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有什么大不了的？”

        “為什么要把我抓起來？”

        亞利犸在勞洛的房間里轉了幾圈，從這里一眼就能望到捍衛者廣場，約道夫更是對他虎視眈眈。

        勞洛是一位天使，而且是一位位階相當高的“守護大天使”。他收到創世神的指令，被派來保護瑪利亞的安全。

        他向來嫉惡如仇，與瑪利亞不同，他的字典里沒有原諒這個字眼。在勞洛眼里，亞利犸就是該被拷上火棍被數把長劍穿心處死，要不是瑪利亞，他根本不可能活著看到太陽神的馬車駛過神邸花園。

        “那我呢，我為什么要被迫和這個家伙待在一起啊喵？！”安格魯想偷偷溜出去的，可勞洛居然摁住腦袋將他扣了回來。

        “被迫？”

        “你是他的貓咪傳訊使，你不僅沒發現光明神大人被囚禁在光明神殿，還反過來去協助這怪神搞鬼。這種荒唐可笑的事情能發生在這個地方，理應與他同罪。”

        勞洛轉身推門出去時，還能聽到安格魯在房間里大吵大鬧。

        “什么？”

        “這是哪門子歪道理啊！”

        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勞洛將手覆上門，加強著房間外的守護之力。光芒像是變成箭/矢，從遙遠的厄爾諾斯透過來，世界樹的枝蔓抵達天使的居所，它們順著墻角滑過大理石的地面，抵達此處。

        這還遠不足以困住他，他咬了咬牙：“我現在就應該把他給……”羽翼微豎，守護天使的翅膀可以是盾牌，也可以是兩把利/刃。

        “勞洛。”

        瑪利亞出聲喊他，她一直在屋外站著沒有離開，“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嗎？這樣的你，和之前的亞利犸有什么區別？”她質問他，仿佛在質疑神使對神的忠誠。

        “啊……光明神大人。”勞洛收斂起翅膀后不再多言。他不會違抗瑪利亞的命令，但并不意味著他不會感到不滿。

        “看看他對大人您做了什么，對這神圃做了什么……！我真想不通，為什么您還要這么苦心孤詣地去維護一個罪人。讓他接受基拉的審判，再不然……就換成我！”

        勞洛皺緊眉頭，他與瑪利亞一樣，都不愿諸神黃昏那種慘象再次發生。

        “我先逾矩審判他，之后，再由您來審判我。”

        他托捧起瑪利亞的手，將額抵在她的手背上，那是大天使向神起誓的方式。勞洛已經做好了最高境界的覺悟，只要瑪利亞能夠下定決心，一聲令下，他馬上就可以……

        “不，這樣是不對的。”

        瑪利亞清亮的眸中眼波流轉，看上去有些無奈：“我沒有忘記亞利犸所做的一切，我也不可能會忘記，可是，這并不是他一個人的過錯。”

        “他所感受到的一切都與我們不同。”

        “如果只是用一句簡單的‘有罪’去衡量與定奪，那我們與他也沒有什么不同。更重要的是……”瑪利亞將手抽回身旁，“勞洛，天使審判解決不了任何問題。”

        “就連創世神都選擇將他關進虛無監牢里讓他消亡毀滅，你覺得你會比我們的父神更有辦法嗎？”

        “……好吧。”勞洛這根硬釘子被瑪利亞磨軟了，他做出了一點妥協，但也沒完全退讓，“但是，就這樣讓他待在大人的身邊實在是太過危險了。”他三兩步跑到了瑪利亞的身后，寸步不離地緊跟著她，“我一定會保護好您的。”

        瑪利亞：“……”

        她本來想說一句沒有必要，有契約在身亞利犸也不會拿她怎么樣，但看勞洛如此熱情，她硬是將這句話吞了回去。

        “白色的家伙，你知道我們要去做什么嗎？”亞利犸怎么可能讓他乖乖跟著，礙眼的家伙好不容易由七歸零了，現在又跑出來一個。

        “你最好別跟著，像你這樣的天使，眼睛和心靈都非常脆弱，是受不了那些骯臟污穢的東西的。”

