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丞相府吃了閉門羹，副將李虎一臉的怨懟：“你說這大丞相，真是沉得住氣呀，咱千里迢迢而來，喝進去的晉陽水都還沒尿出來，就去拜會他傳圣旨，生怕耽擱一刻。他倒好，自己的公務比皇上的昭令還大。”

        “阿虎慎言！”一旁的宇文泰忙打斷他：“強龍尚且壓不過地頭蛇，更何況現在龍蛇難辨，你可千萬要管好你這張嘴。”宇文泰一臉的氣定神閑，并沒有被這閉門羹噎到，反而有些松了口氣的愉悅。

        他們騎馬并行在通往行轅的路上。穿過西市，望著這繁華景象，宇文泰頓生感慨：我大魏六鎮何時才能如此熙攘，得見太平富庶景象？

        “阿虎，你對晉陽這座城可有了解？”宇文泰與李虎下馬，邊進行轅邊聊。

        “你想聽什么？”李虎一副包你滿意的神情。

        李虎年紀與宇文泰相仿，出身關隴顯貴李氏家族，祖上世代為北魏大將，家大業大，富甲一方。他自幼便在關岳麾下磨煉，這府司馬的位置，他是非常有力的競爭者，他卻只服宇文泰，推舉了宇文泰。兩人出生入死，有著過命的交情。關隴李氏與安定梁氏世代交好。這安定梁氏族長嫡女曾在晉陽溫氏求學，李虎自然知曉一些晉陽的事情。

        “那要看你有沒有能耐說出我想聽的。”宇文泰故意賣關子。

        “好。那咱就從這晉陽的三大奇說起。第一奇，溫氏女。據說她是摩尼寶珠轉世。”

        “哦？寶珠不是遁世幾十年了嗎？”

        “這便是奇怪之處。據說15年前，晉陽第一大門閥溫氏宗主，也是當今司空溫獻生一女，當時天降七彩祥云，摩尼寶珠忽現于云中，引天下人跪地膜拜，隨著她的出生，托著摩尼寶珠的那片云就在她家消失了。從那以后，江湖開始傳言她就是摩尼寶珠轉世，傳著傳著呢，變成了她法力無邊，后來兵亂，又傳出了‘得溫氏女者得天下’。”

        “鬼神都在六合之外，這些無稽之談流傳起來，恐怕還有別有用心之人的推波助瀾吧？這也就能騙一騙單純幼稚的善男信女村野老婦孺，像我家大虎這樣，騙人的祖宗，定是不信的。”

        “哎，哎，好像你信了似的。”

        “不過你說得倒沒錯，傳這流言的，不是與溫家有仇，就是要從中撈到什么。溫家幾經遭難，就和這傳言有關。且據說那溫家女郎該是法力無邊的活霸王才對，父親嚴厲，她對著干，母親慈愛，她哄得團團轉。溫氏合族上下橫看豎看，都看不出她有任何能勝任宗主之位的蛛絲馬跡來。”

        “那過兩日去溫府拜會，可得將她躲得遠遠的，省得被惹禍精盯上，豎著進來，橫著出去。太嚇人了。”宇文泰又恢復了那張事不關己，高高掛起的冷面孔。

        “對，多一事不如少一事。還沒說完。那溫獻有3子1女，而今日要問斬的便是大公子溫子澄。溫獻為斷臂求生，便將長子從溫氏族譜中除了名。”

        “竟有這等事？溫獻就這么眼睜睜見死不救嗎？”宇文泰有些震驚地問。

        “他兒子得罪的可是爾朱氏啊，這個家族就像一個長了百十條腿的蜈蚣，死了一個爾朱榮，又來一個爾朱兆，后面排著隊當領軍呢。”

        李虎繼續說：“我們初來乍到，就被狠狠當了回擋箭牌使，這里面水深莫測。你說，溫獻會不會明修棧道，是劫囚車的指使之人呢？”

