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救星
勝男停在在離洞口足夠跑路的距離處,解下背上行囊,拿出一系列工具。
鐮刀、鋤頭、鍤,以及她最愛的鑿子,再來才是匕首、師刀、雙锏、天篷尺,列成一排,鑒賞了會兒,似乎并不滿意,又從腰上解下一只大彈弓,排到最末。
撫著下巴看了會兒,調整了物品順序,還把匕首拿到雙锏來回刮了幾下,儼然將那傳說中黃帝所制戰蚩尤的法器當做了磨刀棍。
或許是那刮刀聲在空曠的云層太過明目張膽,云層下立即傳出動靜,她刮幾下,那動靜就震蕩幾下,竟與她遙相呼應。
隨著冰層下動靜越來越大,冰層上的人能感到腳下猶如鼓槌捶打的鼓皮,那是巨大物體在繞圈游移引發的震蕩,隨時可能破冰而出,卻由于冰層過厚,上面的人無法確定它的位置,冰層之上成了危險又被動的所在。
仿佛預料到這境況,勝男又從袖中掏出一塊東西,放在鼻邊嗅了嗅,又拿嘴上親了親,萬般不舍的樣子,然后輕輕將那塊黝黑薄片滑出去,正是推往破開的大洞處。
腳下擂鼓停止了。
要是能從天上俯視,就能看到大洞口湊上來的巨大黑影,似喙似魚唇的凸起鉆出冰面,試探著靠近黝黑薄片,當確定了那是什么,它發出令人毛骨悚然的怪叫聲,迫不及待地鉆出白色大腦袋,想要一口吞掉那小可憐兒的薄片。
有人比它更急,它才剛冒出頭,一只飛箭就疾風射來,正中腦門。
可那只小箭略小,傷害并不大只侮辱性極強,巨魚懵了一會兒,咕嚕嚕轉的鼓眼才移向射箭之人的方向。
“不許吃,不許吃!那是我的!”
為了自己丟出去的東西,勝男竟不顧一切地奔向巨魚,手持看似像彈弓實際是袖珍□□——她一向實用工具多,看似殺傷性武器八成制作初衷也是為了后山打鳥烤來吃用,□□不斷地射出飛箭,人和武器合二為一的兇狠樣子,似要與搶奪者同歸于盡。
一時也不知是洞中巨魚貪吃,還是這才拋出誘餌就反悔的人更貪心。
那巨魚也不是好欺負的,從洞中伸直圓滾滾的身體,身體中間,兩只小鰭伸長出兩根尖骨,像拐杖一樣將它那笨重身軀提躍出冰層。
竟然是一只飛魚!
當它做好反擊的架勢,那巨大的扇形魚尾為即將入口的獵物興奮地拍打冰層,變數發生了,巨魚忽然渾身僵直,靜止在半空不動,隨后肚腹出現一條血口,血口徑自向上擴大,直至魚頭,頃刻魚腸暴濺,裂開的肚腹鉆出一血淋淋的人來。
他嘴上罵罵咧咧,卻在見了外面手持匕首的勝男后停下嘴碎,不顧全身臟污,手上長刀耍了個花,故作瀟灑地插入腰后,轉身踹魚尸。
“也不看看這是誰鑄的刀,敢吞我,活膩了!”
話雖如此,早在巨魚吞他入腹中時,陳柯就受到魚的五臟六腑擠壓,昏迷過去,要是沒有勝男將巨魚引出,巨魚可能早已將昏迷的獵物擠壓成肉泥了。
勝男置若罔聞,不戳穿,也不回應,上前二話不說拽走陳柯腰后的長刀。
那刀是勝男贈予陳柯的,陳柯沒敢反抗,就眼巴巴看著她提著鼓鼓的行囊邁著笨重的步子,去到一邊拾納黝黑薄片。
巨魚出冰層的動靜挺大,薄片早被彈得不知去向,一時半會兒也沒找到。
等到勝男察覺,身后早已不見陳柯的影子。
“哎呀,這人怎么這樣。”勝男生氣地跺腳,才想起自己這趟出來主要目的是逮人。
“說好了幫忙,又跑!”
