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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借宿


少年背著女孩,目眺前方。

        有錢人必定不會找荒郊野外定居,這說明一條路走下去,必有城郭。

        哪料走到傍晚,一幫小兒已有氣無力,卻只見過一處驛站,道路就像沒有盡頭,怎么走也走不完。

        他們大師哥還目不斜視大有走一個通宵,不到城郭不罷休的趨勢,小孩們在背后低聲商量著,陶玉就來到他斜后方,戰戰兢兢問:“大師哥,要不我們倒回去,今晚就住驛站好不好?”

        賊道士才走了半日多,行途已困難重重,如還走荒路,怕是指不定有天雷要劈到人身上,就算沒天雷,才劫了三輛馬車,就怕夜路走多再闖鬼。

        “大師哥,我們回去看看那個地方吧。”他背上的呂虹出聲了。

        當他處理完那三輛馬車的主人一家回來,幾個小兒就不敢直視他,也就他背上這女孩,還敢與他有接觸。

        如今他就是走上了獨木橋,咬著牙也要把人完完整整送到那鬼寺廟去,誰叫那賊道士會邪術,左右了他的命。

        驛站門口支著鍋,煮著野菜,飄出食物的味道,幾個流民圍在一邊,見他們走近,頭也沒抬,從鍋里迅速盛出食物分了個精光。

        四個小孩忍受不住饑餓,狼狽地吞著口水。

        只有少年滿心不屑,師弟妹身上有值錢的東西,便讓四個人待在外面,自己進驛站探看,然后發現驛站年久失修,殘破得只剩房屋梁櫞,這就算了,里面早已被流民占據,大多形色枯槁之人,腌臜混亂,隔老遠就能聞到氣味。

        少年當下就退出來,決定還是多走幾步路,到有人的住家去投宿。

        但到門口,就見四個小孩不知何時跟了進來,那叫陶玉的丫頭正和流民小孩交談,那小孩也不知出來逃荒有多久沒洗澡,整個人黑乎乎的,骨瘦如柴,陶玉便掏出一個東西,少年暗叫不好,要阻止已來不及,果然就見陶玉掏出的是一錠金子,放在流民小孩黑乎乎的手掌心上。

        那流民小孩接了饋贈,似乎從未見過金子,翻來覆去地看,還沒驚動四周,少年趁此馬上將人帶離驛站。

        一出驛站,黑著臉繳了四個師弟妹身上的錢財等物,才驅趕著上路。

        走到月上樹梢,又見了一棟小樓立于小丘上,走近了,小樓又看不見了,四周都是黑漆漆一片。

        借著月色,眾人只見眼前一道屏障如幻術突兀出現,手摸上去,像一堵墻,由方形石條呈菱狀堆砌,往上延伸,卻是黑沉沉的高大,正是打老遠就看見的小山。

        五個人沿著屏障走下去,就見到一門樓,下方兩扇烏青大門緊閉,門樓上掛著兩個燈籠,視野驟然開闊。

        原來屏障是外墻,有人倚仗山體,建了座宅子,卻因為別的原因,又刻意隱匿建造,四處鮮少有人,但當里面閣樓亮起燈,恰臨夜晚又專走荒路的人才會發現它的蹤跡。

        荒郊野外建立門戶,定是別有用意,不過少年惹過兇煞,算見過世面,知道不少達官貴人為了逃避朝廷重稅和為給族中子民避開軍役,早在多年前就離開王都,隱蔽進南蠻與東夷,那邙山山下的王崔鄭盧四大家族中的鄭家,就在荊州落戶,成為一霸。

        眼前與山融為一體的府邸八成便是這些人的隱居之處,說不定比附近的城郭還建得早,他雖不是大富大貴出身,但也看不起這等貪生怕死之人。

        其他小孩年紀輕,無甚警覺,還沒看出門的形狀,少年就上前拉起銅環就是一陣猛扣,邊敲邊對身后師弟妹們說:“待會兒有人開門,你們就來一人上去說我們是兄妹要借宿。我面容丑陋,會嚇到人家。”

