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危險！

        一瞬間，凱西婭滿腦子想的都是這句話。

        在綬帶加冕儀式上，她就曾親眼見過亞利犸，但那時她只是匆匆一瞥，沒來得及仔細看，凱西婭在高處俯瞰，她絕對沒看錯：這個代理神身上不正常的地方太多了。

        首先是這個詭異的保護光壁，其次是他恰到好處的到來時間，最后……是亞利犸帶給她的感覺。按道理說，光明神是會想讓人親近，而非下意識大喊“危險”的神明。

        他就是這樣給人帶去希望的么？

        凱西婭來回摩挲著胳膊，打了個冷顫：噢不，他只會把那些小孩子嚇哭的！

        亞利犸用疑惑的眼神盯著她看，他將手背過身后，定定地站著，但點地的鞋尖已經暴露了他“開始不耐煩了”的心跡。

        ——絕對不能告訴他我來到這里的“真實目的”。

        凱西婭沉默片刻，然后緩緩說道：“我是來還東西的。”

        “舊神瑪利亞在我這里遺失了一件舊物，雖然她現在消失了，但這個東西本就是屬于她的，不該由我代為保管在全知神殿中。”

        亞利犸暗想：瑪利亞的舊物？我怎么不知道？

        “是什么東西？”他迫不及待地問，“如果你不介意的話，我可以幫你把它拿上去。”他友好地向凱西婭伸出手，可她卻遲疑著不愿意下來。

        “這……瑪利亞是我的好朋友。我知道她會隨身攜帶著這個東西，這對她來說意義重大。我不希望出現什么差錯，所以……還是由我親自拿上去比較好。”

        “重要？”

        “你是在說這個小小的水晶球嗎？”

        怎么會？該死！他是什么時候偷摸過來的？為什么我沒有察覺到！凱西婭一晃神的功夫，瑪利亞的浮空水晶球已經轉到亞利犸的手中了。他可沒有耐心聽完她說的那一長串話。

        “雖然我是不覺得有什么重要的，但依瑪利亞的性子……她還真的有可能覺得這個東西很重要。”

        “噠噠”——

        說完，他抬手隨意敲了兩下。亞利犸頭一次見到這個東西，像是在觀察一件稀奇珍寶，他將水晶球翻來覆去，來回倒騰了三四遍，那個球簡直能被他玩出火來，而凱西婭就這樣被晾在了一旁。

        “我說……”

        “我已經說了最好由我‘親自’拿上去，你有在聽別人講話嗎？”凱西婭攥緊拳頭。在神圃，她可從來沒受過這種冷落的待遇。

        如果不是這尷尬的場面限/制了她的發揮，凱西婭就要向他“大舉開炮”了：你到底學沒學過基本的禮儀？像你這樣的人到底是怎么成為神子的？轉界教室的貝德尼尼沒有把你給教好嗎？再不然……難道是瑪利亞像人類一樣變得老眼昏花了？

        千言萬語，化作了凱西婭錘在帽子上的憤怒一拳。

        然而，更加可悲的事情是——亞利犸并沒有搭理她。他沒有出聲，甚至連眼皮都沒抬一下。

        全知神沒有瑪利亞重要。哪怕那只是一件毫不起眼也毫不重要的小物什，但其中沉淀的歲月與蘊藏的記憶都同樣重要。自亞利犸和瑪利亞的“通路”打開后，他對這些本不該上心的小東西提起了幾分興趣。

        或許這個改變是一個好的開始？等等……

        亞利犸仰起頭：“你剛剛叫我了？”

        凱西婭：“……”

        這一天，凱西婭牢牢地將亞利犸記在了心里。準確地來說，應該是將他的身體縮變成了一個小人，用匕首捅了上千次，因為次數太多而不得不記住的那種“印象深刻”。

        瑪利亞怎么會撿到這樣令人生厭的神子呢？還有……那間代理室里究竟藏掖著什么秘密？瑪利亞她真的在那里嗎？如果在，為什么不肯出來露面，如果不在，那她聽到的那些算是什么？

        不斷地揣測與細究，落入進亞利犸的眼中，變成了他最厭惡的視線。

        瑪利亞的好朋友？對他來說，沒有誰比好朋友更加討厭的了。凱西婭可以輕而易舉地爭搶去他所奢求的一切，而這一切都只因為……她比他更早地遇見了她。

        他絕不容許有人比自己更加親近瑪利亞。

        “全知神大人，請進吧。”亞利犸主動破除了設下的光壁，并真誠地邀請凱西婭，“關于舊神瑪利亞突然消失的事情，或許我能幫上一些小忙……”

        【創世紀年1025年的第六個春季】

        瑪利亞已經很久都沒有夢到回憶中的內容了，她的回憶被徹底顛覆了，仿佛在預示著那些美好的日子也將一去不返。

        她沒有難過，沒有垂淚，只是身上的舊傷有時會痛得有些令她窒息。在這里，瑪利亞在不停地重復著墜落，她一轉頭，便跨越了無數個單調的四季，不知道是第幾遍。她什么都看不清，也什么都觸碰不到。

        只是順著漩渦不斷向下，闖入進一片混沌之中。

        “不行。”瑪利亞的話語在狹小的渦流中擲地有聲。神力恢復得太緩慢了，這樣下去，她永遠都沒辦法逃離出這個地方了。

        但也不是一點兒辦法都沒有。

        除去亞利犸，其他七名神子長久地沐浴過她的神輝，身上必然會沾帶些光明神神力，只是多與少的區別，其中，艾迪安與天使們靠得稍微近些，神力更為純粹。只要將他們聚集到這個地方，先破禁錮，再愈舊傷，然后……

        瑪利亞攥緊手：可是出去之后，亞利犸該怎么辦呢？

        她還沒想好該怎么去面對他。她試過想出一個兩全的方法，可是，總有人要受傷害。

        抉擇令瑪利亞難受，因為這與她所為相悖，但她更加無法原諒止步不前。瑪利亞伸出手，她奮力地掙扎、呼號，那時的畫面再次浮現在她的眼前。“那個修女與她的小孩……”她不要再讓悲劇發生在自己面前，所有的無力與軟弱化作一陣綿風，向瑪利亞緩緩襲來。

        ……

        好像……抓住了什么東西？

        瑪利亞睜開眼睛，發現她伸出的手被誰握住了。那個人的手十分溫暖，和她一樣溫暖，但當她抬起眼眸，周身卻變得寒冷徹骨。

        “放開。”

        “不放。”亞利犸握緊了手，“我知道你在想些什么，我也知道你在深深地怨恨著我，但是……”他的臉色與瑪利亞一樣平靜，但眼神卻透著幾分歇斯底里的狂熱，“我‘開心’極了。”

        “你說什么？”瑪利亞十分詫異。

        這有什么好開心的？真是令人費解。可亞利犸的樣子不像是在開玩笑，他相當認真，而且還像以前一樣緊挨著她坐下，安心地靠在她的頸肩上。

        “怨恨沒有什么不好的。”

        窗外的光在極盡閃耀之后慢慢黯淡下來，應該是太陽神的馬車經過了，可亞利犸的眼睛卻透出一絲光。它越來越亮，像極了那一團心火，有什么燃燼之物正死灰復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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