閑聊期間，牛博士、徐教授等人不停地詢問基層組織特別是鄉(xiāng)鎮(zhèn)工作開展情況，方晟信手拈來一個個生動活潑的事例，聽得大家感嘆不已，覺得中國之大最難做的就是基層工作。

        “方書記怎樣看待干部選拔任用中任人唯親的現(xiàn)象？”程教授問道。

        “理論上講應(yīng)該堅決避免，實際工作中這么做很正常，或者說任人唯親有其合理性。”方晟道。

        程教授目光閃動：“哦，這種看法跟主流觀點大相徑庭啊。”

        “那是當(dāng)然，如果這會兒坐在我面前的是組織部長、鄉(xiāng)鎮(zhèn)領(lǐng)導(dǎo)，我也會要求他們不能任人唯親，”方晟笑道，“但作為課題研究參考，我必須實話實說。怎么理解呢，對于身邊工作的同志，我有充分的了解，知道他勝任什么工作，相對完全陌生的同志，在同等條件下，我會傾向身邊同志。打個比方，目前農(nóng)學(xué)蔡博士在順壩掛職，倘若地方要組織農(nóng)業(yè)方面的課題研究，我首先想到的肯定是那位農(nóng)學(xué)博士，而不是跑到京都找牛博士、徐教授，大家說對不對？”

        燕慎問：“如果徐教授在農(nóng)學(xué)方面的造詣明顯高于蔡博士呢？”

        “那要看我想得到什么，是否必須請農(nóng)學(xué)方面最頂尖的專家，還有人力成本等問題。”方晟坦誠地答道。

        牛博士擺擺手：“我聽明白了，實際生活中理論跟現(xiàn)實存在較大的脫節(jié)，我們這些人呆在象牙塔里太久了，不接地氣，這樣做課題等于空中樓閣，不行的。”

        方晟謙遜道：“理論研討就需要象各位的身份，置之度外，以局外者的眼光冷靜客觀地分析問題，我只是一家之言，各位不妨更多傾聽。”

        這句話說得頗為得體，教授學(xué)者們頓時覺得很有面子。

        “是啊，更多傾聽。”程教授深表贊同。

        不知不覺聊到中午，燕慎點了西式簡餐加老北京烤鴨，吃完后牛博士、徐教授等人下午有活動，紛紛告辭，包廂里只剩下燕慎和方晟。

        “餐后喝普洱茶有養(yǎng)生之功效。”燕慎點了壺茶，笑道。

        方晟看出他還有話要說，淺淺品嘗一小盅，說：“不錯，這是最高級的金瓜貢茶。”

        “方書記不但識人，而且懂茶呀，”燕慎閑閑道，“我猜，你已經(jīng)知道我的身份了？”

        “京都并不大。”方晟坦率承認。

        “老實說結(jié)識你是有風(fēng)險的，京都圈子里沒有秘密，任何交往都會被詮釋為政治行為，上周的確是偶遇，但你的事跡早已作為課題組研究模板，跟于家毫無關(guān)系。”

        方晟覺得有必要說清楚這樁婚姻的實質(zhì)，道：“當(dāng)初在黃海我認識趙堯堯時，對她的背景一無所知，況且由于歷史原因，她并沒有被于家正式承認……”

        “這些我都知道，”燕慎微笑道，“故事很精彩，其實你的仕途、你的愛情還有其它方面都很精彩，關(guān)于這些，京都圈子流傳著不少段子，估計有些你都沒聽說。”

        “我想大概沒有辯解的機會了。”

        “何必辯解呢？傳奇也是一種特殊待遇嘛。我好奇的是，從仕途起點三灘鎮(zhèn)到順壩，經(jīng)歷很多磨難，也遭遇過打擊，到底什么信念讓你支持下來，頑強闖過一道道障礙？”

        方晟沉思良久：“之前從未有人這樣問過……我不清楚怎么理解信念二字，可能是骨子里天生不服輸吧，還有就是想真正為老百姓做點實事。在這個過程中會發(fā)生官場常見的傾軋，不可避免要耍些手段，動點心機，但我有自己的原則和底線！拿江業(yè)前任書記費約來說，致使他下臺的蓮花河河道整治工程，從開始我就不贊成，后來作過提醒，梧湘上游泄洪那天我沒有看熱鬧，也積極參與抗洪搶險。因此直到費約免職歸隱，沒抱怨過我一句，他不是輸給我，是輸給了自己。”

        燕慎點頭稱是。

        隨后聊了會兒京都圈子里的名人逸事，他突然說：“方書記，交個朋友怎樣？”

        “咦，我們不已經(jīng)是朋友嗎？”

        燕慎一愣，哈哈大笑：“是啊是啊。”

        “不過以后別叫方書記，直接喊我的名字，或是小方就行了。”

        “沒問題，”燕慎爽快答應(yīng)，然后說，“有機會我到雙江找你，好好聽你講講在基層奮斗的故事，說實話，對我來說是完全新奇而陌生的經(jīng)歷，既然沒勇氣親身實踐，只能用心聆聽。”

        “到時邀請你品嘗真正的農(nóng)家菜，保管是京都做不出來的風(fēng)味！”

        直到告辭，燕慎只字不提四號首長。回到于家，于老爺子聽說后微微失望，然后說才第二次見面，不會那么快的，文人講究含蓄。

        趙堯堯乘坐傍晚的航班回香港，方晟比她晚一個小時。坐在候機大廳，方晟抱著楚楚吻了又吻，楚楚在他懷里格格直笑，嫩嫩的小手在他臉上抓來抓去。

        “堯堯，感覺我們越來越疏遠了。”方晟酸楚地說。

        趙堯堯長時間沉默，然后輕輕道：“記得你說過我是你今生今世唯一的妻子，這句話永遠有效。”

        “但是……”

        “讓我過自己想要的生活，好不好？”她柔聲道，從側(cè)面看去，她的氣質(zhì)與以前相比竟有脫胎換骨的變化，變得更清冷，更脫俗，圣潔而遙不可及。

        這一刻起，方晟才真正感覺到，趙堯堯已將自己封閉起來，等到某一天——或許楚楚長大成人后，她會象魚小婷一樣驀地從視野里消失，隱居到無人知曉的角落頤養(yǎng)天年。

        “堯堯，記得我還說過等到年紀(jì)大了，牙齒掉光了，我們?nèi)韵嘁老喟橛啦环蛛x？”他苦苦道。

        她深深吻在楚楚額前，轉(zhuǎn)移話題道：“小容還差我們九千萬喔。”

        “快了，”方晟困窘地摸摸頭，“碧海的形勢很不樂觀，我不想把她逼到死角。”

        她淡然道：“說說而已，前段時間與風(fēng)投基金合作，基本解決了資金問題，就算九千萬都泡湯也無所謂，日后若有需要直接開口就是。”

        “你……又賺了多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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