魚小婷藝高人膽大，但畢竟在戒備森嚴、到處布滿監(jiān)控的省府宿舍大院，目標又是常委級高官，不能不謹慎再謹慎，斟酌再斟酌。

        凌晨兩點多，她小心翼翼避開監(jiān)控探頭——所有位置角度都心中了然，悄然潛入配電房，略施手腳，“啪”，霎時整個大院全部斷電。

        對于處于深度睡眠的各戶人家來說并沒有絲毫感覺，冰箱等家電停止運行要到明早才發(fā)現(xiàn)，關(guān)鍵在于大院里的監(jiān)控、別墅電網(wǎng)等警報系統(tǒng)全部失靈。

        但值班民警、保安很警覺的，會立即排查并聯(lián)系搶救，給魚小婷的時間并不多。

        不過以魚小婷的身手和經(jīng)驗，也無須太多時間。

        四十分鐘后魚小婷悄然回來，對著焦急等待的方晟說了一個字：“有！”

        “哪個位置？”

        “入口在他床底下……”

        郁磊所住的別墅布置有點奇怪，他的書房、臥室都在一樓，而將家人安排在二樓。聯(lián)想到地下室，魚小婷猜測郁磊的用意，檢查前先往其臥室吹了兩管麻醉氣。

        臥室地面鋪著木地板，上面有層地毯。細心的魚小婷發(fā)現(xiàn)床底下地板明顯松動且色澤與其它區(qū)域不同，掀開后反復(fù)研究，發(fā)現(xiàn)郁磊將做了塊一米見方的移動木地板，工藝精巧得幾乎看不出破綻！

        “對了，郁磊是技術(shù)員出身！”方晟失笑道，“每天夜里睡在裝滿現(xiàn)金的地下室上面，真有創(chuàng)意啊。”

        移動木地板在靠墻位置有個隱蔽的地鎖，這一點難不倒魚小婷，解開后掀起木地板，不料下面還是障礙——一米見方的鋼板，上面設(shè)置為指紋印證！

        按說可以把郁磊搬過來摁指紋，但時間可能來不及，而且她擔(dān)心下面還有其它設(shè)置，只能點到為止。

        “看來地下室確實存在，里面放了些什么沒法知道……”方晟沉吟道。

        “木地板本身就是中空設(shè)計，無法探測屋子下面是否被挖空。”

        “那就麻煩了，倘若里面藏個兩三百萬外加珠寶首飾，對郁磊這個級別的干部來說并不算啥……”

        魚小婷沉重點點頭：“我要提醒你呀方晟，對張犖健的話不能全信，萬一給你挖坑呢？不錯郁磊有挖地下室的嗜好，說不定真藏了些現(xiàn)金，如果符合他的合法收入來源怎么辦？以前他在集團當(dāng)高管時年薪上百萬呢，平時又舍不得用，家里有幾百萬現(xiàn)金正常啊。”

        方晟搖搖頭：“不是你想的那么簡單，我也不是輕信之人，而是從外圍、從中林專案組掌握的線索來看，越來越多證據(jù)指向著郁磊……去年我一度被他的表象所迷惑，還在他面前說了些調(diào)查內(nèi)情，轉(zhuǎn)眼間就遭到反制，我還蒙在鼓里……啊——”

        他突然僵住，思維停滯，張大嘴巴定定出神。

        “怎么了？”魚小婷奇怪地問，“哎，方晟……方晟！”

        方晟猛地回過神，道：“嗯，我……我剛才說到哪兒了？”

        “你承認被郁磊騙了！哎，你在想什么啊？”

        “我好像捕捉到什么，就是……就是沒抓住，”方晟懊惱地說，“繼續(xù)說，郁磊可能是老東家也就是駱老精心培養(yǎng)的人才，后面要么接解忠耀的位子，要么跨省提拔，所以如張犖健所說寧可犧牲尹榮、袁小泉兩張明牌，也要死保郁磊！”

        “楚中林那么精明能干都對付不了他？”魚小婷簡直不能理解。

        “集團那邊一死一逃已經(jīng)切斷信息源，省里無論呼嘯還是伏德康，以及戴鵬都不可能交出郁磊，因為本身他們之間聯(lián)系就有中間人，沒證據(jù)不行，”方晟道，“唉，其實我早該想到郁磊就主管人事廳，下?lián)芫幹啤⒉m天過海等等操作壓根都在他手里！”

        “倘若確定是他，強抄的勝率至少在百分之六十以上！”

        “強行抄家的前提是確定其犯罪事實，而不是靠強抄來確定其犯罪事實，不要弄反因果關(guān)系，”方晟道，“這方面京都很慎重的，不會隨便下令強抄哪個干部的家，寧可知道他存在嚴重問題，這一點涉及到法制建設(shè)和辦案原則，不能含糊。”

        魚小婷聳聳肩：“真沒辦法就算了，我無所謂啊。”

        方晟苦笑：“我有所謂……我不能眼睜睜看著罪魁禍首逍遙法外，那太窩心了……讓我想想，讓我想想。”

        一想就是兩個多月，轉(zhuǎn)眼又臨近春節(jié)！

        不消說，方晟投入身不由己的諸多規(guī)定動作，且一個不能少：看望離退休老干部；慰問孤寡老人；深入地震受災(zāi)嚴重的小區(qū)、家庭送溫暖；親自沉到基層一線吁寒問暖；與車間工人、街頭值勤民警、環(huán)衛(wèi)工人等親切交談；各種年終總結(jié)、表彰、報告會；來年工作規(guī)劃、指標的確定……

