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起來，咱們小范大人跟范斌大人，關(guān)系好像很好！”

在一間酒樓里，范閑的一幫手下，正在宴請范閑身邊的紅人，從京都來的王啟年。

酒足飯飽之后，大家很自然的就扯起了閑篇。

一些在酒醒時不敢說的話，現(xiàn)在他們也能肆無忌憚的說了。

“那是當然！咱們小范大人跟咱們那位范宗師，可是從小穿一個開襠褲長起來的。”

王啟年說的繪聲繪色。

雖然王啟年也喝了不少酒，但他頭腦非常清醒。

這幫在江南的官員，為什么關(guān)心這個話題？
他也一清二楚。

不就是因為范閑，現(xiàn)在的身份暴露了嗎？
雖然皇家沒有在官面上承認。

但誰還不知道范家的二公子，實際上也是一位皇子。

這樣一來，范閑的身份實際上是比較尷尬的。

在如今的慶國，真正能夠拿得出手的勢力，實際上只有兩個。

葉家雖然也是大宗師家族，但誰讓他們家族的大宗師，頂不起來呢？
以至于人們在談?wù)撨@個的時候，都下意識的把葉家，給排除在外。

剩下的兩大勢力，一個是朝廷，以現(xiàn)在的皇族為主。

他們有一個大宗師，也就是當今的慶帝，還掌管著慶國的權(quán)利。

所以他們是最大的！

范家同樣不差，首先就是范斌的關(guān)系，不管是在朝廷里面還是在軍方，范斌的觸角都能夠伸到。

更為重要的是，范斌的實力和他的年齡。

這才是真正意義上的大殺器，無往不利的那種。

想要在慶國混，這兩個最大的勢力，你靠上其中一個，那你就能夠飛黃騰達，還高枕無憂。

范閑呢，這兩個全都靠上了。

表面上看起來，他比任何一個人的后臺都要硬。

但實際上呢，有些事情是經(jīng)不起推敲的。

首先第一個，范閑畢竟在范家待了那么多年，皇族那邊會相信他嗎？
更別說皇家的感情，本來就淡薄的很。

雖然范閑已經(jīng)是大家都知道的皇子，但那又怎么樣呢？

他在皇家那邊，真的有靠山嗎？
再說范家這邊，現(xiàn)在誰不知道，范家跟皇族是貌合神離。

表面上看起來很好，實際上都恨不得在背后掐死對方。

在這種情況下，范家還會相信一個體內(nèi)流著皇族血脈的兒子嗎？
因為范閑的實力太強，手下有掌管著那么多勢力。江南的這些官員，不得不暫時投靠他。

但這些官員心里，也是小心思的。

他們一直都在想方設(shè)法的探聽，范閑在京都的處境如何？
范斌在江南的這段時間，跟范閑同進同出……

這讓那些江南的官員，一下子心里沒了底。

跟王啟年這頓酒一喝。

這些來自江南的官員，心里頓時就有了主心骨。

看樣子，他們之前的小心思是不對的。既然范家依舊這么重視小范大人。

那小范大人未來的前途，肯定還是不可限量的。

他們在小范大人羽翼未豐的時候，能夠主動投靠過來。不說別的，光是這一份感情那就是彌足珍貴。

“王大人，再喝一杯……”

就在他們推杯換盞的時候，酒樓的頂上，范閑和范斌兩兄弟，正躺在上面。

“這滿天的星辰，跟我記憶中一樣。”

范閑有感而發(fā)。

這一次來到江南，小伙子才真正感受到，神廟究竟做了些什么？
雖然它是冰冷無情的。

但它的確給了這個世界青山綠水，給了這個世界湛藍的天空……

這里的環(huán)境，比范閑想象中強太多了。就連那些四散的輻射，都變成了對人體有利的養(yǎng)料。

“大哥，我想請問你一個問題？”

范閑知道范斌即將離開，他大哥有很多事情要忙，不可能一直停留在這里。

在范斌離開之前，范閑自己的一個迷茫，需要得到他大哥的解惑。

“你說吧。”

范斌也在看著滿天的星辰，無人知道他此刻在想什么。

“假如這個世界，擁有一個神明。這個神明為了不讓人類陷入自我毀滅，所以暗中布局，限制了人類的發(fā)展。你覺得，人有必要打破這一切嗎？”

