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雙卿去花房選了幾枝金絲海棠，方才興高采烈地向書房走去。書房里早已升起了暖烘烘的炭火，賀雙卿的臉頰被暖氣一熏，立刻變得紅撲撲的，平添了許多嬌媚。

        插好了花，玉瑕拿起掃帚掃地。賀雙卿則拿了細絹布開始擦桌子。她小心翼翼地將桌面上的書本收拾起來，又擺好了筆墨硯臺。

        就在這時，賀雙卿突然發現似乎多了許多顏料。她隨手將桌面上的宣紙掀開：只見桌面上赫然出現一幅秋日美人圖，一個英姿颯爽的美人正騎著一匹紅馬，拉弓射向天邊的鳥雀。美人的衣著面孔俱已畫完，只是那匹紅馬還差上幾筆。

        賀雙卿不禁愣住了。

        玉瑕忍不住湊近了臉：“好漂亮！殿下畫得是妹妹的模樣！”

        賀雙卿心頭一喜，忙將畫用紙掩住：“你可不許告訴別人！”

        玉瑕湊趣道：“咱們殿下的美人圖可是出了名的！怪不得殿下那么愛打扮妹妹，原來是為了這個！”

        “哎呀你這個臭丫頭！”賀雙卿笑道，“還不快把活干完，咱們也好歇歇！”

        做完活，外面的鼓樂聲便響起來了。玉瑕羨慕地說道：“那邊可真熱鬧！玉紋她們都去前邊伺候了，今兒院子里恐怕就剩咱們兩個人了�！�

        “你以為是好事兒��！”賀雙卿笑道，“今兒來的多是武將，要是能伺候女眷倒也罷了，伺候那些戰場上下來的人，弄不好是要吃虧的！”

        “你哪里知道我的心思！”玉瑕悄聲道，“說出來不怕你笑話，我倒是想去伺候那些人。若是有福氣，能被某一個看上，帶回府去也是使得的�！�

        賀雙卿低聲道：“這未必就是個好去處，這些將軍多有家室，去了也不過是個小妾。為何不想著做個大娘子呢？”

        玉瑕嘆道：“我不似妹妹這般有福，一來就得殿下青眼。如今我年紀也大了，不得不為以后考慮。與其將來嫁個小廝做正室，還不如嫁入大家做妾室！好歹不用世世代代都做奴才�！�

        賀雙卿沉默了一下：“姐姐沒想過要出府嗎？”

        玉瑕笑道：“出府？外面的世道又談何容易！我但凡出了府，不過是再被哥哥嫂子賣一次，還不如在這兒呢！”

        “如果不嫁給小廝，嫁個普通人呢？”

        玉瑕望著賀雙卿，好似看怪物一般：“妹妹難道不想做殿下的妾室嗎？”

        賀雙卿垂下了眼睛，嘴唇微微一動，什么也沒說。

        蕭戎縱有千萬般好，可妾的日子，取決于未來王妃的心情。

        這風險太大，她賭不起。

        當著玉瑕的面，她沒法說這句話。玉瑕捧著臉笑道：“說起來，我也算是好看了。其實最開始的時候，我曾想做殿下的人。等你來了，我才發覺那是不可能的。我才貌皆不如你，殿下肯定看不上，不如做個大家之妾，還能終生有靠�！�

        賀雙卿微微點了點頭，沒有再多說什么。各人有各人的想法，或許是自己心氣太高了。

        心思一轉，賀雙卿對她笑道：“嗨，談論這個做什么，將來的事兒也不是咱們能決定的，橫豎先把眼前兒過好了再說�！�

        玉瑕笑道：“是啦！你聽，外面鼓樂聲越發響了。妹妹琴技出眾，不如咱們也在這兒樂上一樂，如何？”

        “好得很！我也正有此意！你去端水和澡豆來�！�

        “哎！”

        玉瑕果然將水盆端了來，賀雙卿洗了手，方才將指尖碰到琴弦上。她想了一想，彈了一個現代的曲子，曲子很超時代，但玉瑕卻聽得眼前一亮。

        “這曲子真好聽！記得妹妹第一次在花園中彈琴，我就覺得好�！�

        賀雙卿笑道：“還說呢，那會子是趕鴨子上架。現在彈出了名堂，殿下時不時就讓我彈一曲呢！”

        “那時候是玉蕊挑的事兒�！庇耔�嘆道，“我都聽說了，她本來是想借此攛掇殿下多看她兩眼，誰知唉，她也算罪有應得�！�

        “平心而論，她的琴技不錯，”賀雙卿摸了摸琴弦，“只不過那會子她心浮氣躁，彈得就差了許多�！�

        玉瑕嘆道：“她剛來的時候，府里誰也不理她，我見她可憐，方才和她多說兩句話。哪知道她嘴里甜哥兒蜜姐兒地叫著，轉過頭就害我。虧了妹妹機警，不然只怕我這臉面性命都留不住了！”

        說著，玉瑕就垂下淚來，賀雙卿忙勸道：“傻子，又想這些做什么！事兒都過去了，以后可別再瞎琢磨了！”

        “妹妹是我的救命恩人，我是終生不敢忘的！”玉瑕拿起帕子拭淚，“雖然曾經也眼熱過你，尋思你我本來都是同樣的人，干嘛你如今比我要高一階？所以時常拿話堵了你。但如今也想明白了：你這樣的品性心性是我這輩子趕不上的，輸給你，我心服口服。”

        賀雙卿聽了就笑了：其實玉瑕是個實在人，雖然爭強好勝，但人品不壞，就是性子急些。不似那玉痕，一時不忿就想著窩里斗。

        在這個府中，這樣沒有城府的家伙已經不多了。

        賀雙卿忙說道：“傻子，你我還說這些做什么？當初我入府，吃了玉痕多少盤算！若不是你時常幫著，只怕還要吃更多暗虧呢！這會子別說什么恩不恩的，記住咱倆是姐妹就成了�！�

        “玉痕啊”玉瑕擦凈了眼淚，“自打她出去，也不知道現在怎么樣了？”

        賀雙卿悠悠地說道：“還能怎么樣？我聽程媽媽說過，那申幺兒天天打她，每天還得干重活。前幾日她去莊子上走了一趟，你猜怎么著？原本一個俏生生的小丫頭如今竟折磨得像個半老婦人一般！她一眼見過去愣是沒認出來！”

        玉瑕沒有想過是這樣：“啊，那她”

        “聽程媽媽說，這大冬天的，手還得泡進水里，洗全家人的衣裳。原本細嫩的小手，現在腫脹開裂，大拇指好像得了關節炎，一旦伸直就得掰回來才能動彈。她也曾想求助祝媽媽，只是祝媽媽回了老家，便是沒回去，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她又能怎么樣呢？程媽媽見她可憐，留下了兩個錢給她做私房，但也只是這樣了，幫不了太多。”

        “該！誰讓她當初不安好心！”玉瑕有些幸災樂禍，看來吃了玉蕊那一次虧，她再不想做東郭先生。

        “隨她去吧！”賀雙卿又撫起了琴，就在這時，書房的門“咚”的一聲被撞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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