        “你說什么……！”

        “等等，不對，你是什么時候跑出來的……？！”

        勞洛明明記得自己在門上施加了守護之力，只要他想從房間里走出去，就會被立馬彈回原地。“這鬼東西……危險……實在是太過危險了……！”他恨不得飛出八百米遠，但為了保護瑪利亞不得不站定在原地。

        “他也是神，神的神力凌駕于一切天使之上，你的守護之力對他來說就像一張看不見的白紙。”瑪利亞轉頭，“即便這樣，你也要繼續遵從創世神的命令么？”

        勞洛艱難地點了點頭。

        亞利犸：“……你聽不懂話里的話？”瑪利亞都三番五次地勸他別再跟過來了，這個天使還硬是要往前湊，很好，他已經準備要讓他嘗嘗苦頭，知難而退了。

        “好吧勞洛，我同意你跟著。”這一次，瑪利亞也沒有拒絕，她本就是不太會拒絕的性格，“去找天使管理人‘拉斐爾’，讓他給你準備一套偽裝用的衣服，等你準備好后，我們就跟著他一起去人界找凱西婭。”

        亞利犸：“……”

        “好……好的！”勞洛迅速飛遠了。

        被當著面狠狠打臉后居然還要和他結伴同行，他從沒聽過這么離譜的事情。但這還真像是瑪利亞會干出來的事情，不妙的感覺被不斷放大，他已經能預想到這次“人界之行”會是一片混亂了。

        “傻子都知道，那就是創世神派來監視你的‘眼睛’。”亞利犸把安格魯抱在懷中。從他那快要被薅禿的背毛也能看出來他為什么要這么服服帖帖。“你瘋了？”

        “放眼望去，這神圃可沒有多少神與天使像你一樣愿意親近混沌人界，你敢讓他看到自己親手創造出了些什么‘怪物’嗎？”

        他放開手，就聽見安格魯一陣哀嚎。

        “你到底是在幫我撓癢，還是在扒我的毛！”那油光水滑的漂亮皮毛已經肉眼可見地稀薄了一層，接下來就到松軟的貓貓皮了。

        “我受不了了！他比舍利塔還要過分！審判他，趕快以觸怒貓神使者之名處死他！”

        “服了你們了。”

        亞利犸晃了晃手，瑪利亞看見他的手背上有一排牙印，雖然已經愈合，但扎眼的痕跡還留在了上面，“是你先來招惹我的，那我是不是也可以審判你啊？”

        “不對，我為什么要審判你，那樣太麻煩了。我應該直接封上你的嘴，讓開口說話變成一種奢侈。”

        “別吵了。”瑪利亞按住亞利犸的手，眨個眼睛的功夫，他手上的痕跡就消失不見了，“創世神與我們不同，他是神界最強大的至高神，我們所能看見的他當然也能看見。”

        “如果你是在擔心這個，那他的視線幾乎無處不在。”

        “是嗎？我不這么覺得。”

        亞利犸反手抓住瑪利亞：“如果他真有那么強大，就該像你一樣不會畏懼我，可他只是將我關了起來，讓虛無將我徹底吞沒。他永遠不會承認……算了。”

        她不需要知道這些。

        現在他已經知道了自己身上存在著的某些東西會讓瑪利亞變得更加脆弱，不只是她，此時此刻，亞利犸感覺自己體內像是存在著某種會隨時啟動的自/毀裝置，他也曾厭惡過自己，為自己備受折磨。

        “治療已經結束了。”瑪利亞好心出聲提醒他，讓他放開手，她不打算再和亞利犸談及創世神的事情了。

        但是——

        “神也會感到畏懼嗎？真是奇怪。”

        “我一直以為祂只是單純地討厭你。”

