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調令？”

岳青一愣。

他加入錦衣衛的時間也不算短了，可收到調令的次數，真的可以用屈指可數來形容。

就連當初情報司大樓的改造，都是他為了給女兒更好的住宿環境，而自發提出的。

至于原因......這就不得不提某位一個月都不見得來一次錦衣衛的千戶大人了。

他是蘇木的直系下屬，從原則上來講，只有指揮使大人，以及幾位鎮撫使，可以越過蘇木對他進行調用。

不過因為過去南北鎮撫司經常從情報司挖墻腳，所以朱雀鎮撫使很反感這種跨部門的人員調用。

因此從實際情況出發，能夠越過蘇木調用岳青的，就只剩下朱雀鎮撫使一位。

但對方本身就是情報司的鎮撫使，關于情報司的一些基礎設施改良，都不用對方開口，岳青自己就干了。

自然也就用不到調令。

今天這是怎么回事？

難不成朱雀鎮撫使有什么吩咐？

然而接過一看，岳青才發現是自己誤會了，調令是現如今的情報司代鎮撫使聶千戶開出來的，但發起人卻是他的直屬上司蘇千戶。

這不禁讓岳青有些意外，但還是繼續看了下去。

當看到調令上的內容并非是什么毀三觀的以權謀私，而是讓他帶著工具前去支援一下趕往前線賑災的離千戶時，岳青的表情也嚴肅了起來。

旋即又上下掃了一遍調令，確認并沒有什么疏漏，這才長舒一口氣，而后看向霞兒：“乖女兒，爹爹有事要出去一趟，你好好在家，要是想去找那位花公子，就找兩個總旗陪同，免得路上出了什么意外。”

因為曾經被抓到云間寺的經歷，岳青這個人還是比較沒有安全感的。

尤其是他曾經與女兒分隔了一段時間，對于女兒的安全問題，就更加看重了。

“我，我知道了，爹爹你快走吧！”

霞兒鬧了個大紅臉，推搡著父親，就要將其‘掃地出門’。

岳青也是哈哈一笑，在女兒那綿軟無力的拳頭下，還是連連求饒，隨后才是簡單的套了件衣服，用幻形符偽裝成錦衣衛的正裝，才是出了小樓。

從噬囊中祭出飛劍，一腳踏了上去，又以機關核心激活。

整個人立時化作了一道殘影，消失在了天空中。

......

......

與此同時，楊縣令也帶著幾位‘大夫’，來到了災民營。

剛一走進，就見一位阿婆從施粥處走了出來，腳步顫顫巍巍的，顯然是許久都沒有吃飯了，碗中還散發著熱氣的稠粥，則是被她小心翼翼地端著，沒有去動。

“老人家......”

隨行的百戶當中，其中一位當真是有點醫術功底，看出了老人家的身體不好，想要提醒對方最好趕快補充營養，免得餓昏了頭。

卻被楊縣令給攔住了。

注意到對方疑惑的目光，楊縣令道：“你勸她，她也不會喝的，那是給她孫女要的。”

“啊？”

百戶顯然一愣，沒明白楊縣令什么意思。

楊縣令搖了搖頭，沒有多說什么，只是跟對方擺了擺手，讓其還有其他的百戶全都跟上來。

百戶們雖然疑惑，但也都沒有問詢什么。

反正他們的任務就是跟著楊縣令去救人。

一行人就這樣跟在了阿婆身后，阿婆雖然年紀大了，身體也不是很好，但步子卻趕得很快，就像是生怕錯過什么一樣。

結合剛才楊縣令的話，先前開口的百戶，大致也猜到了什么。

心頭有些酸澀，但更多還是震驚。

這個沒什么責任心的縣令，剛剛是認出了那位阿婆的身份，還知道對方有一個孫女？

不太可能吧......平心而論，就沖那位阿婆臉上的泥濘，怕是熟人也未必能夠認得吧？

可剛剛縣令的話，明顯就是......帶著疑惑，百戶默不作聲跟在了后面。

不多時，一行人來到了一處簡陋的住所，說是住所，其實只是一個簡單用幾塊木板搭出來，勉強可以遮風擋雨的‘狗窩’罷了。

依稀可見一道瘦削的身影躺在里面。

“阿玲，奶奶帶粥回來了.....”

