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我都懂的。”陸天宇很明白的點點頭，“池天當能有現在的模樣，不僅僅是閆文生前制定的那些條條款款，沒有你們后人認真協調長久的執行起來，也絕對不能達到今天這種地步的，我也不想讓你們所有人的努力就這么消散了。如果只是不想讓那些外人抓到什么把柄的話，也不是沒有辦法。”

        彭蕪緊跟著問了一句，“該怎么做？”

        “池天當低調了這么多年，作為一個普普通通的生意人家，自己高興的高點小小的慶祝的日子，和儀式，也是很正常的事情，不是嗎。我們借著這個由頭，把人手分成兩撥，做些熱鬧的慶祝場面，吸引住外面那些人的注意力。另一半的人手，則用最快的時間，把那些尸體給處理好。池天當現在所在的地方周圍大部分都是些普通的百姓們，就算是距離最近的玄武門，也才剛剛從爭權的混亂中緩過來。陸金隅忙著穩固權力的時間都來不及，向來也不會有精神的緊盯著池天當的。只要把兩邊的場面和人手都控制好了，應該是不會出現太大的問題的。”

        “是，這樣嗎？”彭蕪整個心都放在了池天當上，對陸天宇提出來的這個方法還是有點擔心，但是轉念一想，為了池天當的未來，還是咬咬牙，接受了。

        事關池天當將來的狀況，陸天宇也不知道彭蕪是怎么跟他手下的人吩咐的，只知道在第三天早上，池天當隨便找了一個慶賀的借口，把街面上喜歡湊熱鬧的人全都邀請了過來，給他們好吃好喝好玩的，完全吸引住了這些平時喜歡湊熱鬧的人的注意力。

        讓他們把精神全都放在吃喝玩樂的上面，在池天當后院的這些動作，他們就不會注意的到了。

        在池天當的后院處，陸天宇彭蕪和章巖等人，天還沒亮的時候，就已經做好了準備，把那片埋藏著尸骨的土層給挖開了。

        這些人一直挖到了快要中午的時候，終于把下面的那些尸骨全都掘了出來。

        “我的天，我知道咱們這邊埋了不少的尸體……但是這，未免也太多了吧？”章巖看到他們的“戰斗成果”，一時間也是有些愣住了。

        經過了這么多年的時間，尸體上的血肉早就爛的沒有了，光禿禿的只剩下了一堆骨頭，居然還能夠有這種數量！當初的戰斗中，天青山到底死了有多少人啊！

        驚嘆了一聲之后，章巖便知無聲的對著如山的尸骨搖搖頭。

        幸好啊，幸好他們提前把街面上游手好閑的那些好事人給集合到前面去看熱鬧了，不然挖掘出了這么大量的尸骨來，他們一定是會注意到的。那時候再想去把消息給隱瞞起來，就不只是再多少幾個人的問題了，而是根本就瞞不住。

        “不然你以為，為什么我們池天當會招惹到那樣怨氣沖天的東西。”彭蕪同樣看著那些尸骨，他的情緒是要比章巖平靜的多了，“每一個門派能持續了多年而不倒下，靠的，不就是人命嗎。沒什么好奇怪的地方。你說呢，陸天宇？”

        “這……我也是有些沒想到，當初居然殺了這么多的人。”陸天宇當年的確是有親自參與了得利客棧的埋尸的行為，但也不是所有的埋尸坑都是他挖的，他也只出了一部分的力量。尤其是他被毒性控制，影響了思維判斷的那些時間，死在他狂亂狀態下的人究竟有多少，陸天宇自己也不知道。今天也是在那次的事件發生之后，他第一次準確的了解到，當初天青山有多少人沖到了得利客棧來，然后又齊刷刷的死在了這里。

        看著那些變成了白骨都混亂的纏繞在一起的尸骨，陸天宇低了低頭，依然堅決的對彭蕪道：“趁著現在是陽氣最旺盛的時候，把它們全部都燒掉，盡快，越快越好！”

