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齊國

        “嬤嬤，父皇和母后什么時候來看我呀？”粉雕玉琢的小公主耷拉著兩條腿坐在石階上，糯糯地問道。

        “公主，皇上和皇后昨天才走呢？”嬤嬤愛憐地看著眼前的小公主，看著她單薄的背影忍不住潸然淚下，偷偷用袖子拾去兩滴眼淚。

        元汐是元齊國的小公主。

        當(dāng)今元齊國皇帝與皇后育有一子一女，大皇子也是當(dāng)今太子元掣，今年剛及冠。

        二公主元汐今年年芳十二。

        皇帝元冥執(zhí)對皇后白氏寵愛無比，弱水三千，只取一瓢，白氏寵冠后宮，元帝為了她遣散了三宮六院，從此一生一世一雙人，成了元齊國的一代佳話。

        兩人雖情深，但是生下的小公主在三歲時就突發(fā)奇病，嘔血不止。不管太醫(yī)如何醫(yī)治，也是終日纏綿病榻，暈迷不醒。

        皇榜張貼出去廣納天下英才，只要能治好元汐公主的病，封侯拜相。天下賢能異世趨之如騖，半年時間卻沒一人能治好元汐公主的病。

        看著來一個，走一個的醫(yī)者，皇帝和皇后的心都要碎了，他們本來就老來得女，遇到這種災(zāi)禍，只能日日禱告神明，但神明卻沒有庇佑他們的公主。

        直到一個叫封之明的巫醫(yī)出現(xiàn)，他在元汐公主病榻前做了七七四十九天法事。

        元齊帝本來不抱任何希望，只是想著死馬當(dāng)活馬醫(yī)。

        結(jié)果，第四十九天時候，元汐公主在夜里醒了，并且下床了，還能叫父皇母后了。

        高興地元齊帝大赦天下，加封了封之明，讓他在欽天監(jiān)為皇室占星卜卦，委以重用。

        從此一介草民，搖身一變成一人之上萬人之下的欽天監(jiān)封大人。

        封之明算出元汐公主雖然躲過此劫，但是身體早就被煞氣所侵活不過十八歲，除非找到四處靠水的風(fēng)水寶地居住凈化身上的煞氣。

        并且要尋五月初五午時三刻出生的人，這個時刻出生的人，陽氣最盛，陪在公主身邊能幫助壓制煞氣。

        封之明占卜出了風(fēng)水寶地，元汐公主在四歲那年就遷居出宮，齊嬤嬤隨她一起出宮將她帶大。

        公主身子受損并未痊愈，封之明又精通醫(yī)術(shù)，也時常去郊外的院子看望元汐公主。

        公主幼時身子受損，身子虛地像泥娃娃一般，似乎一碰就碎。需要每天服藥緩解病痛，有時到夜里疼地睡不著，還需要封之明趕過來替她扎針。

        齊嬤嬤每次看著元汐藕粉般的小手臂上扎滿了銀針就心疼不已，那白嫩的小手早就布滿大大小小的針眼，手臂被針眼扎地腫的淤青。

        此時，身著淺粉宮衣的婢女上前，遞給齊嬤嬤一碗藥，中藥的苦澀味瞬間撲面而來。

        元汐皺了皺眉，撒嬌地拉了拉嬤嬤的衣角：“嬤嬤，可不可以不喝，元汐不想喝，苦”

        “乖，公主，喝完了皇上和皇后就來看你了。”

        元汐耷拉著腦袋，想著喝完就可以看見父皇母后，咬咬牙，伸手捏了捏鼻子一口氣就把那苦澀的藥灌了進去，苦味在口腔中久久不散，熏得元汐差點沒忍住吐出來。

        元汐望了望高高的院墻，月光順著園中的槐樹枝丫打下一片好看的斑駁，院墻外面是什么樣的呢？從記事以來自己就在這偌大的府邸，從未踏出去半步。

        她沒有玩伴，服侍的宮人都對她客客氣氣，不會多說其他的事情，她好奇外面的事物，但父皇母后每次來去匆匆，特別是母后，每次還要花一半的時辰哭哭啼啼，他們根本無法交流。

        元汐特別喜歡封之明，他每次都會帶很多小玩意給她，并且給她說外面的趣事，元汐聽著聽著每次都能睡著，一醒來，封之明就不見了。

        元汐十三歲生辰那天，封之明帶過來一個人。

        初見他時，是在園中的槐樹下，元汐在園中蕩著秋千。

        只見那少年一身粗布青衣，劍眉星目，在陽光下耀眼極了，他慢慢跟在封之明的身后，一步一步地向她走來。

        封之明說：“他叫皇甫朔，以后就是你的玩伴，他會一直陪著公主。”

        封之明說的不錯，他真的一直陪著她。

        她下棋，他在一旁。她蕩秋千，他在一旁。她在園中撲蝴蝶，他在一旁，似乎只要元汐一抬頭，總能看到他，他像她的影子。

        元汐漸漸習(xí)慣他，盡管他們沒有說過一句話，她好似沒有那么孤獨了，在沒有父皇母后的日子，她好像沒有那么惶恐了，她覺得有一個人一直陪著自己，她心里不知道為什么，有些圓滿。

        他們第一次說話的時候是在一個冬夜里，父皇在她寢殿后面種了一大片紅梅，寒風(fēng)凜冽，呼呼地刮著窗戶，元汐有些睡不著。窗外臘梅的香味順著寒風(fēng)送進寢殿。

