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清醒

        焚天之戰，魔君魂飛魄散，所剩無幾的魔族子民全部被囚禁在坤巫山。

        天族也損失慘重，六萬天兵全部喪命在焚天煉獄，天君軒轅馳燁也戰隕了。

        這場殘酷的天魔之戰無人不曉無人不知，但青辰卻是三年后才知道的。

        她去三生池時正值天魔之戰，她醒來時一切早已塵埃落定。

        九濁大澤，深處的大山被霧氣縈繞，山頂上一座雅致的木屋在白霧中若隱若現，掩映在蔥郁蒼木之下。

        屋內陳設簡單干凈，入眼就是一張暖玉床，床身翠綠通透，不含一絲雜質。

        美人睡臥于榻上，臉色慘白地像一張薄紙，毫無血色和生氣，但這病態仍不掩住那份天資國色，雖未睜眼，卻能勾人心魄。

        鶯飛草長，柳枝拂河。

        青辰醒來那日，陽光普照，大地回春。

        她想睜開眼，卻怎么也睜不開，夢魘在她腦海中撕扯著將她吞噬。

        躺在暖玉床上，她覺得渾身鉆心般地疼，像被刀子凌遲著，那種疼痛深入骨髓。

        床榻前立著一紫衣男子，雙眸是淡淡的紫色，他的紫眸淡地似一灘淺水，卻有一種讓人過目難忘的魔力。

        他的面容清秀俊雅卻絲毫沒有書生的陰柔之氣，睫毛比女子還要纖長，高鼻薄唇，天成一派貴氣，此人正是紫府星君------紫岱。

        "哎呀"青辰睜開疲憊的雙眼，有些警惕地望著陌生的環境，待看清床榻旁的人后才稍稍舒緩了戒備之心。

        見她醒來，紫府星君難得漏出笑容，他上前兩步，坐在榻上。

        青辰從榻上起身，他趕緊扶住她虛弱的身子，連帶著聲音也有一絲發抖：“師妹，你終于醒了。”

        "我睡了很久嗎？"青辰用頭撐在他結實的胸膛上氣息有些不順，她也不知道自己躺了多久，前一秒的畫面還是三生池旁，現在腦袋里依舊暈乎乎的。

        "三年，你睡了三年。"

        三年對于神仙來說不過是彈指一揮間，但像個死尸一般躺三年簡直是種折磨，青辰現在渾身難受就是最好的證明。

        "你身體可有什么不適？"紫府星君擔憂的問道。

        "渾身酸痛，屁股特別痛。"青辰撒嬌道，不是她矯情，她身體真的像被車轱轆攆過一樣。

        "知道痛才好，看你以后還敢不敢胡作非為。"紫府星君訓斥道。

        青辰從他懷中離開，她慘白的容顏輕輕扯起一抹笑：“師兄，我知道錯了。”

        她向來是個能屈能伸，察言觀色的仙，認錯認的比誰都快。

        但真要問她錯在哪里，她也說不上來。

        難道愛一個人也是錯？那這錯她就認下了。

        身體的疼痛還是蓋不住心中的傷痛，腦中不斷

        回顧著過往種種，近的好似就是昨天的事情，又遠的像上古洪荒的哀鳴。

        那個人本就高高在上，尊貴無比，她區區一個草木仙，怎么敢奢望他的神明看他一眼呢？

        縱使她自己千般折騰，萬般奢求，作天作地，那個人也不會是她的啊！

        可她也沒有奢求什么，今世求不來，她求下一世，求以后的生生世世，但一切都像是奢望。

        倘若以前自己一頭熱不顧后果，現下一身傷痕，在生死過后，好像真的大徹大悟了，好像真的放下了，只不過，為什么還是那么疼呢？為什么那么疼呢？好似失去的不是心，而是自己的靈魂，那是丟進蛇蟲鼠蟻萬蟲啃噬都比不上的疼痛。

        那心中的疼痛好似傳到了四肢百骸，青辰又主動靠在他懷中，雙手環著他結實的腰，好似她一松手，就會溺斃在這千針萬痛的情緒中。

        不知不覺淚水流轉著劃過她傾城的臉，睫毛微顫著，身體也不覺的發抖。

        感受到懷中人兒的變化，紫府星君手足無措，心疼道：“怎么哭了？”

        紫府星君俯下身，雙手顫抖著輕拭著她的淚水。

        當日他去三生池救人時，就明了她心中所求，三生池中的三生石可續四界姻緣，但是三生池周圍的煞氣根本不是她能承受的。

        她竟這么義無反顧的去了。

        青辰渾身疼痛地直打哆嗦：“我也不想哭，是眼淚自己要掉下來。”