這是范閑想問的問題。

他的母親曾經(jīng)想要通過自己的知識，來改變這個世界。

但范閑沒有那么大的決心，也沒有那么大的覺悟。

所以他才會迷茫。

原先他沒有掌握權(quán)力的時候還好，原先他的實力沒有這么強的時候，也還好。

那個時候的范閑，能夠說服自己，不去考慮這些他能力范圍之外的事。

但是現(xiàn)在，范閑已經(jīng)成為大宗師之下的第一高手。

掰著手指頭數(shù)，都能夠數(shù)得著他。

他手下?lián)碛械膭萘Γ�包括整個內(nèi)庫，包括江南的作坊，包括鑒察院的部分權(quán)力。

甚至還包括，范家的一些力量。

就連范閑自己都覺得，他手中掌握的這些勢力，足夠改變這個世界。

到了這個時候，范閑很自然的就開始考慮，他要做些什么？
就好像人有了很多錢以后，享受那么一兩年，也會有一個空虛階段。

接下來他們也會想，去做一些他們覺得有意義的事。

就像某位大佬，明明已經(jīng)財富自由，還要講課一樣。

范閑如今就是如此。

他沒有全盤接收他母親留給他的遺產(chǎn)時，范閑并不知道，他母親留的這些東西是什么？
等范斌接收了，他也就明白，他母親并不是紙上談兵。

當年的葉輕眉，是真的有那么一絲可能做到。

內(nèi)心迷茫的范閑，最終將這個難題拋給了自己的大哥。

“我知道你問什么。”

范斌點頭。

他當然明白，這個時候的范閑，究竟在迷茫些什么？
他也不吝嗇指點。

“你所說的神明，就是神廟吧。”

“沒錯。”

范閑沒有否認。

畢竟范斌已經(jīng)跟神廟使者打過交道，甚至他跟五竹聯(lián)手，都已經(jīng)斬殺過一位神廟使者。

“我沒有辦法直接給你答案，我也給你一個假設(shè)好了。假設(shè)一個人被困在牢籠之中，每日給他足夠的饅頭，每日給他足夠的清水，還給他一床被。但條件是，一輩子都不許走出牢籠。你覺得那個人會答應(yīng)嗎？”

“當然不會！可是這兩個……”

“我知道你想說什么，你想說這兩個不能相提并論，對不對？”

“那我換一種說法好了，每天給一只燒雞，再給半兩酒，這樣的條件可以嗎？”

范閑沉默了。

“一定會有人答應(yīng)的，甚至不需要燒雞和酒，只有饅頭清水，還有那一床棉被。也一定會有流落在街上的乞兒，求之不得。但這只是那個乞兒的要求，如果著眼整個人類，人類會滿足嗎？”
范斌抬起手，將滿天的星辰遮住。

然后手指分開，露出一點縫隙，他可以通過這一點縫隙，看到天空中星辰閃爍。

“不會的。無知才是幸福的，知足才是幸福的！一旦讓人窺探到更多的東西，他們永遠都不會知足。就算只是一個小乞丐，你給他足夠的吃的，喝的，給他保證溫暖。他沒看到其他東西的時候，也就罷了。當他看到大魚大肉，當他看到綾羅綢緞，當他看到窈窕淑女，他也一定會想。我為什么不能得到呢？”

“人類貪婪的欲望，永遠都沒有辦法滿足。但這個世界是有限的，如果欲望無限膨脹，最終就會走向毀滅。”

聽到范斌這么解釋，范閑突然覺得讓他厭惡的神廟，好像做的也不無道理。

說到底，人類這種生物，實在太無法掌控了。

“你可能曲解了我的意思，人類貪婪的欲望，是其本性。這當然不是什么好事，但也不是什么壞事。欲望是人類進步的動力！正因為一個人想要吃的好，不想茹毛飲血。所以他們才發(fā)明的火，他們才想著把食物做熟。現(xiàn)在讓人們回到以前那個穿著樹葉的年代，他們愿意嗎？”

“那怎么辦？”

范閑一時之間，竟然不知道該怎么回復(fù)范斌。

“什么怎么辦？我第一個假設(shè)不就已經(jīng)告訴你了嗎？人類的欲望是很危險的，必須要加以限制。但限制人類欲望的，只能是人類自己。”

“我們可以選擇，繼續(xù)過著茹毛飲血的生活。”