阿婆回來之后，臉上的愁苦之色瞬間消失無蹤，取而代之的，是還算溫和的笑容。

聽到她的話，‘狗窩’當中的小女孩，也是微微顫動了一下，但最終還是沒有直起身的力氣。

阿婆見到后，動作更加敏捷小心了幾分，將粥碗放到一處還算平坦的地面上，就要去將孫女攙扶起來。

這一舉動，也讓楊縣令身后的百戶們，看清了小女孩的情況。

和阿婆的情況不一樣，小女孩的臉上很干凈，就像是被精心侍弄過一樣，但是這干凈的小臉，現在卻被燒得通紅，表情也因為痛苦而顯得皺巴巴的，卻又有一種故作平安無事的掙扎，讓人看了很是心疼。

楊縣令這時才像身旁的錦衣衛們解釋了起來：“賑災的糧食有限，因此即便是府衙的施粥處，也只能選擇放棄一部分沒救了的人，將有限的糧食分給那些更有可能活下去的人。”

“這也太......”

“太沒人性了？”

百戶的話還沒有說下去，楊縣令則是替他說了下去，而后更是直言不諱道：“的確，我也覺得下達這個命令的我沒人性，簡直就是個畜生......”

“但還有什么更好辦法嗎？”

說出這話的時候，楊縣令的臉上無悲無喜，像是已經習慣了。

實際上，也的確如此。

當了四年的縣令，他唯一學到的東西，就是向現實妥協。

你有你的雄心壯志，想要讓百姓的生活富足，可以，但先讓他們活下來再說。

何為本？何為末？

究竟什么才算是本末倒置，終歸還是要看結果如何。

“行了，我也不耽擱幾位大人行醫治病了，諸位請便吧。”

看著愣在原地的幾名百戶，楊縣令提醒了一句。

他們來這里可不是為了傷春悲秋的，若是因為他們的拖延，而使得有人病死，那罪過可就大了。

被提醒的百戶也是回過神來，忙從噬囊中取出一張療傷符，快步跑到了阿婆和孫女的住處。

“阿玲，來喝一口，喝一口......奶奶已經喝過了，楊縣令照顧咱們，又給了奶奶一碗。”阿婆勸著孫女。

許是楊縣令這三個字很有信譽，小女孩也真的相信了奶奶的話，張嘴在碗邊抿了一口。

她的病實在太嚴重了，粥喝進嘴里都是苦的，可饒是如此，她還是費力的咽了下去。

暖呼呼的粥，順著喉嚨，流到胃里，讓她整個人都舒服了不少。

然而正當她想要喝第二口的時候，精神卻忽然一松，瞇成縫隙的雙眼，再也支撐不住，合了起來。

“阿玲？！”

“阿玲......”

老人家渾濁的雙眼忽然瞪大，其中充盈了淚水，手上的力道也是下意識一松，雙手去抱孫女的身體。

眼看著稠粥和碗都要摔在地上。

就在這時，一只粗糙的大手忽然從老人身后探了過來，先是接住了碗，而后后發先至，將粥全都接了下來，中間或許有熱粥迸濺在手上，但來人卻沒有絲毫退縮。

“老人家，您的孫女只是昏過去了。”

將粥碗放在地上，百戶從老人的背后開口。

聞言，本已經心如死灰的老人家，忽然像是抱住了救命的稻草：“真的？”

回過身，就見一個穿著干凈的年輕人，朝自己露出微笑。

老人沒有絲毫猶豫，直接跪在了地上，就要磕頭求助。

百戶忙將她扶了起來，而后道：“老人家，老人家，現在可不是磕頭的時候，等我把您孫女救過來您再謝也不遲。”

此話一出，老人也不再浪費眼前大人的時間了，忙退讓了開來，又眼含希望地看著自己的孫女。

百戶則沒有浪費時間，直接取出一張療傷符來，按在小女孩的額頭上，用自己的內力激活，開始導送生機。

然而，他這一舉動，卻是讓阿婆看了將信將疑，楊縣令更是不解，治病難道不是要望聞問切，然后開藥方嗎？

怎么搞上符箓了？

不過，二人都沒有出聲詢問什么，疑人不用，用人不疑。

百戶信誓旦旦一定有他信誓旦旦的原因。

而就在百戶為小女孩醫治的時候，其他幾名百戶也行動了起來，各自找了患病的災民，同樣拿出了療傷符。

很快，為小女孩醫治的百戶收回了符箓。

阿婆立馬湊了過來，小心翼翼地詢問道：“大人，我孫女她......”

