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久別重逢，饒是趙堯堯寡語慣了，方晟卻有層出不窮的話題，不知不覺聊到凌晨兩點。

        “趕緊睡吧，免得明天有人來看望時沒精打采�！�

        “神采奕奕那叫住院嗎？”方晟笑道，“其實這會兒我全身疼得難受，根本睡不著，所以才拖著你說話分散注意力。你趕緊睡吧，我聽會兒音樂。”

        “啊，要不要找護士打一針？”

        “明早再說吧�！�

        說話間病房門悄無聲息打開，一個人影匆匆進來。

        “愛……愛妮婭？！”趙堯堯吃驚地說，想不到她凌晨時分居然又來醫(yī)院，昨天上午不是和嚴華杰一起來過了嗎？

        方晟卻比她敏銳得多，立即問：“發(fā)生什么事了？”

        愛妮婭反鎖好門，來到病床邊沉聲道：“我要調(diào)離雙江！”

        若非身體受傷，方晟差點跳起來！

        “幾小時前堯堯二叔剛來過，壓根沒提這件事！”

        “四十分鐘前中組部領(lǐng)導才結(jié)束談話，明早八點陪我一道過去赴任，交接工作等那邊安定下來再說�！�

        方晟若有所思：“想必有突發(fā)事件，不然不可能如此倉猝。去哪兒，什么職務？”

        “碧海省，紀委常務副書記，”愛妮婭鎮(zhèn)定地說，“暫時主持工作�！�

        方晟一呆：“主持工作？原來的紀委錢書記呢？”

        “前天夜里遭到暗殺……”

        “�。　壁w堯堯驚叫半聲捂住嘴，“那你怎么敢……”

        愛妮婭目光轉(zhuǎn)到趙堯堯臉上，眼神從清冷轉(zhuǎn)為柔和，輕輕攬過她的肩，輕聲道：“堯堯，我和方晟是同一類人，為了心中理想愿意赴湯蹈火，從來不會被危險嚇倒！”

        方晟仿佛沒聽到她的話，沉吟道：“目前來看是平級調(diào)動，但主持工作一段時間，遲早會轉(zhuǎn)正，到時提拔副部級并進省委常委班子……這一步邁得很大，也很不容易！”

        “中組部領(lǐng)導就是這樣說的�！睈勰輯I也不隱瞞。

        “錢書記因何而死？”方晟問出事情關(guān)鍵。

        愛妮婭突然快步過去拉開病房門，反復打量空蕩蕩的走廊，再次反鎖好，聲音更輕：“與周小容有關(guān)……昨晚她剛來過醫(yī)院，是嗎？”

        方晟與趙堯堯?qū)σ曇谎�，臉色劇變，一時間說不出話來。

        愛妮婭見狀索性拉趙堯堯坐到床邊，三人挨得很近，然后悄聲道：“事情從調(diào)查周軍威開始，然后發(fā)現(xiàn)他把貪污受賄得來的錢通過碧海蘇特投資公司洗白，蘇特也是背景很深、規(guī)模浩大的洗錢機構(gòu)，早被京都有關(guān)部門列入重點偵查名單；經(jīng)過長時間分析深挖，發(fā)現(xiàn)周軍威與蘇特的關(guān)系還不止這么簡單，他們的業(yè)務對象還包括碧海多名高官或官二代，涉案金額預計在二十億左右，周小容的聚業(yè)公司就是龐大洗錢體系中的一個環(huán)節(jié)！”

        關(guān)于周氏父女牽涉洗錢的內(nèi)幕，方晟早在江業(yè)縣委書記任上，就聽芮蕓詳細回報過，為此她設置了巨隆和聚業(yè)的資金隔離墻，也正因為未雨綢繆后來省紀委調(diào)查一個億資金問題時能很明白地交出一本賬。

        “她真的參與了洗錢？”方晟假裝震驚地問，趙堯堯也瞪大眼睛看著愛妮婭。

        “沒有確鑿證據(jù)，一切只是猜測，所以碧海方面沒有限制她的自由；周軍威已被監(jiān)視居住，只等所有證據(jù)合并后采取措施，就在這時間節(jié)點上，錢書記意外遇難……”

        “因為周軍威背后那幫人擔心他雙規(guī)后招供，必須先下手為強。”

        愛妮婭點點頭：“隨著錢書記的遇難，部分原始證據(jù)也被銷毀，損失不可逆轉(zhuǎn)，很多調(diào)查工作還得從頭再來，為此中紀委震怒、京都領(lǐng)導層震怒，一方面懷疑碧海省紀委有內(nèi)鬼，另一方面認為周軍威貪腐和洗錢案并非個案，而是一起涉及面廣的窩案。昨天上午中組部緊急開會，對碧海省紀委領(lǐng)導班子大換血，包括常務副書記在內(nèi)七名副書記換掉四名，都從鄰省調(diào)入，此外還換了三個監(jiān)察室主任，決心之強、力度之大可見一斑�！�

        方晟道：“臨危受命，要打好這一仗才能轉(zhuǎn)正。”

        “我趕在赴任前來醫(yī)院，就是想告訴你，”愛妮婭肅容道，“如果發(fā)現(xiàn)周小容涉案證據(jù)，我會毫不手軟，到時別打招呼！”

        方晟滯住。

        趙堯堯訥訥道：“她……不是領(lǐng)導干部呀……”

