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煜不知道的是，段玉福案性質遠比他想象的更嚴重，它揭開了通榆觸目驚心的司法腐敗的一角，也成為王益峰、姜濤、賈復恩揮刀整理的抓手。

        通過對監(jiān)獄系統(tǒng)的排查——當時還不知道段玉福被判刑后居然離奇消失，根本沒踏入監(jiān)獄大門半步，發(fā)現(xiàn)一大堆荒唐透頂?shù)膯栴}：

        犯人服刑期間每天發(fā)朋友圈，與外界視頻聊天、玩網(wǎng)絡游戲；

        犯人把成箱的白酒、啤酒堆在副監(jiān)獄長辦公室，想喝吩咐一聲，獄警負責送過來；

        犯人居然還能委托獄警訂外賣，以至于外賣平臺都懵了，不敢往監(jiān)獄方面送貨；個別監(jiān)獄還為犯人開小灶、包單間，家人隨時可以探望；

        犯人還在監(jiān)獄里聚眾賭博，然后現(xiàn)金結算，錢也不知藏在哪里；

        更嚴重的是制造出各種名不符實的行政獎勵以爭取減刑，有的犯人判處14年有期徒刑，結果短短兩三年時間就減到7年，使得神圣嚴肅的法院判決淪為笑話！

        然則查到最后，段玉福比這些神通廣大的犯人都厲害——他們在監(jiān)獄里呼風喚雨、威風八面，可畢竟還得坐牢，人身自由和隱私多少受到限制。段玉福接到判決書時淡淡一笑，似乎并不在意即將而來的十多年有期徒刑，果然，沒多久他恍如一滴水消失在大海里。

        警方能順利抓捕段玉福和吳小秀，主要在于之前專案組不作為，接到姜濤傳來于煜的協(xié)查通報后連手指頭都懶得動彈，過了幾天直接回復“查無此人”。等到賈復恩上任后下了限期令，兩天就抓到了：段玉福夫妻根本沒想到隱姓埋名那種事，不過換了個地方繼續(xù)女的開超市、男的混社會，還經常與家人聯(lián)系，抓捕行動沒有半點技術含量。

        王益峰震怒！

        姜濤震怒！

        賈復恩震怒！

        都為通榆爛到根子的系統(tǒng)性司法腐敗震驚且狂怒，繼而痛心自責，瞬間真的恨不得把那幫庸材蛀蟲統(tǒng)統(tǒng)開除出司法隊伍！

        想想，有時會理解當年老人家為何明知黨內阻力巨大還堅持搞橫掃官僚體系的革命性運動，砸爛公.法等行為也非完全狂熱之舉，必定是處于老人家的位子已經看到了什么，未雨綢繆地預防什么。

        只是高瞻遠矚的設想和規(guī)劃被唱得荒腔走板，最終實際效果遠遠違背了初衷。

        暴風驟雨的清理整頓行動之下，段玉福的審訊記錄具有非常重要的意義，不過，他真是條漢子，被抓進去后任憑審計人員如何威逼利誘一言不發(fā)。

        當然他也有可能什么都不知道，所有運作都在幕后；他若知道更不能說，還指望著栗姐以及手眼通天的老干部再度出手挽救自己。

        吳小秀被關了之后就曉得哭，問什么都滿臉茫然，翻來覆去就一句話“栗姐叫我放心，一切由她安排”。

        別墅位于哪座山，山名叫什么，栗姐的名字，老干部姓啥，她一概不知。

        栗姐的手機號碼已被注銷，細查下去本來就是掛失身份證開的臨時手機卡，通話記錄不到10條，看樣子專門為了與吳小秀單線聯(lián)系。

        于煜期待的榆達那條線全無進展，賈復恩又管不到法院和監(jiān)獄系統(tǒng)，那是姜濤的職權范圍，只能回過頭來尋自家專案組的晦氣。

        省正府辦公廳一再催促段玉福的審訊記錄，賈復恩清楚于煜很著急，不單于煜著急，徐尚立也著急。

        榆達是徐尚立空降后吃的第一個大癟子，一事無成還險些丟了性命，實在顏面無存。徐尚立急于從段玉福身上挖到鳳麒麟貪贓枉法線索，繼而一鼓作氣打掉盤踞在榆達集團的吸血蟲們。

        可審訊記錄不能給啊，一給就露餡了。

        賈復恩也清楚于煜是老領導的兒子——嫡子，徐尚立沒向有關方面打招呼擅自作主帶過來的，何超對于煜頗具善意，特意單獨談過話。

        賈復恩也聽說何超對白鈺的冷淡或者說保持距離，這就不對了嘛，同為老領導的兒子怎能厚此薄彼？

        這樣回過頭一琢磨，頓時對樊紅雨主動提名自己來通榆的隱秘用心恍然大悟！

        一個省份安排兩位方晟親信，很容易遭到包括京都層面的各方勢力不滿和猜忌，樊紅雨明知如此還是執(zhí)意為之，就要保持方晟兩個兒子之間的平衡……

        不，實際上是三個兒子的平衡，避免于煜作為嫡子受到過多呵護，形成眾星拱月之勢！

        因此，無論考慮到與白翎的老交情，還是內心深處對白鈺的偏愛，賈復恩都心甘情愿充當樊紅雨布局的棋子。

        談到布局，此時通榆上下都在配合春節(jié)后大換界進行密集人事調整，而王益峰趨向“收權”之舉，已與岳峙的“維權”發(fā)生劇烈沖突。

        導火索就是榆達集團。

        圍繞榆達集團查與不查，繼而牽出段玉福案，省委主導在全轄展開清理整頓司法腐敗活動，在這個過程中，王益峰、姜濤、何超愈走愈近；另一方面省長岳峙、紀委書記周克銀、副書記兼統(tǒng)戰(zhàn)部長沈柳、樺南市委書記錢生潮等本土系緊密聯(lián)手。

