只需要將其周身經絡打通，便可以徹底的‘起死回生’了。”
蘇木說著，打了個響指。
先前殘留在俞岱巖體內的紅絲線頭，這時紛紛爆開。
俞蓮舟只聽見一陣噼里啪啦好似爆豆子一般的聲音，便見俞岱巖忽然睜開了眼睛，整個人也坐直了起來。
同一時刻，一股股惡臭逼人的黑色汁液，也從他周身各處毛孔之中，噴射而出。
張三豐瞧見這一幕，袖袍一甩，半空中重新匯聚到殿內的天地元氣，便形成了一處旋渦，將俞岱巖身周噴射出的黑色雜質，盡數吸附了過去。
吸力之前，便是俞岱巖衣服上粘連的都沒有放過。
不過，如此強的吸力，卻僅僅只針對俞岱巖一人，與之靠的比較近的蘇木，包括剛走過來的俞蓮舟，都沒有絲毫受到影響。
“蘇大夫，我三弟他這是......？”
俞蓮舟卻是看不懂眼下的情況。
他雖然知曉有洗髓丹的存在，可以幫人伐骨洗髓，逼出雜質。
但是自家三弟噴出的這些黑色汁液，已經不能用雜質來形容了吧？
看半空中的那顆黑色水球，俞蓮舟敢肯定，這東西要用秤稱量一番，少說也有兩斤重。
宿便都沒有這么多吧？
“是昔日殘存在俞三俠體內的一些藥渣。”蘇木頗有些無語的攤了攤手。
他失算的另外一個因素，也正是這些藥渣影響了俞岱巖身體對生機的吸收。
但這也是無可奈何的事情。
畢竟俞岱巖這二十年來，光是前來醫治的名醫，就用十根指頭都數不完。
而這個年代的大夫，每個人都有每個人的路子，每個人都有每個人的秘方。
像是殺人名醫平一指，以膽大心細出眾，而蝶谷醫仙胡青牛，則習慣遵循藥理，穩扎穩打，而其夫人王難姑，則喜歡以毒攻毒......
先后經歷了十余名名醫，以不同的手法診治。
平一指胡青牛之流也就罷了。
醫治俞岱巖之前，肯定是先將前者的醫治痕跡祓除干凈。
但后面人就不一定了。
俞岱巖自己又無法主動運行內力，迫出雜質，難免讓藥毒在體內積蓄起來。
時間長了，這些藥毒也就和皮肉融合在了一起。
若不是他研習了雙全手，可以讓皮肉筋骨回返成近似于先天之炁的程度，恐怕也沒辦法這么輕松的為俞岱巖伐骨洗髓。
隨著藥毒連同瘀血一同被排了出來。
俞岱巖的慘白氣色，也終于是恢復了紅潤。
坐在椅子上，看著自己的雙手，一時間有些難以接受。
“三弟！”
見俞岱巖如常人一般將手抬了起來，俞蓮舟大喜過望，忙跑了過去，關心道：“怎么樣，身體怎么樣了？”
“我，我的手，我的腿......我能動了！”
俞岱巖也有些激動，見到二師兄，更是難掩情緒，張開手臂抱了過去。
俞蓮舟也是激動無比，雙臂張開，不過下一秒，他卻是痛呼出聲：“三弟，輕，輕點......”
