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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鳳儀城下


鳳儀城是座不祥之城。百年來死在這里的大人物不計其數。正因如此,大周第一任鳳儀城令將官驛遷到了城外十幾里的地方。自此路經鳳儀之人通常選擇在驛館休息后繞道而行,寧可多上半日的路程,也不愿進城。衛玨卻反其道而行之。不僅要進城,還打算過夜。

        據說,進了鳳儀城又活著走出來的,將來都會飛黃騰達,地位高崇,成就累世功業。

        為迎接圣主法駕,鳳儀城可謂全城出動。城門到主街,每隔幾米就置了一張供養桌,擺著各色點心水果還有香燭。

        按周例,皇族出行配備外府守軍護衛,上府八百,中府五百,下府四百,共計一千七百人。加上本地官員與擠在城門附近朝拜的百姓,道路越發狹窄,守軍施展不開,只能縮成單兵長隊護衛在側。

        許是被秋日晃暈了眼睛,曲舟看見城門上掛著三顆血淋淋的腦袋。沒等她大喊,車隊前頭一片嘩然。真宗僧人結出數個法陣覆蓋住車架,擋落一地的□□、暗器。

        曲舟拍著囚車大叫,“前面發生何事?”

        差役一臉緊張地防衛著,“有刺客!”

        亂了好一陣,刺殺才被平息。除一人重傷逃脫外,其余刺客皆被當場擊殺。城門當即關閉,縣尉并上軍中兩名負責接駕守衛的都尉被就地革職。朝拜的人群被沖散,守軍挨家挨戶地抓捕刺客。城中所有在編邢獄工作人員全部到崗加班。

        行營定在城中首富家中。戶主莫結釗是大周首富莫衍笙的族親,也是莫氏生意在青州轄境的唯一代理商。莫結釗帶著一家老小搬進了左側的別院。衛玨和真宗僧人入住正院。清教僧人跟欽差入住右側別院。

        莫宅從前門到后門共計六進院落,闊氣得很。庭院大氣中透著精致。一旁的差役不停贊嘆,“聽說這是前朝親王府,現在竟讓個生意人買來做了私宅。”

        衛玨督著徐重霄把刺客全部做了尸檢后,又殺到本地軍營抽查了軍務,接著又去軍坊慰勞護駕死傷的軍士家屬,回城已是傍晚時分。

        大理寺的人忙作一團,無暇顧及曲舟剩下的幾個時辰刑期,索性賣個人情提前將她放了出來。一得了自由,曲舟就去找金海辰。清教眾僧對她都熟悉,直接帶她到了金海辰獨居的小院。

        曲舟推門而入,瞧見老頭兒正一本正經地打坐。“這幾天可把我折騰死了,再這樣下去”她的抱怨還沒說完,一柄明晃晃的劍就架在了脖子上。

        “施主,這是服侍我的內監,切勿傷他性命!”金海辰急道。

        曲舟連忙附和,“對對對,自己人!”

        那人將劍收了起來,扶著墻輕咳起來。他短裝打扮,大約四十多歲的年紀,右臂纏一塊青布,跟躺在院子里那些刺客一樣。

        “看來是傷口裂開了,扶他過來。”金海辰吩咐著。

        曲舟一瘸一拐蹭到老頭兒身邊,小聲道:“這不會是那個逃掉了的刺客吧?”

        金海辰點了點頭。曲舟深吸了一口氣,“你這不是惹事么?還說我?”

        “他拿劍脅迫老夫”金海辰小聲說,“老夫又沒有護身法寶。”

        兩人爭論間,那人走了過來舉劍厲聲道:“法師,此人可信么?”

        曲舟忙道:“可信可信!我們正在商量如何將大俠安全送出去呢!”為表誠意,她照金海辰的吩咐,給刺客重新包扎傷口。老頭兒趁機將如意劍塞到了她手里。

        正忙著,一名弟子在院子喊道:“師父,晉王殿下請您去前廳赴宴。”

        金海辰一動,那人的劍就又到了曲舟的脖子上。曲舟曉得自己要留作人質,只好道:“法師,小人尚有罪責在身不能陪您赴宴了!”她兩根手指夾著那人的劍鋒,輕輕放到一邊,大聲道:“小師傅我這幾天餓壞了,要好生補一補,麻煩多送些吃的過來,要好消化的。”

        金海辰自去赴宴。將寶劍重新戴回手上,曲舟心中再無畏懼,打破尷尬道:“大俠今日刺殺何人?”