        ……

        勞洛回來時替舍里塔帶了一句話。

        “貓神舍里塔也在天使管理處？這是怎么一回事？”瑪利亞還沒搞明白是怎么回事，勞洛就自顧自地幫安格魯披上了一件小衣服，剛巧和他身上的那件是配套的。“難道說……”

        “舍利塔讓我把他給扔……哦不，是帶下去餓餓肚子。”勞洛敲了敲他的小腦袋，“她說你是只不聽話的小貓，叫你不好好做使者，這下好了，被神給拋棄了吧。”

        還以為安格魯會難過，可沒想到他尾巴一翹，歡快地蹦跶了起來。

        “貓神算哪門子神！”

        “被她拋棄的使者有上百個！哦對了，他們都是‘主動被拋棄’的喔！你知道那種辛辛苦苦從橄欖林捧著滿盤貢品端去給她，最后卻只剩下幾顆酸澀的小果子的感受嗎？！”

        “趕緊把我的翅膀拆掉，我不想當什么使者了！”

        “那你該去找舍里塔正大光明地要，而不是背著她偷吃。”勞洛擰著安格魯的耳朵將他放進了小籃子里，“舍里塔對你夠好了，你看，她還特意去找娜塔給你做了這個小籃子。”

        “啥？她為什么突然對我這么好，喵！”安格魯不可思議地瞪大眼睛，突然這樣煽情，他不就舍不得走了嗎。

        “說是怕你在人界沒有依靠，特意給你編制一個可以安身的溫暖小窩。”

        安格魯：“……”

        他才剛說完，安格魯就義無反顧地溜進了小籃子，還貼心地將籃子上的蓋子給踹了下來。“到地方了叫我，在那之前……”

        “不要吵醒我喵！！！”

        ……

        “拉斐爾這么快就同意了？”瑪利亞已經束起長發，將長裙換成了輕便的衣裝，但她的樣貌太過出眾，還是需要一些額外的偽裝。

        “呃……光明神大人，這個帽子……這個發卡……還有這個圍裙，您是從哪里要來的？”勞洛揉了揉眼睛，他不敢相信自己看到了什么，那無數信徒朝拜的至高神已經變成了街邊隨處可見的年輕農婦，普通得能直接混入其中且毫無違和。

        “是娜塔從豐收之神的大地谷倉里好不容易翻出來的，只找到了這些，不過應該也夠用了。不用稱呼大人，叫我瑪利亞就好。”

        勞洛頭疼地扶住額：“瑪利亞……大人，這樣不好，我不可能會直接稱呼您的姓名的。”

        “拉斐爾大人雖然很快同意了我的請求，但是，他要我給您帶一句話。”勞洛將隨身攜帶的書打開，從里面拿出了一張紙片。

        這張紙片上有拉斐爾的專屬紋印，一旦經手打開，就會徹底消散。上面只寫了兩句話：

        ——很抱歉不能目送您離開，向光明神大人獻上我誠摯的祝福與崇高的敬意。還有，請代我向您身旁那位破壞神問好，如果他需要的話（微笑）。

        不愧是面面俱到的天使管理人，連問好這種完全沒有必要的事情都想到了。瑪利亞松開紙片，看著天使的祝語像雪花一樣翩翩落下。

        “上面寫了什么？”

        亞利犸隨手一抓，剛好抓住了其中一片，他只看到了那個微笑的表情：“難道是什么特意和你說的話？”不愧是詭計多端又陰魂不散的天使，他們真是拐著彎都能貼上來啊。

        “是，但不完全是。”

        與他們即將要前往的地方相比起來，這些祝福看起來是那么的微不足道，瑪利亞不知道大魔窟的入口會有些什么，她也不知道之后會遇到什么、發生什么，她早已做好了無法再次回來的準備。

        而唯一能確定的事情是——她必須要去。

        帶著這樣的覺悟，瑪利亞再次啟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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