        門從里打開,先探出一只燈籠,照亮了五個人的臉,家丁衣貌的人悶聲不語出現在燈籠后,漆黑雙瞳目不轉睛看著門外一群人。

        小孩們聽聞能夠住宿,想這樣豪華的門楣,肯定能供應柔軟的床吧,早就雀躍不已,看見門后隱隱透出燈光,又喜又憂,生怕主人拒絕了他們,乞兒打扮的張勝男怕被不待見,特地站到最后,讓其他人影子罩住自己。

        哪知門一開,聲未出,不歡迎的氛圍先至,眾人都被那雙黑瞳看得默不吭聲,生性爽朗也是年齡最小的陶玉上前一步道:“翁翁好,我們師兄妹要去泠泠山找師父,路過此地沒找到客棧,能讓我們借宿一晚嗎?我們可以給錢。”

        那家丁聽聞這番天真爛漫言語,默不作聲打開大門,露出真面目,卻是個中年人,借著火光方才看清楚,雖然老態龍鐘,怎么也不至于被人當老翁。

        他們的大師哥上前補救道:“我因病抱恙,家父特地讓我弟妹作陪,去那泠泠山去尋家父故人,為我醫病,弟妹年幼,言語多有得罪,可否向主人通報一聲,留我們一夜住宿,明早就啟程,絕不敢多打擾。”

        黑衣家丁聞言將目光落到少年身上,久久不移開,看得煞氣少年都有些懷疑他要來揭自己黑紗斗笠,不禁手上戒備,家丁卻側開身形,示意他們進。

        “翁翁,您不去通報,您是這兒主人嗎?”

        “我不是主人,我不必通報。”

        眾師兄妹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是主人不必通報,此人是代為管理宅院的人嗎?

        “翁翁可是這兒的管家?”陶玉仗著家丁對她頗有包容,將錯就錯,故意將家丁稱老輩,意在套近乎,一直發問,好解師兄妹心緊。

        那家丁猛地咳起來,兩丈寬的甬道弄堂里,全是他的咳嗽回音,一時間無別的聲音,那甬道極長,一眼沒看到盡頭,師兄妹們仿佛走上了不歸路,連陶玉也覺毛骨悚然,聲音也弱了幾分,但幾個小孩都有些脾性,大家相處不到一月,還有些要面子,個個都不想露怯,硬梗著脖子也要往前走。

        “呵呵,我家主人今日宴客,你們運氣好,不然憑你們幾個亂闖,闖破頭也休想踏進這兒一步。”

        “我們不是你們的客人啊。”。

        她今晚話怎么這么多?

        少年不禁向陶玉投去冰冷視線,卻看見他身后一只捅背的手正收回去,于是聒噪果然就收了。

        隨著他們走出甬道,步入燈火四照的假山回廊,家丁枯澀的聲音也變得開闊起來,這時就讓人聽出他的年歲還不到老年:“通報有何用?客人想來便來想走便走,難道還要我們打開門敞迎他不成?至于你們,還輪不到叨擾我家主人,隨我來吧。”

        原來他們乘了他人之便才得以進來,也不知這里面是個什么富貴豪庭,連個家丁也這般踐踏人。

        師兄妹們都不約而同閉上嘴,暗地里各自都打起了十二分精神。

        這時眾人已踏上九曲回廊,廊上每隔五步就掛著一個燈籠,亮光映照出四周水榭樓臺,打哪望都見不著頭,猶如進了迷宮,全然顛覆門樓前燈籠都不亮的無人狀態。

        家丁帶著他們徑自往右走,穿過了回廊,眼前又變了天地,燈火通明的閣樓屹立在走廊盡處,閣樓連著閣樓,數量之多,一時數也數不清,那亮光連黑夜都被暈染開,閣樓之間又呈疊塔狀,一幢比一幢高,最高的一幢顯是之前他們在荒路上望到的那一座。

        “這、這是什么?”

        一座燈塔下潛藏著一片火海似的明燈閣樓,尋常人窮其一生,也難有能在世間見到這般壯麗造物的機會,更何況是閱歷尚淺的小孩,也難怪一干小孩結結巴巴,儀態全失,還難以自抑地用那可憐的才情,胡言亂吟道:“這真是,火樹銀花不夜天,今宵盡興不歸眠。”

        黑衣家丁顯然見慣了他們的反應,腳下毫無停頓,徑自領著他們往前走。

        到了樓塔的底部,家丁指著一排廂房,隨意道:“除了中間的屋子,皆可住人,你們想要哪一間?”