        “衛氏國賊,人人得而誅之。”那刺客悲憤道。

        “國賊?”曲舟屁股上的傷口正在結痂瘙癢得很,她撓了撓,換了個姿勢坐著。

        “衛博謇這個老賊罔顧人倫,殺我幼主,篡國謀反,必定不得好死。你這種狗奴才也該殺了才干凈!”刺客咬牙切齒道。

        “陛下怎么了?我為何該死?”曲舟有些委屈。

        那刺客嘆氣道:“唉,只不過才二十多年,世人已經忘了那衛賊做的無恥勾當。”

        “你說來聽聽!”曲舟擺出一副聽故事的姿態。她自己的煩心事太多,急需要聽聽別人的悲慘故事來安慰自己。

        “那老賊自以為已將知情之人趕盡殺絕。卻不知天道昭昭,忠義自在人心。二十三年前,衛賊還是我大魏戰功赫赫的柱國大將軍。太上皇托孤于他。想不到此賊身為輔政大臣,卻逼迫先帝禪位于他,又在禪位后將先帝毒殺。”

        曲舟平淡道:“原來是輔政大臣篡權。托孤是個技術活兒。自己的孩子小,又托給一個手里有刀的,如何能鎮得住,這是怎么想的?”

        “那衛賊是國丈,是先帝的親外公啊!”那刺客青筋暴起涕淚橫流,“先帝死時還不滿十歲啊!”

        做外公的殺了自己不足十歲的外孫?這就超出一般人的理解范疇了,曲舟站起身奔到痰桶處,差點把胃都嘔出來。過了好久,她才嘆氣道:“最可憐的還是那個做母親的。一邊是自己的父親,一邊是自己的兒子。”

        那刺客看了曲舟的反應似乎甚是滿意,“這種殘忍嗜殺罔顧人倫的畜生,難道不該死么?”

        曲舟摸了摸鼻子,搖了搖頭道:“冤有頭債有主。你若復仇該找衛博謇,殺他的兒子作甚?那時他才幾歲,篡國之事與他何干?”別人且不談,她的心上人絕對不能被傷害。

        “那老賊躲在皇宮里,等閑豈能得手?他畜牲不如,生的孩子自然便畜生不如,自然便該死!”

        這言論難免讓曲舟想起國產凌凌漆里的臺詞,‘你爸媽是漢奸走狗賣國賊,你就也是漢奸走狗賣國賊。’這種遷怒和連坐的邏輯,多少有些太過原始。

        “那照你的說法,太后是那老賊的女兒,先帝身上便有一半衛氏血脈,衛玨更算是先帝的舅舅。你刺殺他的親舅舅,與那衛老賊有何分別?”曲舟提醒道。

        那人沒料到曲舟會這么問他,胸膛起伏得厲害,根本回不上話。

        曲舟又道:“衛博謇的確殘忍嗜殺,卻未必不是個好皇帝。若他真的不適合坐這天下,那天下百姓早就反了。如今諸國混戰,大周是其中最為強大的國家,境內百姓生活也算富足安定。你口口聲聲宇文氏的天下,不知道宇文氏坐天下時,百姓過得如何?”

        “太上皇行事雖荒唐了些,卻也是受奸臣蠱惑。衛博謇身為國丈不思勸諫,身為輔臣卻篡國謀反,以臣弒君是為不忠,殘殺幼孫,是為不仁,如此不忠不信,不仁不義之徒,怎配為君?你身為宇文氏子民,怎能甘為狗賊奴役?”

        曲舟心道,又是這套說辭,一旦有昏君,就會有人跳出來說是奸人挑唆,卻從不問昏君的過錯。

        “天下是天下人的天下!豈是某個人或是某個家族的私產?正所謂,‘興,百姓苦;亡,百姓苦。’于百姓而言,只要能過上安穩日子,御座上放著誰的屁股都行!改朝換代實乃平常之事。哪有萬年不變的江山?誰人的江山不是從前人手里奪來的?難道宇文氏的江山是開天辟地就定下來的?那宇文氏的前朝是不是也要殺盡宇文氏才后快?諸侯并起,稱帝稱王,那如今的大夏天子又找誰說理去?”