        “明白。”彭蕪隨即按照陸天宇的吩咐，把那些挖出來的白骨像院子里的枯枝敗葉一樣，聚攏在了一處。

        天上熾熱的陽光毒辣的照射在了那些白骨的上面，沒過多久，空氣中就彌漫著一股奇怪的味道。

        這味道發霉不像發霉，烤肉不像烤肉，更像是一種帶著奇怪味道的細細的粉塵，能夠通過任何的空隙，鉆到在場每一個人的鼻子中。

        “咦……這是什么奇怪的味道啊！”很快的，大家幾乎都聞到了這種古怪的味道，把手捂在了鼻子上，臉上露出嫌棄的表情。

        “陸天宇，這些到底是什么古怪的味道啊？死尸腐尸的氣味我們不是沒有接觸過，但是這些……太奇怪了。”章巖努力的分辨了半天，最終也還是沒有個結果。

        “這些人死了這么多年，尸身上的腐肉也早就混合著土壤爛干凈了，怎么會有正常的腐尸腐肉的味道呢？”

        “那，這些玩意是？”

        “是骨頭風化損毀的氣味。”陸天宇原本想隨便踩碎捏碎一點骨頭讓章巖能夠更確切的感受到這些骨頭的狀態，不過他后來又想了想，最終放棄了這個想法，“你們殺的人多見過的尸體多，卻沒見過這么大量，這么多年前的骨頭。對這些東西不熟悉很正常，何況，它們身上附著著的怨靈們，對池天當的所有人有著深深的恨意。這些大量的恨意，也是會變成一股‘味道’的。”

        “恨意也能夠變成，味道？”聽到陸天宇這么說，章巖專門把手給放了下來，又仔細的聞了聞空中的那股奇怪的氣味，“這就是仇恨的味道嗎？”

        “也許就是呢。”陸天宇隨便的攤了攤手，“行了，時間差不多了，我們盡快把這些尸骨全都燒干凈吧。”

        沒有了這些會作亂的根本，池天當距離平靜的日子，也就不遠了。

        “放心，這些都包在我的身上。”章巖拍了拍胸口，跟幾個兄弟把準備好的成疊的符紙全都散開，撒在了那跟小山一樣的白骨上。

        等把符紙都撒完了之后，章巖用火折子把符紙給引燃了起來，幾乎是一瞬間，安歇輕飄飄的黃色符紙全都燃燒了起來，轟轟烈烈的大火把下面的那些脆的跟紙一樣的骨頭一并的燒了起來。

        就算是在白天太陽這么大的時候，妖異的火光依然能夠照射在在場每一個人的臉上。在噼噼啪啪的火焰燃燒的聲響中，似乎有些嘈雜凄厲的叫聲，從那些大火中傳了出來。

        那些慘叫的聲音，其實很清晰，在場的這些人也全都聽到了。但全程下來，他們一句多余的話也沒有說，有些受不了這種慘叫聲音的，干脆就伸手把耳朵給堵上了。

        每一個人都知道，他們跟這些白骨之間是有著無數深仇大恨的，但到了最后，勝利的是他們池天當。只有勝利者才能書寫一切，繼續的活下去，死人就只能留在別人書寫的歷史上，那才是他們留在世界上的最后一份東西。

        現在勝利者為了能夠把勝利貫穿到最后，對這些不安分的失敗者做最后一擊。那些殘骸的怨靈們叫的再大聲又能怎么樣？最后還不是要變成一堆什么都做不了的飛灰。

        外面慶祝的鞭炮的聲音也一串接一串的響了起來，永無止境似的，把這邊的火焰聲音全都給壓制了下去。

        大概也就過了一刻鐘的時間，那些被風干的白骨就全部都化為灰燼了。

        看著地上剩下的那一攤的灰白色的骨灰，彭蕪對著陸天宇點點頭，“剩下的事情，我會處理好的。”

        “那我帶著兄弟們，就出去跟大家一起慶祝了？”池天當一半的熟面孔都沒有在慶祝的酒席上露面，總是會惹人懷疑的。章巖決定帶著幾個熟面孔的兄弟一起出去，跟那些來參加宴席的人喝酒也好劃拳吹牛也好，只要把這些人的注意力給轉移開來，這些尸體的問題，就永遠都不會是問題了。