        陶玉脫口而出:“為什么不能選中間?我還正要選它。”

        家丁干蒼的臉上浮起古怪的笑,仿佛在笑一幫小兒不知死活,令人毛骨悚然,卻又不屑計較,抄袖等著。

        “叨擾了。”少年上前一步,選了最左邊的一間屋子。

        眾人走近了這才看清,底部一排五開大屋子,每間都能頂尋常富裕人家一間正廳,中間猶為富麗堂皇,顯是這片樓塔樓門一樣的存在。

        家丁喚來回廊上站著的小廝,命他帶眾人去左盡頭大屋,那小廝長相周正,二十不到,恭恭敬敬向家丁行禮,姿態是比諸人所見大戶人家的下人都講規矩。家丁又往回走,燈火竟照不亮他一身黑衣,就迅速消失在夜色中。

        小孩們的大師哥收回視線,眺望上方的閣樓,燈火燦爛處有黑影晃動,這時身后傳來貓狗叫聲,他們來的走廊上現出兩個黑衣服的家丁,年紀較輕,兩人之間提著一個鐵籠子,借著走廊燈光,能看到里面黃黃黑黑白白的毛。

        還沒到眾人身邊,呂虹忽然發出歡喜的叫聲,跑出行列,想去觸碰籠子里的貓狗,兩個家丁視若無睹,腳下不停從她面前而過,抬著一籠子并不輕的貓狗急著去什么地方。

        “哎,我想摸”

        領著一干少幼的小廝喚住前方:“哥哥們,咱們這兒什么時候養貓養狗了?誰一養還養這么多?”

        抬著籠子的其中一個黑衣家丁道:“還能什么,鬼道士好那口唄。”

        小廝聞言臉色一變:“鬼道士也來了?我還說要一只走呢,那免了免了,我這兒也有客人,先走一步。”

        此后小廝面色一直不好,在路上多次囑咐呂虹等人不要亂走,跟緊他,到了左盡頭屋子,他猛一拍腦袋,大喊:“怎么是這里?你們誰選的這里?”

        眾人心下奇怪,這兒的人怎么都神神秘秘,規矩忒多,動不動就犯到他們的忌諱。

        等不到眾人回應,小廝忽又收口,就像什么事都沒發生似的推開門。

        屋里物什俱全,屏風床榻,桌案竹椅,桌上還放著文房四寶,帷帳隔成里外二進,六盞燈懸掛壁上。

        小廝告之屋里用品應有盡有,可隨便取用,臨走前又告誡:“諸位早些歇下,如需食物熱水,請自行到后面取用,但有一事好教諸位知道,夜里請勿上山,我家府院地大,常有人夜里走失,到了夜里我們都會閉門上鎖,明早卯時一律打開。”說完不等諸人有反應,他關門退屋子,門外就響起砰砰砰落鎖聲。

        眾人連忙看向他們的大師哥,不是說今晚這兒主人宴客嗎?不宴請他們這幫小兒,也是情理之中,可是為何要將他們反鎖在房內?

        他們的大師兄卻徑自在窗邊胡床躺下,四人見少年安之若素,心下頓時放寬,有吃有喝有遮蔽的房屋和床,比之前好太多了,哪還有空去計較多的,一時也沒了睡意,陶玉四處找吃的,長山玩賞四周的物件,張勝男整理行李,呂虹一人繞到內室,道:“這兒還有后門,我出去看看。”

        屋子后院如小廝所說,還挺橫闊,兩邊各有一耳室,分別是灶房和雜物處,最驚人的是后門對著一堵高聳石壁。

        呂虹退回后門,站于門坎上,抬頭望石壁上方,脖子都快折過去,卻只望見亮的黑的糊成一片。

        眾人見她姿勢怪異,上來問她在做什么,她招呼其他三小一同仰望石壁上方,要么脖子快折了也只見怪異亮光,要么退回門內什么都望不到。

        長山望著三個女孩動作,撲哧一聲笑出來:“不如躺下來看。”

        長山長得白凈斯文,弱不禁風,路上女孩們都不把他當男孩子看,但長山自知男女有別,有時比女孩兒們還恪守禮儀,見三個女孩怪模怪樣地去打望一處石壁,也起了孩子心性,用袖子掃掃門坎上下的灰,自己率先去躺下,頭在門坎上,身子展出院子。