        聽了曲舟的言論,那刺客的眼睛越來越紅。

        怕他情緒太過激動,曲舟安慰道:“當然,若你是宇文家的人,自然另當別論。但新朝已立國二十多年,根基已深。你殺了衛博謇又能如何?自有他的子孫登基上位。說到底,你不過就想看衛博謇死,那又何必冒險刺殺?人固有一死。我若是你,便努力活得長壽些,活得比他的子孫還要久。到時候去他們墳前蹦迪”

        “何為蹦迪?”刺客紅著眼睛請教。

        曲舟愣了一下尷尬地解釋道:“就是罵個痛快,在他墳頭草都幾米高時,炫耀一下自己千秋萬代的子孫福澤。你們這種在新朝鬧事的遺老遺少,多半是日子過得沒從前好,這才每日里想著復辟舊朝廷。更何況,毒殺親外孫這等隱秘之事,你是如何知曉的?你小心被有心人利用,做了人家的刺刀。”

        那人聽了曲舟的話,眼睛睜得越來越大,卻漸漸失了光彩。他表情有些愣怔,聲音里只剩悲涼憂傷。“他一出生就被封為太子。那年我十二歲,入東宮照顧他的飲食起居。衛賊登基后將大魏皇族趕盡殺絕。他死的那日,虧了太后娘娘庇護,我才能茍活至今。這處宅子本是萊王王府。今日死的都是從前萊王府的家奴。如你我這樣的可憐人,沒了主君,能去哪里?身負主上血海深仇卻不得報,還有何顏面活在世上?若不是為了報仇,我早就追隨先帝去了。我永遠都忘不了,他死的時候看著我的眼神。”

        曲舟想,他只是個被訓練來服侍人的太監,哪有什么人生追求,一直都是聽人吩咐活著。若失了報仇這個信念,怕是連怎么活都不知道了。未嘗他人苦,莫勸人大度。她同情道:“你與先帝,名為主仆,其實卻如兄如父。”

        聞言,那刺客竟撲到曲舟懷里哭得一塌糊涂。

        曲舟拍著那人肩膀安慰道:“看著無辜孩童死在眼前,任誰都不能無動于衷。何況你視他如子如弟。你的悲憤或許我體會不到萬一。但先帝若在天有靈,他必定希望你過的安康幸福。二十多年過去了,他怕是早已轉世為人,長成一個謙謙君子了。”

        “會么?”那刺客抬起頭道,“這二十多年來我想了無數次,先帝轉世后會長成什么樣子,有生之年我是否還能再見到他。”

        曲舟不信輪回。她一直認為那是佛家用來忽悠世人積德行善安分守己的說辭。可按照傳說,輪回之前要喝孟婆湯。飲了孟婆湯,就一了百了了。她繼續道:“無論怎樣,轉世后,前世的痛苦就都不記得了。于他而言或許是件好事。”

        一名灰衣僧人敲門送來了吃食。曲舟吃了些東西在屋子里來回踱步。“今夜搜城,若是找尋不到,明日便會搜莫宅。該如何把你送出去呢?你們之前在城里藏身何處?如何謀生?”

        問完,她自己都覺得自己蠢。知道的越多,死得越快,不可與這幫刺客有太多牽扯。好在那人支支吾吾道:“我等皆抱著必死的決心,只恨沒有得手!”

        曲舟便不再追問。這事兒疑點太多,處處透著古怪。她想不明白金海辰是如何在眾弟子的保護之下被挾持的,更想不明白刺客是如何在眾目睽睽之下挾持他下車進屋子的。

        雖然老頭兒以考古之名,通過學校施壓住到她家里時也很是招人煩。但在這個世界,老頭兒是她相依為命之人,是唯一值得信賴的人。他們彼此知道對方的老底,都奔著一個目標而去,就是回到自己的世界。

        她必須與他站在同一陣地,必須掩護好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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