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雙卿跟著孫姨娘進了屋里。一進門，孫姨娘就把所有人支了出去，將她一個人留在屋里。

        賀雙卿不知道她的葫蘆里賣的什么藥，她就這么靜靜地站著，臉上一點情緒波動都看不出來。孫姨娘也沒有多話，她將帕子蘸了水，輕輕地擦拭著她嘴角的血漬。

        “你也太硬氣些了！何苦來哉，說點軟話也不至于挨這么兩巴掌！看看這臉打得，沒兩天都消不下來。”

        賀雙卿沒有理她，周府里誰知道哪個是人哪個是鬼，沒準上一秒說著知心話，下一秒就露出嘴臉。

        孫姨娘掏心掏肺道：“就算是做妾又如何！能活下來才是本事！周家在巖城就是土皇帝！你現在成了賊，家法國法都容不得你。就算真去了官府，你幾張嘴說得清！沒準比現在還慘呢！”

        賀雙卿低低地說道：“那簪子不是我偷的。”

        “我知道。”孫姨娘嘆了口氣，“這里邊的門道我比你還清楚。”

        賀雙卿垂下了眼睛，半晌方才問道：“為什么要幫我？”

        “我不是幫你，是幫我自己。”孫姨娘露出和氣的微笑，“郭玉蘭一心想把你塞給老爺，那我就不能讓她如愿。”

        賀雙卿想了一想：是，哪個女人也不希望自己的情敵越來越多。

        “我原本以為你是想攀高枝兒，爬上老爺的床，現在我算看明白了，你是被郭玉蘭騙來的。”孫姨娘掏出一盒藥膏，“擦擦吧，對你有好處。”

        賀雙卿打開盒子輕輕聞了聞，一股沁人心脾的藥香傳來。她蓋上了盒子，淡淡地說道：“這藥膏里有麝香。”

        “我知道。”孫姨娘笑了笑，“你逃不出老爺的手心。若想日后瀟瀟灑灑的離開，這就是辦法。”

        賀雙卿抬眼看了看孫姨娘，孫姨娘笑道：“你別看我現在這個樣，當初我比你還烈呢。后來想開了，這不，生了個孩子，再沒可能離開。”

        “那你為什么不走呢？”

        “要是能走誰不走啊！”孫姨娘苦笑道，“當初我是郭玉蘭的陪嫁丫頭，在府里有相好。本來說好年紀大了就嫁人的，誰知道就被老爺看上了。那郭玉蘭又是個愚婦，只顧著討好老爺。我和我那相好不是沒跑過，結果還沒等出城就被抓回來了。”

        賀雙卿大為驚奇：“那后來呢？”

        “他被打了個半死，攆出去了。我就做了老爺的妾室。開始我不從，就想著逃出去和他在一起，所以一直用麝香避孕。直到我聽說我那相好的在外面娶妻生子了，我也就想開了。這不，現在孩子都五個月了。”孫姨娘淡淡地說著，仿佛在說別人的事。

        賀雙卿不禁唏噓：這孫姨娘也是夠苦的。

        “你可能看不起我的生存方式，可我就這么活下來了。”孫姨娘自嘲地笑笑，“我現在處處和郭玉蘭作對，就是為了報復她！比起那老不死的，我更恨她！我與她明明有主仆情分，可她就這么把我賣了。”

        賀雙卿一時不知道說什么好了，她本來以為孫姨娘只是個爭風吃醋的小女人，沒想到她心思這么深。

        “我一定會出去的。”賀雙卿淡淡地說道，“就算一時被困在這里，我也一定會出去的。”

        “算了吧，早想開點，還能有條活路。”孫姨娘對她的話不屑一顧，“其實我之前還有一個蘇姨娘，也是不甘做妾。她和她相好的私通，被發現之后就死在井里了。誰知道是不是自己跳的井，她死后還不到一個月，她那相好的就和別人好上了。”

        賀雙卿暗自咂舌：怎么都是這樣的事兒？

        “你要是也有相好的，那我勸你趁早忘了他。男人嘛，呵呵……”孫姨娘斜躺在了榻上，“見一個愛一個，沒準見了你，老爺就忘了我了。”

        “那你……不害怕嗎？”

        “我怕什么？”孫姨娘笑了笑，“我只怕那郭玉蘭過得舒心而已！現在我有了兒子，將來也就有了指望。你要是能勾住那老不死的，我簡直巴不樂得！看到他那張臉我就惡心，明明俗到骨子里，還偏偏裝個人模人樣！”

        賀雙卿愕然，這女人！看似滿身媚骨，其實早就活明白了。

        “我也只能幫你這一次。再怎么說，郭玉蘭是大娘子，她要是真動了氣，你這個小丫頭也是吃不了兜著走的。”孫姨娘警告道，“還是早點想開了，也留一條性命。”

        賀雙卿想了一想：“多謝你的忠告。不過我還想求你一件事。”

        “什么？”

        “請讓我倒夜香。”

        “什么？”孫姨娘驚得坐了起來，“倒夜香？”

        “是的，請讓我去倒夜香。”賀雙卿一字一頓地說道。

        “那腌臜活兒都是老婆子干的！”孫姨娘張口結舌，“你為什么……”

        “老爺不是品味高嗎，不是附庸風雅嗎？那我就偏把自己弄得臭不可聞。”賀雙卿冷笑道，“我就不信，他會不顧名聲，納一個倒夜香的丫頭做妾。”

        孫姨娘愣了一會兒，隨即哈哈大笑了起來：“哎喲，你這丫頭！哈哈哈……”

        她前仰后合，連笑得眼淚都出來了：“我還真是沒想到，你怎么就拿準他這一點了！”

        “這種人見多了。”賀雙卿冷哼道，“比起其他任何人和事兒，他們最顧的還是自己的臉面！但凡有損顏面的事兒，他們才不會做呢！”

        孫姨娘笑完了，她由衷地贊道：“你比我想得更絕啊！好吧，我答應你。”

        “謝謝你。”

        孫姨娘笑道：“別謝我，我挺嫉妒你的。要是早年有你這心眼子，或許我就能成功了。”

        賀雙卿笑了一笑：“若有朝一日我能逃離這里，我定不忘你今日之恩。”

        “別說這些啦！”孫姨娘擺了擺手，“我幫你不過是氣氣郭玉蘭而已。你要是能逃出去最好，要是逃不出去，沒準你得和馬桶打一輩子交道。”

        “那都無所謂啦。”賀雙卿解開了頭發，又隨意挽了起來，“請給我一身破衣裳，從今兒開始，我就去刷馬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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