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師果然與大將軍不對付，他順著話勢道：“若是推舉道教，臣倒覺得玄天道門的羅英仙首更為合適。”

        在一個教派眾多而諸國尚在征戰的世界，這個曲不歸如此行事，是怎么做到不被別人搞死的？宗教最是惑人，極具煽動性。金海辰運氣倒好，居然成了國師候選。但國師通常都是江湖騙子，滿足皇帝老兒們長生不死之愿，并沒有什么實權。聽大臣們吵成那樣，倒似是個肥缺。

        后面的爭吵漸漸聽不到了。曲舟蓋著張薄毯子被兩個宮娥抬著在宮里轉來轉去。不禁慶幸，多虧了這個大難不死的病秧子設定。否則，披著這身小太監人皮卻沒規矩、不識路、不識人，幾下子就暴露了身份。

        兩個宮娥有一搭無一搭地聊著天。

        “聽說長安殿那個東西終于醒了？”一個道。

        “我聽宮中老人提起過，二十多年前那東西剛放進長安殿的時候，夜夜都有賊人前來偷盜，足足亂了好幾年。”另一個回應。

        “你說，這東西真那么神？二十多年都沒圓了陛下的夢。”說話的聲音有些哆哆嗦嗦。

        “今天這雪是沒凍到你么？不神能有那么多人來搶？若不是它認主，這么多年一直沉睡，宮里怕是沒這二十年的安寧。”

        “也就是陛下敢從青州曲家手里搶東西。入宮前聽我阿娘說，曲家的人能殺人于千里之外，可是不好惹的。”

        “年年宗教大朝會曲家都抗旨不來。許是還在記恨自家寶貝被搶了。奇的是陛下也沒追究。”

        曲舟心道，莫非她們說的是棺材里撿到的那顆‘夜明珠’？實在看不出有什么特別。

        金海辰住的靜竹禪院甚是幽靜。弟子們住在外圍，內院是他一人獨居。兩個宮娥將曲舟送到地方略一交代就離開了。禪院里并無服侍之人，僅剩兩個清醒的小和尚把曲舟抬進了內院的偏房。

        許是太累了，一沾枕頭，曲舟就睡了過去。醒來的時候，天色已黑。金海辰在一旁閉目打坐。

        “你當上國師了？我們什么時候能回去啊，我九月份研究生開學。”

        “醒了？”金海辰站起身，移步過來。

        “我們只有一個月時間找回去的辦法。要是我一直不出現就默認退學了。其實，開學不開學有什么重要的。我爸媽要是找不到我，一定急死了！參加個同學聚會就失蹤了…會不會這邊一年我們那里一日啊？你看，我不過小睡了一會兒，你就已經來這邊一個月了。這樣的話，說不定等我們回去的時候，天還沒亮？”曲舟說著說著已經帶了哭腔。經歷了這么多，終于跟唯一認識的人有獨處的機會，她就算之前表現得再淡定自若，此刻也只剩小女兒情態。

        金海辰在床邊坐下，一手握住曲舟顫抖的雙手，一手拂去她臉上的淚水，安慰道：“凡事要往好處想。或許，你回去的時候天還沒亮。”

        曲舟撲進金海辰懷里哭起來。也不是沒有埋怨，為什么這個臭老頭非要在七月十五這種日子大晚上鉆墳地。如果不鉆墳地，她就不會跟著過來。不會因為醉酒睡著，不會摸亮了那顆珠子。說到底還是她自己賤，為什么要跟著他進墓坑，為什么要不知死活亂拿墓里的東西，為什么要做一個無神論者，對鬼神失了敬畏之心，否則也不會心大到在棺材里都能睡著。說不定老頭兒還是被自己害得才來到這個鬼地方。

        “你先養好身體，我不在的時候盡量不要一個人外出。我來想辦法。”金海辰拍著曲舟的背安慰著。

        金海辰走后，曲舟卻怎么也睡不著了。要想回去，總要先回到自己身上。那就先要熟悉現在的身體才有可能活著做到這件事情。

        她搜地很仔細。只搜出一個貼身戴著的錦囊，縫在衣服夾層里。錦囊里放了幾個小瓶子。打開瓶蓋細聞，藥味撲鼻。兩瓶裝著藥丸，其余都是粉末。一把柳葉大小的匕首。刀鞘很是精致美觀，外掛一個戒指大小的圓環。曲舟試了試，正好可以戴到食指之上，刀身完全掩藏于掌中。還有一枚白玉扳指，上面刻著個‘曲’字。難道是本家人？曲舟覺得親切。物品帶姓氏的做派說明此人很有些來頭。單槍匹馬敢闖進宮里來偷東西，身上帶的必定是救命的好東西。想到這里，曲舟便又將它們妥貼地塞回原位。

        這人身材不錯，摸到的地方都是硬邦邦的肌肉。她對太監那處很是好奇，忍不住哆嗦著手摸向了襠部。“臥槽！”手觸電般彈開，她驚出一身冷汗，假太監？沒閹割怎么會不被發現？可下午摸的時候這里分明是沒有的，為何他這里可以忽有忽無？

        她慌忙起身在房里尋找鏡子卻遍尋不著，只得去敲金海辰的房門。老頭兒很意外她這么快就恢復了精神。可靜竹禪院住的都是和尚。這些和尚還頗為簡樸，哪里來的鏡子讓她用。

        “這個人長什么樣子？好看么？”曲舟直接問。

        “問這個干什么？”