        根據(jù)行程安排，方晟一直要忙到臘月二十九上午，然后大年初一中午前就要趕回來參加下午的活動。

        不管如何還是要回京都與趙堯堯相聚，用力摟摟小貝和楚楚；白家那邊拜年也不必可少，小寶正值高考沖刺，得給兒子鼓勁加油；今年還多了項任務(wù)，

        “枯守閨房兩個晚上，大年初一就回來陪你。”方晟歉意道，深知每逢佳節(jié)倍思親，魚小婷更想念遠在倫敦的越越。

        魚小婷淡淡道：“真是枯守，聽保安說整個大院都快騰空了，都回老家過節(jié)，所以大院保安力量反而要加強。”

        “騰空？”

        方晟腦子里突然閃過一個念頭，追問道，“郁磊也回老家？”

        “唔，不太清楚，等我查查再告訴你。”

        臘月二十五，魚小婷終于查到郁磊的行程安排：作為省城出了名的孝子，郁磊每年除夕必定攜全家到父母所住的老宅——固建重工西南大山腳下的小鎮(zhèn)吃團圓飯，大年初一必定按當(dāng)?shù)仫L(fēng)俗親自下廚煮湯圓并親手端到父母床前，這種一成不變的儀式已經(jīng)堅持了幾十年從未間斷。

        “初一中午郁家十點多鐘就吃早中飯，然后郁磊趕回來參加活動，近幾年都是如此，”魚小婷道，“你有什么想法？”

        “我想，對付壞人不能被道德原則束縛住，他貪污腐敗手段無所不用其及，我查處他卻要顧忌這個遵守那個，不公平！”

        魚小婷撇撇嘴：“想干嘛你說唄，沒必要在我面前鋪墊。”

        “記得在百鐵的時候，薛愛國就利用春節(jié)期間大多數(shù)人都不在宿舍大院時搞鬼，然后到詹印面前栽贓于我，我們也可以學(xué)學(xué)壞人的招數(shù)。”

        “沒問題，除夕夜電力維修也沒那么高效，反正院里沒什么人拖到第二天上午都有可能，”魚小婷道，“我也取了郁磊的指模，隨時可以繼續(xù)深探神秘的地下室。問題是，即使發(fā)現(xiàn)幾千萬現(xiàn)鈔又如何？你不可以強抄！退一步講，人家還懷疑我悄悄栽贓呢，憑什么相信你而不相信眾所周知的清官？”

        方晟笑了笑，不說話。

        魚小婷發(fā)現(xiàn)他笑得特別“壞”，以過去十多年經(jīng)驗，每當(dāng)他這么笑的時候，或者會在床上使出新花樣，或者哪個對手要倒霉，很大很大的那種霉。

        “說呀，怎么考慮的？”魚小婷催促道。

        方晟慢吞吞道：“省吃儉用、處心積慮撈那么多錢不容易啊，如果來個黑吃黑，把地下室里的錢全部搬走，你猜他是報案，還是直接崩潰？”

        “這么玩啊！”

        魚小婷大感意外地說，卻不知早在黃海的時候白翎就聯(lián)手葉韻玩過這一手，把邱海波坑進了萬丈深淵。

        方晟深沉地說：“那樣的話又沒得罪駱老，我的手干干凈凈，你說呢？”

        “瞬間我感到毛骨悚然，官場太可怕了。”

        魚小婷實話實說。

        “這叫夜路走多了總會碰到鬼。”方晟糾正道。

        臘月二十九下午，方晟從渚泉機場飛往京都，落地后打開手機跳出一連串短信和未接電話，原來就在兩小時航程期間，居然爆出重大人事變動！

        真是異乎尋常的動作，通常應(yīng)該是春節(jié)后、兩會前期間發(fā)生的，這回竟搶在大年三十放假前一天，可見最高層在人事主導(dǎo)權(quán)方面的掌控力和決策果斷性。

        詹印由秦川省申委常委、申委副書計兼省城市委書計提拔為申長；

        朱正陽由隴山省申委常委、常務(wù)副申長提拔為申長，原申長受之前嚴華杰調(diào)查的那樁貪腐大案牽連黯然退居二線；

        他倆的提拔應(yīng)該說中規(guī)中矩，基本在意料之中，符合近兩年京都最高層著力培養(yǎng)懂經(jīng)濟、有魄力、自身形象佳的中青年領(lǐng)導(dǎo)干部挑大梁的思路，那么后兩位未免令人猝然未及：

        沈直華從黃砬省申委常委、常務(wù)副申長直接提拔為晉西申委書計！

        孟大舟從上高省申委常委、申委副書計兼省城市委書計直接提拔為隴山申委書計！

        這就擺明了差別性對待，硬生生把四位本來同一起跑線的劃為兩個層次陣列！

        詹印和朱正陽再努力，一切順風(fēng)順水的情況下起碼三年后才有機會晉升，而那時沈直華和孟大舟已經(jīng)坐擁三年申委書計資歷，虎視眈眈欲在大換界當(dāng)中有所斬獲。

        真應(yīng)了于云復(fù)的判斷：最高層有意培養(yǎng)重用沿海系、地方系中堅力量，沈直華和孟大舟作為派系中的佼佼者脫穎而出。

        相比之下昔日輝煌的京都傳統(tǒng)家族勢力、近年來政績亮眼表現(xiàn)出色的黃海系明顯受到壓制，很憋屈地位于第二陣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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