        她眸間清冽決絕，發白的雙唇輕顫著。

        他處理政務是一把好手，論安慰人實在不知道如何下手，能做的好像只有抱著她，給予她一個堅實可靠的肩膀。

        “師兄，你說有沒有什么靈丹妙藥，吃了就可以不為情所困。”青辰眸色清淡，小聲說道。

        “你這是做什么，難道還要忘情絕愛了不成？”紫府星君壓抑不住心中的怒火，雙手緊緊抓住青辰的雙肩。

        “我我只是覺得過得有些窩囊。”疼痛讓青辰有些支撐不住了，輕輕地靠在紫府星君的肩上。

        “別胡思亂想，好好睡一覺，一切都會好起來的。”紫府星君安慰道。

        “好。”她乖巧地答應著。

        不多時，青辰就躺在他懷里睡著了，她眉頭深鎖，似乎眉間壓了萬千愁緒。

        紫府星君伸手將那微皺的眉頭撫平，無奈地輕喚了聲：師妹別怕，有我在呢。

        青辰在九濁大澤修養的日子，一直是書文照顧她的起居。紫府星君政務繁忙，但每日還是會抽出幾個時辰來看她。

        九濁大澤，位于仙妖交界處，是個福地。

        大澤中靈氣充沛，神獸寄居，珍稀藥草無數，是個療養傷病的好地方。

        當日，處理完天宮的政務，紫府星君就火急火燎前往九濁大澤看望青辰。

        一片祥云落于屋子前，輕推開半掩的木門走進去。

        他一進屋，書文就聽見了，走到門前向他拂了拂身：“紫淵上神”

        “下去吧”他吩咐道，隨即拂了拂手，示意她去歇息。

        這三年一直是書文在照顧青辰，現今青辰轉醒她更加勞累了，天天熬藥服侍著，生怕耽誤青辰恢復。

        書文乖巧地退出了房門，順手將半掩的門關緊。

        “師妹，這是我向藥老那老頭討要的清露。”紫府星君說著，將一個透明的玉葫蘆瓶放在了竹桌上，清露淡淡的光澤透出玉葫蘆，勾勒出瓶身清冷的線條。

        “這幾日，你恢復的很好，不再那么嗜睡了，想不到這玉床的功效竟這樣好，沒枉費我那幾壇子好酒。”紫府星君輕笑著，又不安地望了望窗旁依靠而坐的青辰。

        見她沒有任何回應，還是傻傻地望著窗外那片紅燦燦剪秋羅，紫府星君又輕聲喚了喚：

        “師妹？”

        似乎察覺到她又走神了，青辰拂了拂額前的碎發，艱難地扯出一摸笑容：“師兄，你剛才說什么？”

        “沒什么”，紫府星君也笑著，一雙紫眸流轉千華，“只是今早順道去了趟藥老的仙府，給你帶了點清露”

        “謝謝你，師兄。”青辰望著他，不知道該說什么，他向來待她溫柔，從記事以來，不管她犯了什么錯，闖了什么禍，都一直護她，不曾讓她委屈半分。

        天上的仙子都說紫府星君原身是塊石頭，無喜無悲，無欲無求，只有青辰知道，她的師兄是塊暖玉，能暖她的心。

        “這清露，你每晚沐浴時，叫書文滴幾滴在浴桶中，會淡化掉你身上三生池留下的傷痕。”紫府星君說著，將手輕輕拂在青辰的額頭上。

        白皙的額頭上一抹艷麗的紅色印記，眼中痛苦的神情閃過，緩緩說道：“額頭的三生花印記，法術也幻化不去，我會再想辦法的。”

        “不用了，師兄”青辰說著，左手緩緩抬起，疊放在紫府星君手上，邪魅一笑：“天上那些仙家，不是說我名如其人，青辰小仙，傾城之貌，妖媚太子，□□天宮嗎？如今這也算破了相了，那些仙家知道了，不知道會不會大擺仙宴，敲鑼打鼓，慶祝我這妖女得此下場，幸災樂禍我再也不能禍害他們尊貴的殿下了，哈哈哈。”

        “胡言亂語些什么，”紫府星君不帶半分責怪地輕聲呵斥著，將她摟在懷中。

        “如今，塵歸塵，土歸土，該忘就忘了吧。”

        忍了忍又繼續說道：“天君仙逝，蒼莫已承了天旨，繼了天君之位，現下四界混亂，還需要他主持大局，你若對他有怨恨，待軒轅蒼寞安撫天界眾將后，我在天淵之巔與他決一戰，替你出了這口惡氣，可好”

        青辰一臉不可思議，她沉睡這些年，竟發生這么多事。

        她離開紫府仙君的懷抱，輕笑道：師兄，怎么連你也認為我心悅軒轅蒼莫，是為了那正統的太子殿下去的三生池。”

        紫府星君聽完后，渾身一震，滿臉不可思議，疑惑道：“師妹，那你這一身傷究竟是為了誰？”

        “灰瞳噬魂，妖媚禍生；紅衣染血，踏步生花”青辰笑道：“都說魔族中人都薄情寡性，身子是冷的，流淌在他們身體里的血也是冷的，你說我飲下他的血，是不是也能心冷下來，是不是就不為情所傷了。”

