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8年初，我4歲，我叫小靜。元宵剛過，我爸爸老呂又去了深圳務工，留下我媽陳君還有我們兄妹三人，我大哥小文8歲，二哥小武7歲。其實我媽肚子里還有一個，快三個月了。

        我家條件很一般，但是我媽還是不斷在生娃，在我們潮汕地區一點也不奇怪，家家戶戶都在拼兒子，生的越多越光榮的感覺。

        我家隔壁是堂叔家，我爺爺去世的早，所以我們跟他們家并沒有走的很親近，主要因為堂叔他媽【我們叫老嬸】經常欺負我媽，我爸不在家的日子我媽的日子很不好過。

        除了經常被老嬸刁難、辱罵，幾乎每天夜幕降臨的時候，我媽就會急忙叫我兩個哥哥收拾好東西進屋子，然后鎖門。我那時小不懂害怕，每次鎖好門就跟哥哥們趴在門縫上往外看，總能看到一個穿著黑色雨衣很高大的男人走進我家院子，然后站那盯著我家門。哥哥們每次都很小聲說“阿媽阿媽，那個人又來了。”我媽趕緊捂住哥哥的嘴，不讓他們出聲，看到媽媽跟哥哥們嚇得發抖的樣子，我才知道害怕。媽媽把我們幾個摟得緊緊的，一直到那個人離開才松手。

        這個男人一直到現在我們都不知道是誰，但他肯定知道我爸不在家所以才會來嚇唬我們，因為我爸回來以后他就沒再出現過，這個人也成了我的童年陰影，一直到前幾年我才沒再做相關的噩夢。

        那一年的農歷七月尾我弟出生了，還記得產婆進我家的時候我很緊張，一直守在門口聽動靜。爸爸在摘菜準備做飯，哥哥們在玩鬧。屋里沒一會就傳來了嬰兒洪亮的哭聲，我立馬跑進去問：“是弟弟還是妹妹？”爸爸不緊不慢的跟在后面進了屋，接生婆說：“恭喜恭喜，又是個兒子，8斤。”我一聽耷拉著腦袋走出了屋子，嘟囔道：“哎，就是不給我生個妹妹”。兩個哥哥倒是高興得很，跑進屋里圍著弟弟看，爭著說弟弟長的像自己，以后要帶弟弟一起玩丟沙包、扔橄欖、玩彈珠、玩泥土堆□□。。。

        弟弟出生后我爸就沒去深圳打工了，一是孩子太多我媽忙不過來，二是我們確實都離不開爸爸。爸爸沒有了固定的工作，每天只能踩著一臺老式自行車去鎮上載客，一天有時掙個幾塊錢，好的時候也有幾十塊錢。在家我媽幾乎不理我，所以我非常黏我爸，每天傍晚都會帶著弟弟小杰去村口等爸爸，遠遠的便能認出是爸爸回來了，每次爸爸都停車把我們姐弟倆抱上自行車一前一后帶回家，一邊問我們今晚想吃什么，弟弟總說想吃肉肉，我知道爸爸收入不多，就說要吃蔥花炒雞蛋。

        弟弟4個月的時候我媽把我送到了外公家，讓我小姨帶著我先，因為我爸工作又開始忙了，我媽的心思都在弟弟身上。在外公家暫住的日子，其實特別的歡樂。

        外公家跟我家差不多大，也有個閣樓，我就跟小姨住閣樓上。每天早上小姨都會在閣樓陽臺上給我梳頭，扎小辮子。有時會帶著我一起去她上班的地方，那是一個紡織廠，有好多好多跟小姨一樣好看的阿姨，長頭發梳著兩根麻花辮，每個人都有一臺縫紉機，踩起來嘎吱嘎吱響，氣勢特別足。我很崇拜她們，也叫小姨教我踩縫紉機，她們聽了都看著我笑。我經常在小姨旁邊的大紙箱里玩，阿姨們也會給我拿來小零食，玩累了就在箱子里睡著了。