        “嗯，我們會直接移交司法機關(guān)立案！”愛妮婭道。

        短暫驚愕后，方晟旋即反應過來：倘若僅僅強調(diào)自己稟公執(zhí)法，發(fā)個短信就行了，今夜愛妮婭應該有更重要的事要說！

        想到這里，他沖趙堯堯使個眼色，道：“幫我到護士臺看下明天的藥。”趙堯堯猜他畢竟不忍周小容鋃鐺入獄，要私下向愛妮婭求情，會意出門。

        反鎖好門，愛妮婭神情更冷，輕聲道：“中紀委要查你！”

        晴天霹靂！

        方晟全身冰涼，一時間竟有些昏眩，失神片刻道：“還是一個億的事兒？”

        “夏伯真在黨校沒閑著，寫了份萬言書給中紀委，核心就是緊緊揪住一個億不放，指責雙江省委、于云復等人當你的保護傘等等。因為一個億直接與聚業(yè)有關(guān)，而你和周小容的關(guān)系眾所周知，這次中組部領(lǐng)導要求雙管齊下，查清你跟聚業(yè)有無利益輸送�！�

        聽到這里方晟反而放心：“絕對沒有�！�

        “有與沒有并非你說了算，聚業(yè)在江業(yè)做的工程不在少數(shù)，你能擔保周小容沒打著你的旗號辦事？還有，周小容為了自保，沒準會把你拖下水！”

        “為什么拖下水？”方晟沒聽懂她的意思。

        愛妮婭責備道：“你糊涂了？只有你涉入此案，于家、白家才會全力出手相助，周小容和周軍威才有逃脫法律嚴懲可能！”

        方晟胸口一陣劇痛，比遭到鐵棍猛砸還疼，喃喃道：“這么說，你準備……”

        “雷霆手段，直接把兩人定為死罪，令他們覺得根本沒有翻案的希望！”愛妮婭冷若冰霜道。

        這一刻，方晟真正見識到愛妮婭的冷酷無情！

        并不亞于魚小婷殺人如草芥！

        看穿他的心思，愛妮婭續(xù)道：“覺得我很可怕很無情是不是？不這么做，你的仕途將從此終結(jié)，永無翻身機會！反之，等你地位更高還有挽救周小容出獄的希望。我是大山里長大的女孩，見過太多弱肉強食的活生生例子，在荒無人煙的深山，唯有冷酷才能活下去！”

        長時間沉默，方晟艱難地說：“或許周小容根本不知情……她一個化學專業(yè)的理科生懂什么洗錢？她的性格又哪會算計？根本稀里糊涂跟著周軍威的指揮棒走……”

        “或許知情呢？就算她是無辜的，為了救周軍威也會拖你下水，你信不信？”

        這一點方晟信。

        周小容的孝心始終放在第一位，為了父親仕途甚至放棄愛情，毅然嫁給并不喜歡的狄克銀。

        見他優(yōu)柔寡斷的模樣，愛妮婭不耐煩道：“行了，我就是給你打聲招呼，具體怎么做我自有分寸！周小容正在省城，記住別通風報信，否則到時脫不了干系！我走了！”

        趙堯堯過了會兒才回病房，問：“她答應了嗎？”

        “答應什么？”方晟莫名其妙。

        “幫周小容求情啊�！壁w堯堯似乎覺得理所當然。

        方晟氣苦：“求情……這事兒非常麻煩，你就別管了，唉，全身到處都疼，疼死我了……”

        趙堯堯雖然單純，卻不傻，卟哧笑道：“我看你是心疼吧�！�

        輾轉(zhuǎn)反側(cè)到天亮還睡不著，趙堯堯請護士給他打了一針安定才酣然入睡。過了會兒方華來到醫(yī)院，趙堯堯也倦到極點，便到附近酒店休息去了。

        上午仍是一波波人前來探望，芮蕓、徐靖遙、紅河管委會干部員工、黃海舊部、江業(yè)舊部、順壩舊部等等，幸好方晟睡得正香，方華簡單應付記下名字即可。

        睡到中午，趙堯堯梳洗打扮后從酒店過來換方華出去吃飯，方晟正好醒來，喝了幾口湯便說胸悶難受，只能半躺著。這時嚴華杰夾著公文包進來，滿臉嚴肅叫護士回避。

        “案情有進展了？”方晟問。

        嚴華杰瞟了趙堯堯一眼，方晟道：“沒事，你盡管說。”

        “根據(jù)小司描述，還有現(xiàn)場打斗、尸體分布情況，那位暗中相助的神秘高手武藝高強，六把飛刀均擊中要害且力道大得驚人，應該受過專業(yè)特殊訓練，”嚴華杰道，“我特意向十處了解過，白翎仍在執(zhí)行秘密任務，每天都有信息上報，并無異動；有關(guān)方面正在監(jiān)視葉韻，反映這段時間她成天泡在三灘網(wǎng)絡技術(shù)公司做網(wǎng)站，并未外出；而可能性最大的魚小婷下落不明，出于保密規(guī)定，相關(guān)部門拒絕透露她退役后的去向�！�

        “噢——”趙堯堯總算知道順壩期間方晟身邊三位女保鏢的近況。

        “現(xiàn)場腳印什么的總有跡可尋吧？”方晟仍不死心。

        嚴華杰道：“省廳請國家最權(quán)威的足跡專家去過現(xiàn)場，發(fā)現(xiàn)神秘高手非常注意隱藏清理現(xiàn)場，加之那天雨太大，一點痕跡都沒有�！�

        “這倒是怪事，天底下竟有這等活雷鋒，做好事不留名�！壁w堯堯淡淡地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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