        他躺下之后,果然望見不一樣的景象,石壁伸出三丈處,急勢內收,出現一平臺,平臺上的物體看不見,但能見到燈光照出。

        “我知道了!”他大叫一聲。

        眾人見狀紛紛到他身旁躺下,見到上方三丈景象,赫然竟是一座山體之腳,隱約明白小廝所說“切勿上山”上的是哪座山。

        “這片閣樓到底是怎么建出來的?”眾人又不約而同發出疑問。

        率先觀察的長山一骨碌爬起,撣撣身上的灰,快步跑到書桌前,鋪陳開一張紙,畫了一個圓,借著頂上油燈光亮,展示給其他三人看,“這是一座山。”

        其他三人一片茫然,長山急忙解釋:“側邊看山,頂上是個尖,但你想你從天上去看,尖就看不見了。”

        “那看見的是什么?”

        “你們圍著山腳走一遭,是什么形狀?”

        眾人似懂非懂,長山急得抓耳撓腮,四處找東西,見到后院雜物房前有一樽廢棄的假山石,就毫不猶豫去抱它,抱起的瞬間,他眼前發黑,馬上就放下,知道自己力氣小,抱起石頭無望,就招呼同伴過來圍觀,“這就是山中間,你們看最外一圈,是不是個圓?”

        張勝男忽然跑進雜物間,乒乒乓乓翻找了一番,出來時手上多了把鐮刀,上來她就一腳踹翻假山,揮刀一劈,假山頂部應聲而碎,在眾人面前現出一個圓,“好了。”她收刀,露出憨厚的笑。

        眾人出了會兒神,長山率先反應過來,點點頭:“對,就是這樣,從高處看,沒尖,山就是一個圓,這戶人家把這座石山中間挖空”

        張勝男又在乒乒乓乓用鐮刀尖摳挖假山中間,挖了個坑,長山就喊停:“好了好了,勝男姐,假石松脆,不比這山石,你再掏整塊都快碎了。

        你們看,這山中間空了,外面還在,就成了外實中空的一座山。”

        眾人這時很難不懂了,大家驚呼道:“那我們不是住在山洞里?”

        陶玉更是道:“這好像個咸菜甕,倒扣的那種,我家后院地窖里很多這種,我們豈不成了咸菜?”

        “差不多了,這個壇子很大,上面也沒有封頂,腳踏池宴頭頂彩云,真真是神仙住所呢。他們的這片閣樓,就是倚山壁而建,我們從正門進,拐了很多彎,那些都是穿山壁的通道,而我們進門時見到的光亮面積最大,就是在告訴我們閣樓就在正門的對面,也就是山的背面,兩個正好對穿。”

        長山指著假山外表溝壑,滔滔不絕解釋山體上諸多此類臺階,每處臺階上都有一排房子,解釋了閣樓為何能成塔狀,為何能聳那么高,他們在后院看到的石壁,便是山壁了。

        將一座山掏成空心,這得耗費多大的財力物力,他們年紀雖小,對巨額財富沒有概念,但隱約覺得這并非有錢就能建造。

        “他們如此有錢,還那么神秘,那他們宴請的客人一定很尊貴了。”陶玉家父為一鄉之長,常年與鄉民打交道,發家后也不忘那行事作風,有時候誰家有個糾紛,也會出面主持公道,誰家白事喜事,也愛邀請這位鄉紳,陶玉從小跟著走街竄巷,見慣市井之事,看人富貴貧賤,很有一套,也正因為如此,知乞兒張勝男無依無靠,最初才對她愛答不理,看她不起。

        四人吃吃喝喝,很是滿足了一頓,隨意收拾了一番,就打著呵欠分了床榻。

        陶玉和呂虹并肩躺床,長山睡榻,張勝男臥在他們附近,各自躺下后,卻是翻來覆去很是折騰一陣才睡著。

        待到四下俱靜,少年翻身起來,將帷帽放于胡床扶手一側,遠看像一個人躺在上面。

        他套上搶來的靴子,順著一根柱子無聲無息往上爬,到了屋頂,抽出瓦片放房梁上,身體透過瓦洞翻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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