        元汐打開窗戶想讓香味更濃郁一點，她依在窗前看著園中的美景，白雪皚皚，臘梅紅艷艷地盛開著，不畏寒冷。

        一個挺拔的身影出現(xiàn)在紅梅前，他還是一身青衣，他腳步很輕很慢，向著紅梅走去，如此深的夜色，他卻沒有掌燈，白雪落在他漆黑如墨的發(fā)上、落在他單薄的肩頭、落在他眉間處。

        他輕輕折下一枝紅梅，虔誠地將他捧在手中，放在眼前，與元汐四目相對，但他好像并沒有看到元汐，透過紅梅的雙目，眼中是元汐看不懂的情緒。

        元汐走到他身前時，他正蹲在尋地上的那株紅梅，剛剛他失神掉在了雪地里。

        元汐直直地站在他面前，好似明白了什么，彎著腰伸出一只手在他漆黑明亮的眼前輕輕的晃了晃。

        他愣了愣，停下了尋東西的手停下來，然后緩緩站了起來，面露難色地面對著元汐：“能幫我撿一下嗎？”

        他的聲音溫潤如玉，元汐撿起他腳邊的紅梅遞給他。他們雙手相碰，元汐甚至能感覺到他手掌傳來的溫度。

        “你看不見嗎？”元汐有些心疼地問道，他這樣耀眼的人居然活在一片黑暗中，她如今才發(fā)現(xiàn)。

        聽出了她的聲音，皇甫朔當(dāng)下有些不好意思，一抹淺淡的紅暈爬上他的耳根：“公主，這么晚還不睡嗎？”

        “臘梅太香，我被香地不想睡覺了。”元汐調(diào)皮地說道。

        “呵呵”皇甫朔輕笑著，“公主也喜歡紅梅？”

        “喜歡”元汐高興地又折了一枝紅梅輕輕放在他手中，“這一院的紅梅是父皇親手為我栽種的，聽說只有北莫才有的”

        一聽到北莫兩字，元汐明顯能感覺到他眼神中閃了閃，但那份傷痛來的太快以至于元汐沒有捕捉到。

        白雪飄飛著，云溪一身裹在紅色的披風(fēng)中，不覺將披風(fēng)緊了緊。

        察覺到什么，皇甫朔溫柔地說道：“更深露重、寒夜凄冷，公主還是早些回房休息吧。”

        “好呀”元汐笑道，隨即拉著他的手就往屋里走。

        少年愣住呆在原地沒有挪步，手中的紅梅被他捏的發(fā)出細微的聲響。

        “怎么了？”元汐有些疑惑地回頭望著他。

        “我眼睛雖然看不見，但是能走夜路”少年輕聲說道。

        聞言，元汐松開他的手，默默走在前方，身后的少年跟在她后面不緊不慢，剛好三步的距離。

        他的臥室在元汐的隔壁，兩人一路同行，一青一紅兩個身影。

        那夜過后，元汐比這個大自己三歲的少年多了幾分留意。

        她在齊嬤嬤那里知道，他是北莫的三皇子，留在元齊當(dāng)質(zhì)子，并且剛好是封之明要找的五月初五午時三刻出生的人，所以他就被送來了這里。

        “質(zhì)子是什么意思？”云溪問過嬤嬤，問過封之明，問過父皇母后，他們解釋的亂七八糟，元汐總結(jié)下來就是：會一直陪伴自己的人。

        元齊百姓都知道帝王有多寵愛元汐公主，耗費人力物力財力五年修建摘星樓，就為了向上天祈福保佑元汐一生平安。

        元齊帝就連戰(zhàn)事也不打了，封之明說太多殺戮會損公主的身體，元齊帝想，自己到處征戰(zhàn)，殺伐果斷，多少鮮血冤魂落在了自己手里，現(xiàn)在全部報應(yīng)在元汐身上，他是不想再戰(zhàn)了。

        如今國富民強，邊疆牢固，這樣的天下太平不也很好。

        元汐最近總是疼地睡不著，白天封之三天兩頭往云溪這邊跑，她身子好像越來越弱了。

        兩聲清脆的敲門聲，元汐抱著湯婆子立在皇甫朔的門前，久久沒有人來應(yīng)門，她剛想轉(zhuǎn)身走。

        雕花櫟木大門輕輕打開，少年一臉柔和的笑著。

        云溪將身上的紅色大氈取下來放在百鳥朝鳳的檀木衣架上，抖了抖身上的寒氣，屋里炭火霹靂吧啦地?zé)�著，整個屋子都暖暖的。

        兩個人坐在床榻上那張狐貍皮軟墊上，狐貍皮下還墊著厚厚的棉花，軟的不得了。

        “我睡不著，你給我講講北莫的事吧。”元汐眨巴著雙眼瞧著眼前的少年。

        少年微微一笑：“好呀。”

        這晚元汐知道了北莫的兇猛的蒼鷹、北莫壯闊的白雪、北莫獠牙的豺狼、北莫凌冽的冰川、還有北莫的皇甫朔。

        第二天，元汐是在自己屋子醒來的，她昨晚不知不覺地睡著了，一定是他抱著自己回的房間吧，元汐想著。

        元汐聞了聞身上他留下的淡淡的蘇合香，心里像被什么填滿了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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