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作需要就是個萬金油，涂到哪兒都行——在黨校脫產(chǎn)學(xué)習(xí)也是工作需要，但哪項工作更重要，解釋權(quán)在領(lǐng)導(dǎo)。

        白鈺尋思包育英的“朋友”八成是黃曉松，消息來源可靠，遂道：“當(dāng)前苠原沒到離不開她的時候吧？離不開的穩(wěn)坐中軍帳呢。”

        包育英臉色凝重：“調(diào)虎離山，削弱簡剛在苠原影響力是繆文軍的點子，你想想什么人能壓住繆文軍單單給王彩美開口子？此事不簡單！”

        沉思良久，白鈺鼓足勇氣道：“包主任，我直話直說，王彩美回歸與宥發(fā)集團有關(guān)么？”

        長時間沉默。

        包育英緩緩起身在屋里踱了兩圈，站在窗前看著外面的絲瓜藤架，道：

        “是不是宥發(fā)集團都無關(guān)緊要，反正人家沖著簡剛的面子而不是針對你，沒必要四處樹敵，這是我的肺腑之言，小白。”

        幡然醒悟，白鈺跳下床拱手道：“多謝包主任提醒，我還年輕，今后有考慮不周之處請包主任不吝指正！”

        “鄉(xiāng)鎮(zhèn)是個大染缸，很容易磨滅掉人的意志和銳氣，所以鄉(xiāng)鎮(zhèn)干部處境艱難啊，尤其成長鍛煉中的年輕干部，”包育英喟嘆道，“幫你，我沒有任何私心，純粹不忍眼看著好端端的苗子走歧路、彎路。”

        “從到苠原第一天起包主任就給予幫助，之后總在關(guān)鍵時刻出手，我都銘記在心。”

        “公益養(yǎng)老院開始動工了；扶貧資金使用分配渠道被你處處設(shè)卡；而且最近你在查往年扶貧賬，是吧？”

        “只針對荊家寨村，去年村主任去世后把之前的賬簿封存到鄉(xiāng)里，上周我又發(fā)生財政所檔案室里送來的是假賬。”白鈺如實道。

        包育英曬笑道：“邱彬那個檔案室就是假賬窩，里面只有白紙是真的，”他拍拍白鈺的肩，“假賬的事不用查了，專心致志做好本職工作吧。”

        “為什么？”

        “因為我在查！”

        包育英一字一頓道，臉色嚴峻無比，“那件事背景復(fù)雜程度遠超想象，大概你也聽說了我就因為此事險些萬劫不復(fù)，所以不要介入，爭取兩年內(nèi)搞出成績提拔半級，不然早點離開！”

        “被任命經(jīng)濟副鄉(xiāng)長，我已沒有退路。”白鈺道。

        “那就迎難而上，讓苠原有明顯的起色，”包育英道，“但站在簡剛立場并不愿意看到變化——苠原發(fā)展再好他也不可能提拔，穩(wěn)穩(wěn)墊底保住貧困鄉(xiāng)帽子才是王道，因此王彩美回歸就想全力狙擊你！”

        “希望包主任鼎力相助。”

        包育英點點頭：“我當(dāng)然一如既往，但你注意爭取楊江……他是不想在苠原呆下去了，目前四處活動，但肯定不可能說走就走，最快也要等一年期滿。這段時間他支持誰反對誰都無所謂，但對我、你可就大不一樣。”

        白鈺訝然道：“掛職鍛煉不滿兩年不準提拔，他愿意放棄？”

        “町水那邊原單位出現(xiàn)一些情況，加之在苠原干得不是很順心，他是心灰意冷了，很正常，每年到商林掛職鍛煉的干部最終大概只有一半得到善終，環(huán)境險惡啊。”

        “鄉(xiāng)主要領(lǐng)導(dǎo)的評價很重要，只要他腦子里尚存一絲翻身念頭就不會輕易得罪簡剛。”

        “理論如此，不過……”

        包育英壓低聲音道，“看得出他對簡剛又恨又怕，唯獨沒有敬意，據(jù)風(fēng)聞楊江可能有把柄在簡剛手里。不會是財務(wù)費用，大權(quán)握在尤德山手里；扶貧資金他也撈不著，邱彬這方面八面玲瓏且謹慎小心；想來想去只有男女關(guān)系，假如風(fēng)聲傳出了，就不再是把柄，楊江反而懷疑簡剛使的壞！”

        白鈺立即想到虎血酒，想到妖冶放蕩的鳳花花，不覺點頭道：“很有可能，很有可能！”

        “我會暗中打探，你的任務(wù)是跟他搞好關(guān)系，盡量釋放善意就行了，伸手不打笑臉人，他都不想呆下去了就意味著跟你沒有利益沖突，反而容易走近……”

        包育英還想說什么，門被輕輕推開，藍依只進了半邊身子乍見包育英，窘迫地僵在原處。

        “哈哈，周日是該出去呼吸新鮮空氣，不打擾了。”

        包育英善解人意地主動告辭。

        “你是藍依，還是藍朵？”白鈺猶不放心地多問了一句。

        藍依跺跺腳，摘下口罩道：“羞死人了，你還疑神疑鬼……”說著反鎖好門。

        霎時白鈺變得虛弱起來，捂著頭道：“一夜沒睡好，渾身處處疼得要命，哎喲……”

        藍依趕緊扶他上床，道：“藍朵也是，哼了大半夜才睡著……揉哪兒呢？”

        她揉一處，他就慘叫一聲，揉了幾下她紅著臉說：

        “到底揉哪兒不疼？這么叫，被人聽見還以為我在虐待你……”