        此次組織部長吳通似乎游離在外，無意卷入權爭逍遙自在的姿態(tài)，卻似乎與宣傳部長莊彬走得很近，在某些議題上經常同進同退，令人生疑；省委秘書長王辰與王益峰的關系忽遠忽近，王益峰懷疑他與本土系暗通款曲，他懷疑王益峰事事將自己排除在外，缺乏戰(zhàn)略互信；至于警備區(qū)鄭首長從來不問地方事務，每次都隨大流。

        這樣分析本土系似乎略占優(yōu)勢，但吳通、莊彬由于種種原因不想得罪王益峰和何超，王辰在多數(shù)情況下也會保持與省委書記一致，所以王益峰仍能勉強掌控常委會。

        不過在省委層面可不是這么算賬的，在人事任免、戰(zhàn)略規(guī)劃、方針政策等重大議題方面必須取得“一致意見”方可通過，不會輕易采取少數(shù)服從多數(shù)的投票策略，那么做本身就代表領導班子內部存在矛盾。

        爭議的焦點在樺南市常務副市長的任命問題。

        省城常務副市長是正廳級關鍵崗位，歷來為各方所關注，因為按常規(guī)這是提拔市長即副省級最隱蔽也是最佳位置起跳點，否則競爭副省長或副省級戰(zhàn)況太激烈，躲在暗處的對手也太多。

        想做省城常務副市長有個沒明說卻是隱性的硬杠子，必須有市縣區(qū)主正經歷，換句話說，要有正務系統(tǒng)履歷和豐富的抓經濟能力。

        在省城當常務副市長要干活的。

        姜濤力推成功讓商林摘帽的繆文軍，理由就是擅長抓經濟，但軟肋在于他以町水常委身份提拔省城常務副市長等于連跳兩級。

        ——姜濤一直就是付壽靜、繆文軍在省里的靠山，此次之所以提名繆文軍而舍棄付壽靜，根本原因在于省領導們對付壽靜未能很好地制約程庚明非常不滿。

        對付壽靜來說確實很冤枉，你們省領導都沒轍的刺頭憑什么要我來掣肘？可體制就是這樣，一個地區(qū)主正大員即書記、市長本應該相互牽制，限制對方權力，現(xiàn)在程庚明無法無天，省領導當然要把板子打到付壽靜身上。

        岳峙推薦樺南主管經濟副市長閆昭，理由是經驗豐富且工作銜接得上，弱點是他主抓省城經濟事務期間工作沒有亮點，也沒有令人驚喜的突破。

        出乎意料吳通也有意向性人選——町城市市長馬錄鵬，外省交流干部，任職期間沒得到岳峙為首的本土系賞識因而始終未能更進步。

        后兩位都在正廳實職領導崗位鍛煉了兩三年，資歷方面碾壓繆文軍；不過王益峰最不看重資歷，注重的是能力和水平，分歧因此產生。

        經過背景調查，馬錄鵬是從三相交流到通榆的，按說與吳通、莊彬都沒有交集，怎會獲得他倆青睞呢？

        但吳通作為省組織部長把候選人端出來了就得重視，不能隨隨便便否決；同樣岳峙也不會輕易放棄對閆昭的支持，樺南常務副市長人選的醞釀溝通遲遲無法取得統(tǒng)一意見，便暫時擱置下來。

        王益峰打算說服吳通放棄馬錄鵬；岳峙準備整繆文軍的黑材料；莊彬則暗中打聽閆昭與榆達集團有無關聯(lián)……

        離春節(jié)還有十天時，京都傳來重磅消息：

        俞曉宇被免去上高省省委書記職務，進京另有任用——各方勢力驚呆了！原來都以為俞曉宇與明月差不多都是今上著力培養(yǎng)的年輕干部，現(xiàn)在看來俞曉宇更勝一籌，要躍過明月大換界即將入局的步驟，在京都任職與范曉靈并駕齊驅！

        可俞曉宇比范曉靈豈只年輕一點點！

        聯(lián)想到大換界是朱正陽第二個任期，這樣的調動意味深長。從鎮(zhèn)長到省委書記，俞曉宇仿佛有人掐著點兒算準似的，每個環(huán)節(jié)都不耽擱，節(jié)奏卻比明月更快！

        而且，明月的優(yōu)勢俞曉宇都有，但俞曉宇還多了一樣：名校畢業(yè)！在省部級層面硬碰硬的名校文憑，足以為俞曉宇加令人羨慕的分數(shù)，可以說，就是贏在起跑線上。

        居思危終于由省長擔任為省委書記，成為主正上高的地方大員！

        聽到這個消息，何超心里真是長長出了口氣：居思危當?shù)绞∥瘯�記了，很好，很好！這就意味著方晟秘書的天花板升至省委書記，而非原來以為的省長，真的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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