        “走啊，陸天宇，你也跟我們一起去吧。”這些都是池天當自己內部的事情，章巖知道彭蕪一定不會讓陸天宇參與到最后“收尸”這樣的工作中來，動作粗獷的攬住了陸天宇的肩膀，半拉半拽的把陸天宇給帶到了外面。

        章巖和陸天宇等人離開之后，彭蕪又稍微多等了一會兒，等這些骨灰徹底額涼透了之后，才面無表情的跟手下們把骨灰全都處理掉了。

        這么多年來，隱藏在池天當內部的一個巨大的炸彈，總算是被弄走了。在這之后，池天當距離閆文想要看到的樣子，就會越來越近，越來越近了！

        “雖然我跟你們坐在一起，但在那些居民百姓的眼中，他們對我這個生面孔一點也不熟悉，這種宴席有我沒我，都是一樣的。”被章巖硬拉著坐在了席面的主位上，陸天宇看著一波波來敬酒的人，臉上做出跟章巖等人一樣客氣的微笑，心里卻累的要命。

        想當年，他最需要幫新成立的玄武門拉關系找面子的時候，都不需要做這種酒席上的拉扯。現在也算是離開了玄武門，居然倒是要遵守酒席上的人情世故等等規矩了。陸天宇心里一陣陣的苦笑，其實那些村民百姓們都是些粗糙又天真的和氣，對陸天宇也沒有任何特別的眼光。只是陸天宇自己不太適應這種狀況，在不適合他的位置上僵硬著，真的很不舒服。

        “怎么，插手了我們池天當這么多的事情，現在又想說什么跟我們池天當一點關系都沒有的話了嗎？”章巖的臉紅紅的，像是有點喝多了的樣子，對陸天宇夸張的說笑道，

        “不管怎么樣，反正你現在人是在池天當的，還坐在了這個位置上，你就是我們池天當的人，就是我們池天當的一份子了！別總想著那個沒用的玄武門了，玄武門早就跟當年不一樣了。”

        “何況現在還是陸金隅那個家伙在做主，更是連看都沒法看了。算了算了，放棄吧！”章巖絮絮叨叨的又說了一些不看好玄武門的話，一邊說一邊夸張的搖頭晃腦。

        “章大伙計，你們是在說玄武門的事情嗎？”一個中年男子明顯也是喝了不少酒，跟章巖一樣，臉孔紅彤彤的湊到了章巖和陸天宇的身邊，“遙想當年，的那玄武門也是一個名門大派了，在各門各派中無人不知無人不曉，是誰見了都要給個面子的狀況，那也真的是曾經風光過一段時間的。可惜啊，好景不長，也不知道是玄武門下降的太快了，還是他們的運勢不好，好像突然就從天空上隕落了下來似的。最近我還聽說，玄武門的門主換了人，好像還不是當初經常露面的大少主，是那個，那個什么來著？”

        看那醉漢一直都說不清想不起來的樣子，章巖嘻嘻的笑了兩聲，幫他把話給接應上了，“是玄武門的二少陸金隅，現在他是玄武門的門主了。”

        “對對對對，就是這個人！”被章巖提醒著想起來之后，醉漢又繼續說道，“這個陸二少，好像就聽說他這些年都在外面，別的門派里面搞東搞西的。很少會回到玄武門來，現在玄武門的前任門主突然沒了，他就跑回來了，還順利的把門主的位置給拿到手了。說這里面沒有貓膩，誰會相信呢。”

        “喲，這些事情，連你們這些人都知道了？”章巖真的是喝多了，眼無遮攔的一直往陸天宇的身上瞟，“所以說啊，以前的玄武門是以前的玄武門，跟現在的玄武門，根本就是兩個門派了。就那么一個名字的空架子，說現在陸金隅領導著的玄武門是另外的一個門派，這都不是問題。而且就現在玄武門這架勢，我看啊，要不了多久，也都要散架的。”