        等小姨收工就會帶我坐上她的自行車去附近的集市上逛逛，那是我們鎮上最熱鬧的所在，各種各樣的東西都能買到，雖然沒錢買但是身處其中也特別開心。

        沒跟小姨上班的時候就跟著外公去放牛，外公家有好幾頭牛，每天都要牽去田里放養，吃草。我跟幾個表哥就跟在后面一起到田里去，走在田埂上有時抓抓蝴蝶，有時下田里摸田螺，玩累了就坐在池塘邊看外公釣魚，桶里都是外公戰利品，我們有時好奇就伸手下去抓著玩，看誰抓的起來。有一次我的拇指被巴摩【學名：攀鱸】的背刺割破了，鮮血直流痛的我直掉眼淚，從此再也不敢抓魚了。

        說到池塘，有些池塘大人是不給我們去附近玩的，總說池底有水鬼，人下去了就會被吃掉。但是表哥們就是不聽，大人越不給去的他們越想去。有一天午后大人們都午休了，表哥跟他幾個小伙伴說要去“探險”，我不想午睡就跟著他們一起去了。

        我們穿過了田野又經過一片竹林，來到了李子園圍著的一個池塘，池塘邊很多雜草還有野花，看起來特別的美。幾個男孩子就在那研究水里是不是真的有“水鬼”，他們剛開始拿石子往池塘里扔，扔完大家就躲的遠遠的生怕有什么東西出來，但是扔了好幾次都沒有動靜，他們就走過去池塘邊看，什么也沒有呀。我一直躲在李子樹后面，不敢上前。

        又過了一會，有個大一點的哥哥問：“誰敢下去摘那朵花？”表哥隨聲應道：“這有什么不敢的！”說著就要下去，我嚇得趕緊叫住了他：“陳小生，你要是敢下去我告訴二舅去！”他頓時愣住了，因為我看過二舅打他是特別狠的。那個大哥哥看表哥停住了他自己又不敢下去就說：“那我們拉著你，你去摘。”其他小伙伴也應聲附和：“對啊對啊，拉著你沒事的，你摘了送你表妹，她就不會告訴你爸了。”表哥沒頂住大家的慫恿，就這樣一個接一個拉著表哥的手，讓他下去摘那朵花，我也說不過他們只好過去幫忙拉著。眼看表哥一只腳下去了，大家使勁全身力氣拉緊了他，他伸出手去摘那朵花，可就是摘不到，他準備第二只腳也下去的時候我們有點拉不住，大家叫出了聲。。。沒一會表哥的半個身子都在泥水里了。他害怕的叫起來：“不行了不行了，這是泥這是泥，我腳拔不出來了！”

        大家趕緊用力把他往回拉，但是扯了一會還是拉不上來，我都急哭了。就在大家驚慌失措的時候，有一個放牛的伯伯從后面沖了出來，用他的耙伸出去給表哥抓住，然后拉了上來。拉上來后把我們訓了一頓，叫我們趕緊回家。大家也都嚇到了，急沖沖跑回了各自家里，也不敢跟家里人說起這件事。

        從那以后，我們再也不敢去那個池塘邊玩了。因為我們都知道池塘里雖然沒有“水鬼”，但是有吃人的泥土！

        跟著表哥的日子感覺都特別的驚險又好玩，有一次他又跟幾個小伙伴要去做“好玩”的事了，問我去不去。我肯定去呀，因為二舅叫我看著他，我也好奇他們又有什么鬼主意。只見他們來到了一排公廁的后面，那時候不是家家戶戶家里都有廁所的，每個村里都有一塊地方建了很多的公廁，用泥土堆起來的，圍成一個6字的樣子，有些好點的還有瓦片遮頂。

        只見表哥他們來到其中一間后面，每個人手里拿了很大一塊石頭，然后笑瞇瞇的叫我別出聲往后躲。然后我就看著他們齊喊“一二三”一起把石頭扔進了茅坑撒腿就跑！邊跑邊叫我快點跑。我這時也反應過來了，因為公廁里傳來了帶著怒火的罵聲。。。跟著他們跑過了幾條巷子才停下來，看他們又大笑又喘氣的樣子真是無可奈何，從此我再也不參與他們這種“好玩”的事情了。

        阿爸偶爾也會來接我回家住幾天，每次回去我都覺得我是爸爸最疼愛的孩子。去看露天電影，他總是把我放在他肩膀上坐著，散場回家也是背著走，他們三兄弟只能緊緊拉住媽媽的手，才不至于被人群沖散。吃飯總給我夾肉，問我在外公家吃的飽不飽，眼神充滿了憐愛。我總是很高興地說：“外公家好好玩，我還要去。”因為在家里哥哥們都上學了，沒人陪我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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