然而她的話還沒有說完，就聽見一聲清脆的‘奶奶’從孫女躺著的位置喊了過來。

阿婆轉過了頭，就見到孫女重新坐了起來，看著很有精神的樣子。

“阿玲！”

阿婆激動地叫了一聲，眼中的熱淚再也約束不住，奔流而下。

將孫女抱住，阿婆先是用額頭貼了一下，又詢問道：“阿玲，你現在感覺怎么樣？”

“我沒事了，奶奶。”

阿玲笑了笑，而后為了證明給奶奶看，直接站了起來，原地轉了幾圈。

阿婆這才松了口氣，旋即像是想起了什么，忙拉著孫女，轉過身，就要朝百戶跪拜。

“阿玲，快來拜謝救命恩人......恩人呢？”

然而百戶卻早已不見了身影，只留下一碗熱騰騰的稠粥放在原地。

......

......

楊縣令的疑惑，很快也從一位百戶的那里得到了解答。

而在得知療傷符只要擁有內力就能激活使用時，他又是一陣激動。

正好這時候離歌笑也結束了通訊，朝這邊走了過來，楊縣令就趕忙跑了過去，商量了起來。

離歌笑得知對方想要屬下一起幫忙醫治，也沒有拒絕。

歸根結底，他們只有幾個人，想要對整個災民營的人展開治療，還是有些力所不及。

有人幫忙總歸是好的。

當即，他就找了幾名百戶，讓其給府衙擁有二流修為的衙役分發了一些療傷符，數量并不多，當然了，這是因為療傷符的激活使用也是需要消耗內力的。

而這些人只是二流武者，內力并沒有他們那么多。

義診如火如荼地開展，很快就過去了兩刻鐘的時間，越來越多的重癥患者得到了治療，恢復了健康，剩下沒有得到治療的災民，身體上只是有一些小毛病，并不會危及生命。

因此，負責激活療傷符的‘大夫’們，這時也開始有選擇的去治病救人。

首選就是那些木匠、獵戶、漁民。

此三者對于如今的災民營可以說是最為重要的人力資源了。

前者可以幫忙修建房屋，后二者則是可以打獵捕魚，給災民弄一些肉食魚類加加菜，補充補充營養。

“也不知道蘇千戶說的工具什么時候能夠送到。”

離歌笑看向天空，正喃喃自語，忽然就見到天邊多出了一個小黑點，而后這一枚小黑點，在他的目光中越來越大，直至變成了一道人影。

只有一個人？

離歌笑先是一愣，旋即就說服了自己。

是了，有了噬囊，他們這次賑災的隊伍都縮減到了只有十人的規模，只是一些工具而已，一個人帶個噬囊也就飛過來了。

然而當真正看清那一道身影的時候，離歌笑又是愣住了。

怎么會是岳青？

當然，并不是說他和岳青有什么過節，所以不待見他，恰恰相反，二人的關系還不錯。

只不過離歌笑覺得，讓岳青這位機關術大師，來幫忙跑腿送東西，實在是有些浪費了。

倒是可以將對方留下來，幫忙設計一下房屋什么的。

正當離歌笑想著該如何將岳青挽留下來的時候，岳青也落地了。

將飛劍收回了噬囊當中，就走過來和離歌笑打了聲招呼：“離千戶。”

“岳百戶，想來事情蘇千戶都和你交代了，那咱們就盡快......”

離歌笑本想讓岳青先將工具拿出來，好開展下一步的工作。

可他的話還沒有說完，就見岳青一副明白了的模樣點了點頭，而后從腰間摘下一枚噬囊，拋向空中。

離歌笑下意識看了過去，可緊接著噬囊就綻放出了刺目的紅光，讓他不由得瞇了瞇眼睛。

等到再次睜開的時候，眼前的一幕讓他整個人愣在了原地。

只見成百上千道身影，在他的面前整齊列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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