        “章大哥，你這話說的對！別看我們是些什么靈力修煉都不懂得普通人，但從我們這些人的眼光里面看過去的東西，才是真實的，真實的！”醉漢一邊打著酒嗝，一邊應承著章巖的話，“要我看啊，玄武門連強弩之末的階段都過去了了。現在剩下的，也就是玄武門那三個字的金字招牌了，除了這三個字，下面掩蓋著的東西，估計他們連看都不敢給別人看呢。”

        “嘿嘿嘿，真沒想到，你一個普通人，還能有這樣長遠的見識！”章巖越聽他說玄武門的壞話就越高興，還專門歪歪扭扭的站了起來，醉歪歪的給對面的醉漢鞠躬道，“那你說說看，你覺得我們池天當，怎么樣？未來，有沒有發展？跟那個玄武門比起來，又怎么樣？”

        “我的兄弟啊，這話還用我說嗎？”醉漢笑嘻嘻的說，“別看咱們池天當的地方小，這么多年了，不也一樣守護了我們這些無知小民的安穩生活嗎？大家平時不說話，但眼睛都是，雪亮，雪亮的！也就是咱們，咱們池天當沒有要從別人的手上搶地盤的意思，不然以咱們的實力，早就不止是現在的池天當了！”

        “你這話，我聽了高興，高興！”

        這邊的兩個醉漢越來越胡言亂語的時候，彭蕪終于處理好了后面的事情走了出來，他已經聽到了剛才章巖跟醉漢之間的那些醉話了。

        他冷著臉，一把把還在跟醉漢笑瞇瞇鞠躬的章巖給拉扯到了后面，聲音冷冰又沉重的說道：“你在胡說些什么！”

        “掌柜的，是你啊！”章巖把也被酒精弄的發紅的眼皮給抬了起來，看清楚對面的人是彭蕪之后，依舊笑著說，“掌柜的，難道我剛才說的不是真的嗎？玄武門就是已經一再的淪落，到現在都沒辦法挽救的樣子了啊。你不讓人說，但大家的眼睛可都是雪亮的，什么都看的很清楚。掩耳盜鈴的不讓人講出來，周圍又都是咱們自己人，說兩句話又怎么了。”

        “你真是醉的太厲害了！”彭蕪高聲道，“小酒，快把你章師兄給送回房間里面，一定要看著他睡覺，聽到了嗎？”

        一直忙著給宴席上的人端茶送水的不亦樂乎的小酒聽出彭蕪的語氣已經變得很不好了，他擔心章巖會因為醉酒說了些惹惱彭蕪的話，趕緊應聲過來，硬是把喝醉的亂七八糟的章巖給拽回房間去睡覺了。

        沒人再醉醺醺的跟醉漢應答了，醉漢看著眼前幾個面孔陌生人，也覺得沒意思，走了幾步，又轉回到了有熟人的桌面上，繼續喝酒劃拳去了。

        兩個都醉糊涂的人都走了，這邊的席面上瞬間安靜了下來。旁的幾個人起先聽那兩個醉漢說話還有點意思，看到彭蕪冷的跟冰一樣的臉介入了進來，也馬上明白剛才章巖一定是說錯話了。他們不敢再繼續的坐在這里，很快就一個個的找了借口，從這邊溜走到別的桌面去了。

        也就是一小會兒的時間，剛才還做的滿滿登登的桌子，就只剩下陸天宇跟彭蕪了。

        “唉。”彭蕪誠意十足的給陸天宇倒了一杯酒，代替章巖道歉道，“陸兄弟，章巖那個人的性格，你也是了解的。醉酒之人說的話，還請你，不要在意。”

        很自然的把彭蕪含有道歉之意的酒給接了過來，陸天宇很理解的說：“你也說了，那一兩個的全都是喝多了的醉漢。我又沒喝多，為什么要把醉漢的話給當真放在心上呢？何況，他們說也不全錯。”

        “你越是這樣說，就越是把章巖的話給當真了。”彭蕪不比章巖那種心思粗糙的人，雖然面上陸天宇一點多余的反應也沒有，但他很清楚陸天宇的真實身份，章巖和醉漢的那些話就跟刀子一樣，全都狠狠的砍在了陸天宇的心口上。他怎么可能會不痛苦，不覺得難過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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