        “長得好不好看？”曲舟很堅持，“要知道不管什么時代，生的好看都不會吃虧的。”

        “好看，白白凈凈的小伙子。你怎么了？”金海辰不明所以。

        “小白臉？”曲舟摸了摸臉，盡力想象他的長相，趴到金海辰耳邊用氣聲說，“他是個假太監，我剛才摸到了他的”

        老頭兒面皮紅了紅，“你一個女孩子，怎么直接…所以呢？”

        “也可能太監原本就是這樣子的，要不你摸摸看？”曲舟岔開腿，邀請道。

        “”老頭兒被嚇得退了半步。

        “這人的身份恐怕沒那么簡單。我懷疑他就是曲家人。”曲舟神神秘秘說完，一溜煙跑開。

        她端了一盆水回屋，雙手扶著盆沿兒仔細瞧著水面。光線太暗，看不清。她又將房間里的燭火全拿到水盆邊挑亮，深呼吸了一口氣又去端詳。

        一張清秀非凡的面容顯現出來，眼睛溫柔清亮。這張臉她很熟悉，幾乎天天可以見到。只不過此時是放在了一個男人臉上，做了些男性化的調整。分明就是一個身為男子的她。

        她再一次沖出房間，找到金海辰，聲音哆嗦著問：“你是怎么認出我的？是我喊了你的名字還是看臉？”

        “臉”沒有什任何猶豫，金海辰干脆地回答，“他一沖進內殿，我就覺得熟悉。但又知道他的確是個男人。你們長得雖像，但身形差距甚大。他進門時肩膀上插了把匕首，但卻是靠近棺材時才突然泄力暈倒。我將他喚醒便是想問問他的來歷。”

        “平行時空？我在這個時空是男人？顛倒著來？那你怎么沒變成女人？”曲舟自言自語道。

        “你看到這個世界的文字是什么樣子的？”金海辰問。

        “漢字啊，中文”曲舟這才想起她一直覺得奇哉怪哉的地方，“還是簡體的。如果是平行時空，他們應該有自己獨立的語言和文字，為什么還是中文？”她伸手推捏了一下金海辰，的確是實實在在的□□真人。“我是不是還在夢里，你是夢中夢？”

        “一個月前，我看到的文字是繁體漢字。你來之后，我看到的文字就變成了簡體漢字。”金海辰認真地說，“可能眼前看到的世界建立在我們已有認知的基礎上。你能明白么？”

        “我好歹是個大學生，繁體字也是認識不少的，好么？是那顆珠子么？因為它在我的手上，所以這個時空里所有的東西都‘翻譯’成了我可以理解的？”

        “你一點都不驚訝？”金海辰問。

        “我看過這種設定。英劇，doctorwho，timelord時間領主，tardis，既是宇宙飛船又是‘解碼器’去哪里都能說英語還是倫敦腔。能看懂對方，對方也能懂自己。當然，電視劇是為了節省制作經費。如果真要編造外星語言出來，觀眾看起來也費勁。”曲舟誠實地說，“您老人家嘗試過用意念改造這個世界么？”

        金海辰像是被如今年輕人接受新事物的能力震驚到，頓了許久才問，“有這種電視劇？”

        “當然有，不過您這個年紀沒看過，接受不了也可以理解。我甚至懷疑今天的大雪跟我的心境有關。”

        回到房間，曲舟忍不住對著水面端詳自己身為男人的這張臉。心情由沉重、絕望、驚悚漸漸變為刺激、神奇、有趣甚至是驚喜。沒想到身為男人的自己竟然有這么英俊。

        水面倒映出來的屋角上似乎有一塊模糊的白點，她起初并不在意，端詳久了才意識到即便是房頂漏風，這種白點也只該在烈陽高照的白天，現在卻已近深夜。

        “梁上君子，何不下來一敘？”她猛地轉身沖著房頂喊，之前迷醉在自己帥氣容顏中的壞笑還掛在臉上。心想，難不成衛博謇還沒有打消懷疑？大晚上出來暗中窺探卻不穿夜行衣還一身白的人真是少見。當然，大晚上不睡覺，盯著盆水看，還迷醉于自家美貌的她本人，也算不得正常。

        戳破別人身份和知道的太多都是找死的行為。為了保命，她若無其事地出門倒水，若無其事地躺下睡覺。過了許久再偷眼瞧屋頂時，那點白色已然不見了。她越想越后怕，不知那人何時在的，又聽到多少。若是聽到什么關鍵，就算不下殺手，至少也該把她抓起來審問，究竟是哪里的來的妖孽。

        養病的日子十分無聊，除去吃東西，大部分時間曲舟都在睡覺。到了第五天，她從一個戴著隱形眼鏡睡覺導致眼睛發炎去醫院看眼科的夢中驚醒。這才猛然記起來自己是個近視眼，如今正戴著隱形眼鏡昏睡在金棺里。

        她必須盡快去長安殿開棺摘眼鏡，否則眼球就要廢掉了。可金海辰不知道被請去了哪里，已經連續幾日不見蹤影。天黑了下來，金海辰依然沒有回來。她將匕首取出來套在右手食指上，靠著超強的方向感和認路能力，往長安殿方向摸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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