        宇文泰腦中不禁回想起策馬沖撞自己的女子，說道：“應該不會。昨日沖撞馬隊的那個姑娘，路子太野了，出手完全沒有任何章法，亂拳打死老師傅一般，不像是經過縝密布局的，還有那黑衣人，像是一方江湖力量。”

        “難不成有個江湖怪胎被人利用，非要劫死囚而后快？要不然講不通啊。”李虎說。

        “又或者，這布局的人看上的就是這個女子的不通章法，好讓官兵放松警惕，出其不意。”宇文泰順著自己的思路越捋越深。

        “吩咐下去，讓將士們凡事都要小心，茶樓酒肆白日去逛逛也就罷了，晚上宵禁，省得半夜死都不知道在床上還是在荒郊野地里。”

        “好。”

        “那第二奇呢？”第一奇討論得節外生枝又分叉的，宇文泰倒沒忘了回到主干上。

        “第二奇，明秀寺。自大魏建國以來，晉陽城凡歷火不下十幾次，晉陽宮也是毀了建建了毀，從未止息。唯獨明秀寺，歷火而不焚，兵荒馬亂而不毀，據說此地是王氣聚集之處，來此地祈愿的，都非常靈驗。它在晉陽眾多佛寺中規模并不大，但每日前來供奉的人絡繹不絕，摩肩接踵，香客都要從山門排到晉河橋。大丞相便是此地最大的大香客，據說供奉了幾十盞千年長明燈。看這架勢，他虎踞此地，毫無返回洛陽之意。”

        “如此盛況可是聞所未聞。”宇文泰臉上沒有驚訝，卻多了幾分想一探究竟的神色。

        “怎么，你不信？”兩人這么些年的兄弟，解讀彼此臉色的功力是爐火純青的。

        “就是覺得佛祖偏心。照這樣下去，別家寺廟不久豈不要關門了？話說回來，這么神奇靈驗的古寺，不去拜一拜倒是虧了。”

        “哈哈，早就知道你想去。等辦完了差事，同你去上三炷香，什么菩薩佛陀大羅金仙一并拜了。到時候你可要先準備好自己的心愿。”李虎也半認真地朝他笑。

        “那是自然。這第三奇呢？”

        “龍山極淵閣，在西郊的道教寶地龍山頂峰，收藏了天下的機密檔案，并在第一時間網羅天下最新消息。閣中機關布置精巧至極，若有人來此求取一份機密，定要以同樣分量的機密作為交換，或者給足開的價碼，否則便斷然不能活著離開。當然，你也知道，這買賣定是價值不菲的。”

        “極淵閣主身份甚是神秘，誰也沒見過，在江湖上的地位卻神乎其神。壞過規矩的人聽聞‘極淵閣’仨字兒，登時能嚇得三魂丟了七魄。”

        “哦？那極淵閣有何來歷？”

        “小時候聽父親說，極淵閣的創立者是一個出身尊貴的世家子弟，他不學無術，只喜歡寫什么獵奇小說，因此便整日瞞著家人混跡五行八作的人當中。可惜這世家哥兒沒有當添頭的命，哥哥們相繼死去，他只能承繼世家宗主，后來呢，不用想也知道，世家在他手里指定要沒落，這極淵閣卻被建了起來，被一代代厭棄權貴的世家王孫星火相傳，救了無數落難的三教九流，而這些被救的人，也心甘情愿加入到眾人拾柴的極淵閣當中，成燎原之勢。現今天下都碎得跟芝麻燒餅似的，極淵閣卻特別違和地守望相助，猶如鐵板一塊。”

        宇文泰眼中放光，興致頗高，恨不能馬上去領略這三奇。

        “怎么樣阿泰，兄弟這收集情報的能力，雷厲風行的效率，可還滿意？”

        “那自是不用說。除了洞房花燭夜，你都可以包辦。”

        “那你可不能白聽，我也不能白干。”

        “你待怎樣？金銀珠寶你不稀罕，國色天香你又不動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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