        “竟竟是他”，紫府星君滿臉的不可置信。

        “師兄，經過這一遭我算是明白了，有些事，特別是情愛一事，真不能勉強，慕白常與我說強扭的瓜不甜，但是解渴。我想著也是，我好不容易喜歡上的瓜，就是沾血我也想咽下去。從前是我一直追著他跑，樂此不疲，覺得只要遠遠巧上他一眼，心中也似吃了甜蜜一般，現今我這兩條腿真有些追的累了，心也累了，不想再追了。”

        想著三生石上那怎么也刻不上的一對名字，青辰就難受的不行，無緣無份還好，最痛苦的莫過于有緣無份，他們有緣相識卻沒有這份姻緣。

        青辰走到案桌旁，拿起桌上一個黑色的木雕盒子，輕輕打開，一只血紅色的玉簪子靜靜躺在盒子內，簪子渾身血色天成，色澤通透。

        “師兄，這個東西我想你幫我交還與他”青辰將盒子輕輕遞了過來。

        聽到這，他更是震驚的啞了啞嘴，沒有去接那個盒子：“師妹，你”

        “師兄，怎么了？”看著紫府星君滿臉疑惑，青辰心里不安起來，忙問道。

        “師妹，你怎會以為魔君還會存活于世？”紫府星君上前一步，扶住被這消息震地手腳發軟的青辰。

        “師兄，你……你這是什么意思？”青辰哽咽著不敢相信。“師兄，你一定是哄我的，對不對？”

        紫府星君嘆了口氣繼續說道：“你去三生池那日，天君軒轅馳燁率領六萬天兵攻打魔界，天君和六萬戰士都殞命在焚天煉獄，無一生還，魔君也。”

        他不忍再說下去，望著青辰面如死灰的臉心中也是悲痛萬分。

        青辰無力地癱坐在冰冷的地面上，淚水像斷了線的珠子流個不停，好像此時除了用眼淚她再好不到其他的方式可以宣泄心中的疼痛。

        發白地嘴角咬出了血跡，不停地搖著頭低聲喃喃道:“怎么會，怎么會。”

        “不可能，絕無可能，師兄你告訴我，你是騙我的，你說，你說呀，說你騙我的”

        青辰紅腫著雙眼跪在地上辣拽著他的衣衫乞求著。

        看著崩潰的人兒，紫府星君雙目疼地泛紅，皺著眉頭轉過身，克制沖動不去抱臉色慘白的青辰，心里疼的滴血。

        “師妹，逝者已去，他魂飛魄散，也算是贖了你們之間的情債。”紫府星君說完，終是不忍心蹲下來緊緊將她圈在自己懷中。

        手掌輕輕撫摸著她單薄的后背，想借著手掌給予她溫暖和安慰。

        不知過了多久，青辰無神地掙開了他的懷抱，細碎的聲音從薄唇溢出：師兄，我想一個人靜一靜，我腦子有些亂。說完將臉全部埋在雙臂中，像極了落入陷阱的困獸。

        “好，那我明日再來看你，你好生修養，切不可傷神。”說完，又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最終還是什么都沒說就走了。

        臨走前紫府星君再三吩咐書文，要照看好她，他自是十分相信書文的，只是有些擔心青辰的狀態，怕她一時想不開做什么傻事。

        離開九濁大澤后，紫府星君騰云準備回自己的仙府。

        一路上心事重重，如今知道了讓青辰心傷之人并非新帝君軒轅蒼莫，是不是該著手接青塵回天宮修養，他大澤那處小屋，雖然四周靈氣充沛，但是澤中濁氣難消，終歸是比不上天宮的。

        還有幾處他思來想去想不通，仙魔兩界在焚天煉獄那場大戰中，不是青辰冒死偷了焚天之鑰給軒轅蒼莫，才使得天界有機可乘打開焚天煉獄的大門，讓天兵天將得以突襲進得焚天，打的魔界措手不及嗎？

        再則，魔君那時在焚天煉獄，老天君為何敢如此冒失地打到焚天。就算他能打開焚天之門，以魔君的修為，天界頂多打魔界個措手不及，何至于整個魔族被囚禁于坤巫山，又何至于魔君魂飛魄散。

        看如今的情形，青辰對這些事是一無所知，她不可能加害魔君，那這些事到底有什么關聯？

        一路想著，人就到了天宮門口。

        腳剛跨進南天門，就被一個穿著青衣的仙侍叫住了。

        “星君，你可算回來了，天君讓我在此處候著上神，說是有喜事與你商議”說完，還面色微紅，不好意思的瞄了眼紫府星君。

        紫府星君沒有回她，面色清冷不知道在想什么。

        見他面色如此難看那仙子也不惱，畢恭畢敬一臉笑意立于一旁。

        天宮的仙子大多都清楚他的秉性，知道他像塊石頭不近人情，萬年一張木頭臉，無喜無悲。

        索性請人的仙使也沒往心里去，心里還泛著花癡，面如桃紅，領著紫府星君往軒轅殿的方向趕去。

        紫府星君一路上忐忑不安，不知道新天君有什么喜事與他相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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