“我們也可以選擇，不進入神廟擔(dān)心的那個時代……”

“但首先你要明確一點，那就是這些是我們自己的選擇。”

范斌坐了起來。

他不僅是在回答范閑，他同時也是在說服他自己。

范斌接下來要做的事情，他也不確定是不是對這個世界有利？

但他還是決定這么做。

“人類應(yīng)該有選擇自己未來的權(quán)力，選擇自己未來的自由。”

“哪怕這條路通往的是毀滅？”

范閑繼續(xù)問道。

“哪怕這條路通往的是毀滅，也必須是由人類自己選的。如果人類自己阻止不了，毀滅也是活該。”

這一刻的范斌，念頭前所未有的通達。

雖然他還是沒有能夠跨出那一步。

但范斌能夠明顯感覺到，他已經(jīng)不再像之前，只是找到了前進的方向。

那個時候的范斌，自己走在一望無際的黑夜中，前方出現(xiàn)了一絲光亮。

那他接下來，就需要順著這一絲光亮往前走。

在這個過程中，范斌其實已經(jīng)能夠明顯感覺到，前方隱藏的危險。

可能他到達光亮的位置以后，所要面臨的，是他之前無論如何都不想面對的。

他可能會無法再控制自己的心性。他可能也會跟某些大宗師一樣，不再把自己當做普通人類的一員。

所以范斌才會停止修煉。

但就在這一刻，范斌的想法發(fā)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他不再只是感覺到光亮，他能夠明顯察覺到，他走的這條路是可行的。

他可以一直走下去！

不僅是他未來要做的事，包括他的修為。

“大哥！”

范閑顯然察覺到了范斌的狀態(tài)，他擔(dān)憂問道。

“我沒事，只是想通了一些問題。”

“我也想通了。”

范閑本就聰慧，他已經(jīng)明白了范斌對他說這番話的目的。

不管范閑怎么選？
只要是他自己真實的想法，范斌都會支持。

至于說范斌自己，他也有他要做的事。

心結(jié)打開以后，范斌離開了江南。

他并沒有著急趕路，而是安步當車，向著一個方向走。

范閑送了一段，跟范斌告別。

“我會盡快解決江南的事情，趕往大東山。”

不知不覺，距離大東山盛會開啟，已經(jīng)不剩多少時間了。

“你可以先去儋州，我會在那里出發(fā)。”

范斌開口道。

“大哥您要回儋州？”

范閑有些驚訝。

“你我自小都在祖母身邊長大，我想去看看她老人家。”

“大哥你別嚇唬我，這一般都是電視劇里，那些重要人物臨死前的臺詞。”

“滾！！”

范斌壓了很長時間。

自從他念頭通達以后，范斌已經(jīng)很少被外界調(diào)動情緒。

但這個時候的范閑，還是把他給氣到了。

以至于范斌，沒能按耐住自己的爆脾氣，直接開口罵道。

果然管孩子，比任何事情都容易讓人上火。

“那行，我這邊的事情處理完以后，我會盡快趕過去跟您匯合。”

大東山這一戰(zhàn)，注定要改變很多事情。

范斌一路前行，哪怕他沒有施展輕功，哪怕他沒有全力。

他的速度，依舊不是一般人可比。

他不會疲憊，也不用休息，走路的速度還比普通人快。

雖然江南跟儋州的距離不近，范斌也就七八天的功夫，就已經(jīng)來到了儋州的邊界。

以前的儋州，因為港口的沒落，成了一個無人問津的地方。

極為偏僻荒涼。

就算是儋州最繁華的街道，看起來也有一種蕭瑟感。

但如今的儋州，早已今非昔比。

范斌曾經(jīng)下令建過一段時間，后來他前往京都，由范閑接手。

范閑也延續(xù)了范斌的改革，并重新打通了儋州海上的通道。

上一次范斌回來的時候，儋州就已經(jīng)有了不小的變化。

如今范斌成為大宗師，港口的買賣也已經(jīng)成型。整個儋州，都給人一種生機勃勃的感覺。

路上的行人多了，百姓們臉上的笑容也多了。

他們賺錢了，生活好了，吃得飽了，笑容自然多了。

雖然沒有以前淳樸，但你要再讓他們回到之前淳樸的日子，估計他們也不會同意。

……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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