一邊,長山張大嘴,震驚地觀完整個過程。
陶玉和張勝男摟抱在一起,個高一點的張勝男抱著陶玉轉了個圈,那畫面不下于打獵歸來的主人和她的狗熱烈相擁。
不過見到張勝男帶回來的“戰利品”,陶玉臉上除了驚訝,并沒有朋友相見的喜悅。
“怎么又是他陳柯呢?死了嗎?那總共就剩我們這些人了。”
不知是哪句話,長山原就蒼白的臉色變得更無人色。
這是一片類似于“辰”的地方,火焰染紅了半邊天,但并非無形,而是能承載人行走的荒蕪之地,目之所見,全是紅色的山石,極少有草木的存在。
張勝男和她形影不離的兩位伙伴在一塊巨石背陰處安營扎寨,此時呂木靈正無力地倚靠巨石,臉色蒼白,她的手腕,小腿,脖子,有燒傷痕跡,傷得不輕,黑乎乎一片,而立在外面翹首以盼的陶玉,額頭也有類似傷處,但比呂木靈情況好一些,至少能上前迎接唯一活動自如的隊友。
在陶玉眼中,陳柯才是一等一的助力,而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長山,壓根不在她們隊友的考慮范圍。
人到絕境,想法就變得分外現實,曾經一路上山的朋友,也不能幸免。
勝男回到營地,扔下一大串魚肉,那肉伴隨著她行走了半天,竟卷起了邊,隱隱散發出腐敗的氣味。
沒辦法,地兒太熱,食物都保不長久。
“肉是你一個人切的?渾身這么臭!”陶玉捂住鼻子,視線掃過一邊木頭人般的長山。
言下之意,長山作為男的,連切肉這點活都要女的來干,簡直廢物,也可見三人組到了這兒比起從前更加分工明確,不養閑人。
更沒少荼毒生靈。
勝男精疲力竭,也不再說話,去到陰影深處,就地臥下。
休整好了,沒有受傷的人又該出發,去為受傷的人尋找治傷藥品。
長山來到營地后,就變成了悶葫蘆,不說話,給他東西也不吃,好像與外界隔著一層五感屏障,整個人都廢了,張勝男便獨自出發。
她是日出前全副武裝走的,歸來時渾身沒幾片完整衣裳,灰頭土面,兩手空空。
呂木靈支起的頭顱躺回陰影里,眼眶下陷,喉嚨焦渴地滾動,只能靠喝水來緩解,雖然并無大用。
陶玉則在旁唉聲嘆氣,也不再說話。
第三天,張勝男依然沒有收獲,但帶回來一大塊冰磚。
那是好大一塊冰,因它的到來,巨石下都清涼了些。
張勝男用了一塊大石板來拖冰,那石板少說也有五十斤,石板下四個車轱轆,石板上就是那塊大冰磚。
車轱轆自然是她們造的,冰自然是從辰地挖出的,張勝男就拖著那上百斤的重物,路上半天時間,進入酷熱的紅石之地還要行走半個時辰,冰磚竟未融化,委實古怪。
可,這個鬼地方,有什么不古怪的?
“費那么大勁,就帶塊冰回來。”陶玉若有似無地望了一眼旁邊,又道,“這種活,布個隔空取物,瞬間轉移的法陣,不就小事一樁——哎!”
陶玉被一把推開,露出張勝男的臉:“別擋道。”
她憋著一頭汗將冰磚拖到半躺的呂木靈身邊,為傷者砌了道冰墻。
第四天,張勝男帶回來一個人,竟然是修土氣訣的良疇。
這無疑釋放出一個信號:這片地獄里還有其他幸存者,而張勝男是有能力將他們帶回來的人。
當晚,長山開始與人交談。
張勝男離開巨石,攀爬上巨石背后的□□紅石山,在離地數十丈常人無法企及之處,鉆入石縫里找了個歇處,與下面人隔絕開來。
第五天,再度出發之際,長山站起來,說要一起走。
張勝男頓時眉開眼笑,把沉重行囊往長山身上一掛,拽住袖子就將人拖走。
紅色斷崖線崎嶇蜿蜒,一眼望不到頭。
“快點,給你看好玩的。”
長山跟著張勝男上了懸崖,迎面而來是蒸騰的熱氣,稍微一低頭,進入視線的不是水,而是令人驚駭的無邊火海。
在他們對面山崖上,密密麻麻布滿了火紅色的鳥,張著巨大翅膀,準備飛度火海。
鳴叫劃破天空,那些鳥的身形忽閃不停,扯出幻影又拉回實形,就像被禁錮的紅色閃電,它們的叫聲也如平地炸雷,當匯集一起,萬雷齊發,猶如天邊滾滾而來的雷暴,震得遠處的人都不禁低下身去。