俞岱巖聽到這話，如同觸電一般退了開來。
再看向俞蓮舟時，便見他臉色已然漲紅，像是喘不過來氣一樣。
“咳咳......三弟，你什么時候力氣這么大了？”俞蓮舟喘勻了氣，看著俞岱巖，有些無法理解。
自家三弟過去雖然天賦出眾，修煉速度僅次于他和五弟，但也沒聽說是天生神力啊？
俞岱巖聽到這話，同樣愣住了。
看著自己的雙手。
他剛才雖然激動了一些，但有用很大的力氣嗎？
還是說，自己躺了二十年，連內力都無法好好控制了，在剛才無意之中用了出來？
沖虛道長則更為直接，沒有選擇動腦，而是看向了蘇木的方向。
大夫都在這里呢，有什么癥狀當然是要問大夫嘍，自己傻想也沒個結果。
蘇木卻擺了擺手：“不關我的事哦，應該是在我之前的某一任大夫，試圖借助俞三俠體內的先天之炁，修復筋骨損傷，不過因為經脈破損嚴重，這些先天之炁還未等被經脈吸收，反倒是被筋骨皮肉吸收了去，自然造就出這么一副天生神力的肉身。”
萬物有增必有減，所謂的天生神力，也只不過是天生先天之炁充盈之人，在成長的過程中，消耗了更多的先天之炁，在成長速度保持不變的前提下，獲得的更強韌的肉體罷了。
一般情況來說，只有在肉體生長過程中，消耗吸收了更多先天之炁，才會獲得異于常人的體魄。
像俞岱巖這種后天生成的，卻是極為罕見。
不過，聽到蘇木的話后，無論是俞蓮舟還是俞岱巖，臉上的驚喜之色都衰退了。
這股力氣是以先天之炁損耗為基礎換來的？
江湖中人，百分之八十的人，都知曉想要突破到宗師中期境界，需要借助體內的先天之炁，凝聚宗氣之種。
若是先天之炁不足，便是再天資卓越，也難以在武道之路上更進一步。
“三弟，你也不用灰心，江湖中補充先天之炁的藥物雖然很少，但也不是沒有......”
看著一旁俞岱巖的神情，俞蓮舟下意識的安慰起來。
不過他的話還沒有說完，便見俞岱巖搖了搖頭：“不是啊，我沒有感覺到體內的先天之炁減少，反而還強盛了許多。”
“啊？”
俞蓮舟明顯愣了一下。
沖虛道長和張真人則相視一笑，看兩個小輩的樂子。
“師父，您老人家是不是知道什么？”
還是俞岱巖機敏一些，這時候看向了張三豐。
張三豐沒有開口，只是目光朝張松溪、莫聲谷兩人的方向拋了拋。
俞蓮舟這才一拍額頭。
笨啊，空氣中這么濃郁的生機，自家這兩位師弟只是得了些邊角料就有了突破的機緣，更何況俞岱巖這個被生機主要照顧的存在？
自然是將俞岱巖的生機，填補到最為強盛的時刻嘍？
甚至，連突破宗師之前，凝聚先天之體過程中消耗的先天之炁，都在剛才的那個過程中給補全了。
未來按部就班的修煉，突破宗師中期，不過是水到渠成罷了。
“多謝蘇大夫。”
俞蓮舟也沒有忘記是誰聚斂過來的這些生機，帶著俞岱巖，朝蘇木行了一禮。
俞岱巖亦是，明白過來，出言感謝。
蘇木則擺了擺手：“還是多虧了張真人的無私奉獻，正所謂巧婦難為無米之炊，若無那片梨花樹林，便是我也無法在短時間提煉出這么多的生機。”
他雖然修煉了六庫仙賊，可以將天地元氣轉變為生機，可天地元氣轉變來的生機，自己用還好，若是給旁人使用，旁人沒有他這等消化能力，自然效果一般。
所以，先前蘇木拋灑在空氣中的符箓，除了一些防備意外的符箓之外，絕大多數符箓，都是為了與后山的那處十里梨花林建立連接。
通過事先在樹林當中的布置，提煉生機，傳輸到這處真武殿中。
聽到這話，俞蓮舟朝自家師父感激的看了一眼，俞岱巖卻像是想起了什么，張了張嘴：“那片梨花，不是師父你......嗚嗚嗚嗚。”
他的話還沒有說完，喉嚨卻是一陣梗塞。
一時間說不出話來。
俞蓮舟和沖虛道長看不出門道，還以為是俞岱巖重傷初愈，身體哪里出了問題，忙上前查看。
慕容子卻拱了拱小鼻子，像是嗅到了八卦的氣味。
梨花，張真人......這二者之間有什么關系嗎？
蘇木則早早的將目光掃向殿外天邊的朝霞，暗地里傳音道：“大宗師的八卦，少打聽。”
“你知道？”
慕容子同樣看向天外的朝霞，低聲詢問道。
“我也不知道。”
蘇木笑了笑，目光不經意的瞥向張真人的方向。
便見后者正遙遙看向后山的方向，目光仿佛跨越空間，來到了那處梨花飛舞的林子。
眼前似乎又看到了那個明慧瀟灑的少女。
可是，那是一百年前的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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