        白鈺目光閃動，道：“只有嘴沒受傷，多揉揉沒事兒。”

        她卟哧一笑，掠了掠垂下來的長發(fā)，主動獻上香吻。此時她身上似蘭似麝的馨香飄浮在空氣里，又純凈又溫暖，恍若置身于最美妙的天堂。

        這個吻大概有一個世紀長。

        吻得她全身沒了力氣，小貓似的伏在他胸前，隔了半晌道：

        “昨晚我才知道，藍朵也是溜出來逃婚的。”

        “啊，姐妹倆組團逃婚啊，你家父母該有多專制。”

        “所以悶了一肚子氣情緒很差，多多諒解她吧，反正她也受到教訓(xùn)了。”

        “已經(jīng)諒解了，不然你肯揉這兒嗎？”白鈺輕撫她的秀發(fā)，“再來一次。”

        藍依連連搖頭：“我不，我怕……專制的不是我爸媽，而是爺爺，所有事都他說了算，全家都怕他。”

        “藍朵也怕？她應(yīng)該是天不怕地不怕的主兒。”

        “不聽話的爺爺真打！藍朵被打的次數(shù)最多，每次媽媽只能躲在房間里哭，都不敢露面勸阻。”

        “你呢？”

        “我從小就很乖啊，爺爺最喜歡我，”藍依嘟著嘴說，“除了這次，我可不能因為聽話就嫁給不喜歡的人。”

        “傳統(tǒng)婚姻是先結(jié)婚后戀愛，或許婚后慢慢就喜歡了。”白鈺逗她道。

        “才不，我跟他都在碧海交大讀本科，他那德性我了解得一清二楚。”

        “官二代標(biāo)配，不學(xué)無術(shù)的花花公子？”

        “倒也不是，反正，反正就是挺無聊挺沒勁的委瑣男。”

        白鈺索性打破砂鍋問到底：“后來也在省紅會工作，成為你的上司？”

        “他是研究生哎，兩年提拔副科職，正好我倒霉分到他手下，噢，也不，”藍依若有所思道，“兩年前爺爺就吹過風(fēng)，恐怕刻意撮和。幸好省紅會有位大姐很同情我，向領(lǐng)導(dǎo)建議安排我到苠原輪值鍛煉一年……”

        “明年回去怎么辦？”

        “說不定他有新去向了——他家人希望他從政，進省紅會不過是曲線救國解決科級待遇，再說到時我們已經(jīng)……”

        “已經(jīng)什么？”白鈺怦然心動。

        藍依害羞地又一次獻上香唇，屋里異香愈濃，熏熏然令人陶醉其間。

        廝磨到中午藍依才回去陪藍朵吃飯，出門又碰到包育英，她狼狽得差點絆倒——年輕男女鉆在屋里半天不出門，不想可知在干嘛。

        說好的呼吸新鮮空氣呢？

        周一上午，王彩美果然出現(xiàn)在鄉(xiāng)府大樓，五分鐘后簡剛召集黨委委員們開會，強調(diào)從今天起王彩美鄉(xiāng)長正式回歸，主持鄉(xiāng)正府全面工作。

        簡剛隨即又宣布一系列分工調(diào)整，明確王彩美為經(jīng)濟發(fā)展領(lǐng)導(dǎo)小組常務(wù)副組長，今后涉及全鄉(xiāng)經(jīng)濟發(fā)展事項必須由組長、兩位副組長共同研究決定，重大事項提交黨委會。

        兩票對一票，很輕松地就把白鈺架空。

        涉及鄉(xiāng)其它方面工作，簡剛也處處把王彩美塞進去，包括根本就是花架子的政法工作領(lǐng)導(dǎo)小組、糾風(fēng)辦等黨委下設(shè)的臨時機構(gòu)，以至于李國亮、薛寅臉色都有點不好看，意識到前期幾次失利使得簡剛提高了警惕，著重提升王彩美在鄉(xiāng)黨委里的地位。

        她能力水平固然差勁，但忠心耿耿這一條無人能及，畢竟，畢竟是他的女人嘛。

        包育英、白鈺等人都面無表情；楊江則心不在焉在筆記本上寫寫劃劃；鄭家福半陰半陽說了句：

        “晚上為王鄉(xiāng)長學(xué)成歸來接風(fēng)啊。”

        簡剛還沒來得及接話，王彩美直率地說：“接個屁啊，中途退學(xué)連張證明都沒有。”

        到底肚無點墨！

        白鈺等人心中竊笑，簡剛臉上卻有些掛不住，沉聲道：

        “鄉(xiāng)里工作要緊，證明那東西就一張紙而已，沒啥用！”

        包育英正色道：“這個我要糾正一下簡書記，黨校培訓(xùn)是提高干部用馬克思主義立場、觀點、方法觀察和處理問題的能力；同時結(jié)合新形勢提高干部政治思想觀念和科學(xué)文化水平，增強黨性，進一步發(fā)揮先鋒模范作用。怎么能說‘沒啥用’呢？德山同志快把這句話刪掉，不要記錄！”

        其實他不說，尤德山也不可能記錄，包育英就是存心給簡剛添堵。

        簡剛冷冷道：“育英同志會錯意了，我的意思彩美同志不算中途退學(xué)，而是因為苠原鄉(xiāng)工作需要中斷學(xué)習(xí)的，以后有機會還會補上，是吧，彩美同志？”

        簡直就是把臺階遞到腳底下，王彩美卻一撇嘴說：“最好不去，成天坐得腰都疼，還是回來工作好了。”

        簡剛噎了兩三秒鐘一揮手道：“散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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