一只紅鳥,讓何桓粉身碎骨,而密密麻麻數不清的紅鳥,就等同無數個勾魂使者,長山捂著耳朵身形狼狽地左躲右閃,卻不肯退后一步,倔強地站在張勝男旁邊等了半天,等著她眼中“好玩的”出現。
火海染紅的天際,遠遠飛來大量的黑影。
待到黑影近了,才看清那是一只只努力橫渡火海的小紅鳥,但地獄對眾生平等,不少小紅鳥熬不過火海蒸騰的熱氣,從半空中掉落,無聲湮滅。
它們大約出生在鳥兒們都愛的樹林,卻因為某種原因,不得不揮舞著幼小翅膀,飛來紅石之地求生,可見,它們的出生地很可能發生變故,猶如發生變故的十釋山。
待到離海岸近了,小紅鳥就像水里的魚,努力進行最后沖刺,長山不知不覺放下捂住耳朵的手,直起身形,目不轉睛望著前方,手心發汗,內心無比緊張。
那橫渡火海的小紅鳥,何嘗不是他們這幫無依無靠的十釋山弟子。
想象不到的一幕發生了,小紅鳥盤旋在斷崖上,還沒來得及停下,崖上大鳥騰飛而起,卻不是迎接幼鳥,而是一口一個,吞吃入腹。
幼鳥的慘叫盤旋紅色天空,長山全身顫抖不已,嘴唇蒼白哆嗦,眼睛死死瞪著殘忍的景象,胸口被拋得高高的,又重重落下。
“看見了嗎?”
男孩孱弱的肩頭上一只腦袋游移,找了個舒服位置,下巴放上去,靠近他頸窩,呼吸和軟綿綿的殘忍之語吹拂著他慘白臉頰。
“這些鳥被困住了,沒有吃的,就吃自己的孩子。”
她故意的,民間會傳易子而食,但禽獸饑餓了,哪分得清飛來的哪個是自己的孩子。
“你那些大道理,在這兒不管用的,太弱,活不下去的。”
只有變強,才能活下去。
后續飛來的幼鳥直沖斷崖下方,試圖在巇隙里找落腳地,不少掛不住石壁直直掉入火海,長山肩頭驀地一輕,人已往斷崖下奔去。
張勝男定不是第一次來,熟門熟路地找到一處洞穴,鉆進去佝腰跑到底,盡頭再無路,只有比崖上更甚的撲面而來的熱浪,滿身熱汗的男孩女孩已到達懸崖中部。
洞中還有個洞,垂直朝下,對穿望去,底部并不是火光,而是隱隱發光的黑色。
“下面是水,我要下去,你在上面守好。”
長山氣喘吁吁接過勝男遞給他的繩子,繩子另一頭,在勝男身上繞了好幾圈,她早就有下去的計劃,卻一直礙于獨行,無人配合。
張勝男下去后,長山胸口繃得緊緊的,心想如此擔心,還不如下去的是他。可他移不開眼,直到張勝男的頭頂變成差不多一個點,繩子輕曳,她已到達所謂的“水面”。
火海之下怎么會有水?長山頭往下探,身體趴在垂直洞口的邊緣,模模糊糊看到張勝男好像踩在水上,手中伸出長長的棍子,正探勾水面上某種物品。
什么水會令物品不沉?
停滯了好幾天的腦子終于開始轉動。
《看圖識物》里,有片水地叫重水,與草芥不浮的“弱水”相反,任何物品都進入不了水中,只會浮于水面。
難怪水火沒有像冰雪甬道那里打起來——因為片斷崖地的水火各自為營,分層而居,互不侵擾。
這些時日里,長山只覺暗無天日,張勝男卻早早適應下來,到處亂跑,無畏無懼,尋求所需,相較之下,他一個男的,真是比不上。
長山視線落在拴住洞中幾塊凸起石頭的繩子上,連繩頭都不由他把控,只需他盯住就行。
她真的需要多一個人幫忙嗎?
人越覺自己無能時,也是觸底反彈的時候,越會迫切地想做點事證明自己,大約是“心誠則靈”,長山抹了把汗從地上爬起,回頭無意中掃了眼,身形一頓,再回頭,以為是眼花,往前走了一步。
腳步倏然而止,熱浪濤濤,火舌舔舐,難以抵御的石壁正嘩嘩地往外塌陷,剛以為不見的石頭不是不見了,是整個洞口邊緣都不見了!
他猛地返回垂直洞口,不管三七二十一,拖住繩子就往上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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